中国橘子之谜
「你知道你大可不必这样,乔,」科克很快地说,「没有强迫……」
麦高文碰碰他好友的手臂,说:「安静点,唐纳德,这样肯定更好些,奎因是对的。」
「的确,」谭波小姐偷快地说,「是我父亲,就是我上次曾经提过他是美国驻中国的外交官,还有一些关于他的事,除了科克我没有跟旁人提过,因为似乎只有他对我父亲感兴趣——他是个集邮爱好者。但是并不像唐纳德或麦高文先生那么专门,他的收入根本不够他买一些太贵的收藏品。」
「乔,你不认为……」
「没关系,唐纳德,现在也该把一切说清楚了,我不认为隐瞒这些有什么好处。而且自从我孩提时代起,我就一直认为正义一定——会——获得胜利。」她一笑,连科克也微笑回应,「我父亲很多年前在福州从一个行动诡秘的混血儿手上买到这张邮票——我一直弄不清楚那家伙是怎么得到这张邮票的,我猜他是在当地的邮政机构工作。总之,我父亲以一个极离谱的低价买到它,自此,它就成了父亲的收藏品之一,直到他去世。」
「天啊!多幸运啊!」麦高文嚷道,他的眼睛闪闪发光。
「其他的收藏家都不知道他有?」埃勒里问。
「我不确定,但是我认为应该没有人知道,奎因先生。我父亲并没有认识很多收藏家,而且不多久,他对他这些收藏也渐渐失去兴趣了……那些东西就搁在家里的阁楼上,我记得我的保姆总是对我说这事,并对此表示不满。」
「想想看,」麦高文说,「一件伟大的珍品就这样丢了,老天!那简直是——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过失,原谅我这么说,谭波小姐。」
「没关系,麦高文先生,」乔·谭波轻叹了口气说,「我想也是。父亲去世后,我卖掉大部分的收藏品——没多少钱,但是我需要钱,你知道的。而我一直没有把这张福州邮票卖掉,因为那是唯一让我父亲谈起来就会眉飞色舞的东西。我想我留下这,是有一点感伤的傻气吧!」
埃勒里继续查问:「你把其他的卖给谁了?」
「卖给一个在北京的商人,我忘了他的名字。」
「林叔?」麦高文好奇地问。
「我想是这个名字,怎么,你认识他?」
「我和他通过信,很正派的一个中国人,奎因!」
「哦!你没有告诉过他这福州邮票吧,谭波小姐?」
她可爱地皱着眉:「我想没有。总之,我开始为了我的写作计划和科克通信,然后事情就是变成这样了——好了,其他的事他可以告诉你们。」
科克急切说:「这是很自然的事,奎因。碰巧有一次我在信里提到我收集的中国邮票,谭波小姐写信给我,谈到她父亲那张福州邮票,我很感兴趣,而且……」他的脸色一沉,「那时候我的财务状况比现在好一点。当然这张福州当地的邮票,不是我收集的范围;可是它听起来又这么特别,所以我就决定要了。长话短说,我就劝谭波小姐把那张邮票让给我。」
「对我来说那并不困难,」这个娇小的女人温柔地说,「因为我对集邮也并不那么感兴趣,我知道我拿着这张邮票是很自私的。对这类的事,我想我有一般女性惯有的愚蠢,况且那时候我又极需要钱。科克先生开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价,开始时还曾经引起我的怀疑——我以为他对这个来自中国的天真女孩不怀好意。」
「后来,」埃勒里笑了,「我猜想他诚挚的信改变情况了。好!你付了多少钱给谭波小姐,科克?」
「一万元。它值这么多,对不对,格伦?」
麦高文多少回过点儿神来:「噢,当然,否则我不会买的。」
「情况就是这样,」谭波小姐叹气道,「你以为呢?奎因先生,整个过程都是清白的,我想你的所有疑虑应该已经都消除了,对吗?奎因先生。」
「奎因先生太多疑了,谭波小姐,」埃勒里微笑着说,「不过有这种可能,不是吗?另外,在这件谋杀案发生后,你有没有想过这张印反的邮票,可能和案子有关?」
「我相信,」乔悲伤地说,「我已经把这件事全忘了,你也无法记住所有的事。」
「我不那么看,」埃勒里慢慢地说,「特别是重要的事。祝你们今天都很顺心,我想,我既浪费了你们的时间,也浪费我的时间。别担心,麦高文,就像他们说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哈,哈!」麦高文笑着。
「没事,」埃勒里也笑了,「这至少也是感谢,拜拜。」
赫比尔送他走出科克公寓的大门时,埃勒里·奎因先生似乎是处在既没有解除疑虑却又不想离开的情绪里。他仍然站在走廊上,皱着眉沉思,思索着内心的障碍,这障碍显然在顽固地对抗。
「这一切真他妈的可笑。」他喃喃自语,「有一点儿线索,我一定会找到侦破此案的关键。」
走廊对面的门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叹了口气。
他打开门,发现一个颠三倒四的房间和一个所有衣服都反穿的死人,已像是发生在一个世纪以前的事了。他走过去,试着要开那扇门,但门锁住了。
他耸耸肩,转身离开,捌过转角,打算往电梯方向走出。突然他像一只受惊的袋鼠,敏捷一跳,不敢呼吸地躲在角落。他摘下帽子,小心翼翼往外瞧。
一个女人突然从太平梯口出现,那扇门就在科克博士书房的另一侧。她的行动十分鬼祟。
她的手上抱着一大捆笨重的、用咖啡色的纸包着的东西——它很重,这可以根据她走路吃力判断出来。她尽力让脚步轻些,看得出是紧张所导致的,她的头东张西望,活像只不安的动物。看着一个高大、年轻的女人,穿着剪裁合宜的流行皮饰套装,戴着时觉的无边帽和手套,却被这一大捆重物弄得步履蹒跚,实在是有点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好笑。
但是埃勒里没有笑,他屏住气息全神贯注地盯着她,「老天,」他想,「多幸运啊!」
这女人转过头朝他这边望过来,埃勒里急忙躲到她的视线之外。当他再探出头去看她时,她正急急忙忙地扭动科克博士书房门把手,打开门,消失在门后。
埃勒里像阵风似地穿过走廊,大衣的衣襟飞起。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毫不费力就到了门口,张望了一下大厅和走廊,四下空无一人。科克博士应该不在他的房里,可能正由狄弗西小姐陪着,在长赛乐酒店的顶楼,做他的例行晨间散步,一边发脾气,一边喃喃抱怨、咒骂不休……埃勒里蹲下,透过锁孔窥视着。
他看见那个女人在房间快速地移动,但是锁孔的视野实在太窄了,以致看不清全貌。
他沿着走廊溜到隔壁的门口,他记得那扇门是通往科克博士的卧房,如果这个暴躁的老先生不在……他试了试门,没锁,他偷偷溜进去。进到房里,他立刻冲到右边通往另一个房间那房门,把门锁上。然后很快来到那扇通往书房的门,只花了几秒,他把门打开,没发出任何声响。
那个女人刚把东西放好。地板上正是那一大张咖啡色的纸。匆忙之际放下的这一大堆又厚又重的书——正是科克博士书架上被偷走的那批希伯来文书籍。
她离开时,把咖啡色的纸揉成一团,一并带走,埃勒里冷静地走进书房。
那个女人刚放回书架上的书,如他所预料,正是那些希伯来文评注。毫无疑问是老教授被偷的那批书。
埃勒里折回老教授的卧室,把房内另一扇门锁打开,退出房间,回到走廊上。他听见科克的公寓内传来关门声。
在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思绪起伏的他双眉紧锁。
整个事情的发展,实在太有趣了,又出现另一条他无法理解的线索,织进了这个他所遇到过的最神秘难解的谜之中……突然,灵光一闪,他好像悟到了什么。是的,这是很有可能的……
一个推测可以解释这些事实,至少可以解释这些表面现象……如果这是事实的
第十一章 未知数
在现代的办案科学里,发展最迅速的要算是侦探的追查行动以及确认那些身份不详的人的不可思议的能力。但它并非万无一失,业绩也有待完善。但是,考虑到这事像迷宫般的困难,成功率已经相当高了。整个复杂的警务系统就像机械链条般,在充满油渍的轮轴间吱吱作响运转。
然而,这桩在长赛乐酒店的神秘男子被谋杀的案子里,警方却一无所获。即使在一般的失败的例子里,也还会发现一点什么——一个线索、一点痕迹、一些关联、一些碰巧留下来的最后行迹。但是在本案中,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什么都没有、那个男人像带着冷酷神秘的空虚从另一个行星掉到地球上来似的。
奎因警官的手上——自从他接下这桩谋杀案的调查工作——确认身份的线索汇总不起来,像条水蛙般顽强地吸附在他的工作上。即使在正规的程序都没有收获,他依然拒绝承认失败。死者的照片已经公开张贴在各处,传送死者外貌的描述和说明也已送到其他城市的警察局,日夜不停地清查身份辨识局的资料。便衣警察四处打探死者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还通过眼线清查死者是否和犯罪组织有关系。
奎因警官咬着牙,投入更多警力加入搜寻,但都是一无所获:没有线索、没有听说、没有指纹。所有的调查结果都是此路不通,横在眼前的那堵神秘的白墙,显然难以逾越。
失踪人口调查局是这方面的专家,也得出了不可避免的结论。因为,所有的例行调查都没有答案。他们说,这是很不合理的现象,那名受害者可能根本就不是个纽约客,甚至根本不是美国人。
奎因警官摇摇头:「我已经准备好背水一战,」他对负责失踪人口调查局双眼己呈疲态的官员说,「但是我告诉你不是那样的,这件案子有一些非常可怕古怪之处……如你所说,他可能真的是个外国人,但我怀疑这点,约翰。他看起来不像外籍人士。而且在他死亡之前曾与他交谈的所有人——那个夏恩太太和奥斯鲍恩,甚至科克博士那位只听死者说过几个字的看护——他们都坚称死者没有任何外国口音。除了他的音质柔和得令人想笑之外。而那很可能只是个讲话的缺点,或者一种习惯。」他停止闲谈,「然而,这些都不会妨碍我们的尝试。继续去做吧,约翰。」
于是全世界各大城市的警署所知的最大规模的调查工作,虽然此前已经开始紧张进行,现在的工作则更加仔细、更加迅速。关于死者详细的描述和指纹印己经寄往各地,对于死者音质柔软这项特征也做了适当的强调。死者的照片公诸于各交通单位,包括大西洋航线、沿海汽船线、铁路线。所有的回报像橡皮球般无望地弹回来:没有资料、身份不详、在此班机上没有出现。什么线索也没有。
在谭波小姐交待了那张福州邮票的来龙去脉之后的第三天,奎因警官对埃勒里吼道:「我们好像处于每隔不多久就被挨上一拳的情况。根据我的经验,每个人都要去适应周期性的低潮,就算是已经适应了——下次你又不会记得它的极限到底在那里。根据这一观点,我们现在遭遇到失败,并不表示这家伙——去他的——没有搭过任何班机、火车等交通工具。去他的,他总要用个什么方法才能到纽约吧。」
「如果他是到纽约来,」埃勒里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是一直待在纽约。」
「这个案子里已经有一大堆的『如果』,儿子,我不是在主张什么。据我所知,也许他一出生就被带来这儿,而且从来没有离开过布龙克斯区,否则这就是他头一遭到纽约来,我敢打赌他绝不是个纽约客。」
「很可能不是,」埃勒里慢慢地说,「我只是从记录上得到的结论,你是对的。」
「哦,真的?」老警官说,「每次你一用这种口气说话我就起疑,好了——你到底知道什么?」
「没什么你不知道的,」埃勒里笑着说,「到目前为止,你不在场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告诉你了。难道我就不能理直气壮地偶尔一次和你看法相左吗?」
老警官心不在焉地轻敲着他的鼻烟盒,有一段时间,除了二层楼以下的纽约街头传来执勤警察尖锐的哨音外,没有任何声音。埃勒里消沉地凝视着父亲办公室的窗户。
他的视线突然被另一件事吸引住,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因一项发现而发狂,老警官从他的旋转椅上跳起来,几乎就要把椅子撞翻了。
「当然……」他尖声叫嚷,「真笨,我真是笨……比利!」他朝着冲进来的比利吼道,「托马斯在外面吗?」比利马上消失在门口,不多久之后维利警佐冲了进来。
奎因警官吸了两下鼻烟,自言自语说:「对了,对了,就是那……天啊!托马斯,为什么我在这之前没有想到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