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橘子之谜





  「噢,对,谢天谢地!」又是一阵沉默。埃勒里看来有点沮丧,他走到壁炉前,非常紧张地抚摸着放在壁炉上的铁烛台,「那个四十五街流浪汉的案子破了吗。」
  「子弹打进那个女人的肚子,」警官说,「还好!我们抓住了枪击她的家伙,一个叫迪佩·迈克盖尔的吸毒者。整个案子就了结了。」
  又是一阵沉默。
  「你为什么不问我?」埃勒里终于哀怨地说,「任何成功都是属于我们奎因父子的。」
  「谢谢你提到我,」老警官吸了吸鼻烟,慢慢地说,「什么时候你觉得用不着保密时,不用问你也会说。」
  「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你知道。」埃勒里腼腆地说。
  「恭喜!」
  「我已经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所有的事,除了死者的名字,不过那不重要。但谁杀了他,为什么杀他,怎么杀的——特别重要的是怎么杀的——我都想明白了。」
  老警官一言不发,他把两只手放在脑袋后面,凝视壁炉里的火光闪烁。
  埃勒里突然笑了,他抓起一把椅子拉到壁炉前坐了下来,伸手用力地拍了拍父亲的膝盖:「好了,好了,老狮子,」他笑着说,「别再装样了。我知道你在演戏。我打算现在要告诉你……还是你不愿意现在……」
  「随便你!」警官赌气说。
  埃勒里双手抱膝,坐下来,开始叙述这一切。
  他说了约一个小时,奎因警官一动也不动地直视着火焰跳动,他鸟一样的脸越来越凝重,眉头也越皱越紧。然后,他突然露出笑容大声喊道:「好吧,我就坏人做到底吧!」
  第十七章 回顾
  在他多彩多姿的生活经验中,埃勒里·奎因从没有一次比这天早晨在客厅布置伟大的实验场景更小心谨慎的。而这一次,奎因警官和他一起。
  为什么他们相信绝对的小心和煞费苦心的准备是必要的,用不着费心去和任何人解释。因为唯一一个能够理解其原因的人却不在——维利警佐,这个平时总是精确守时的人并不在现场。再一次——因为过去也曾有过一次,警官对他的消失并不介意。
  一开始整个过程的确十分顺利,埃勒里在一早就扮演一个冷面侦探,他从总局召集一些和这个案子相关的人手,并认为自己从此成了一名没有报酬的贴身保镖。无须解释或道歉,只要说一句:「奎因警官的命令!」所有的警察就都乖乖闭嘴。
  因此,当钟走到10点整,唐纳德·科克办公室外的接待室——也就是犯罪现场——充满了好奇、微微发抖的人们。在侦探特罗姆斯警惕的目光下,低声咆哮的老科克博士坐在轮椅上,被顺从的狄弗西小姐推进接待室;唐纳德·科克和他妹妹玛赛拉在侦探瑞特的陪同下走进来;皮肤很明显泛紫的谭波小姐和侦探赫西一起进门;格伦·麦高文一踏进门,就受到侦探约翰逊的「照顾」,他十分愤怒,但没有反抗;菲里克斯·伯尔尼十分不情愿地一早就到了,在侦探皮戈特的催促下进来,后者好像对他的任务十分反感;奎因警官本人站在艾伦·塞维尔身旁;奥斯鲍恩发现他自己被一个强壮的警察推进接待室;即使是长赛乐的经理奈伊和浓眉大眼的酒店警卫布鲁梅尔,楼层管理员夏恩太太,还有科克的管家赫比尔,都一视同仁被有礼地监视着。
  当他们都被集合好,埃勒里·奎因轻轻地把门关上,对着这群安静坐着的人微微笑,井非常专业地看了看所有紧靠墙壁的侦探。他对奎因警官点点头,老奎因静静地站在通往走廊的门前,埃勒里随即大步走到房间中央。
  白色的晨光从阴沉多云的、令人压抑的天空缓缓流出,从窗外照进来。一个像棺材似的木箱就放在他们面前,盖子并未完全盖紧。里面的东西并未呈现在他们眼前。但是所有复杂费解的眼光,纷纷直视着那口棺材。
  「女士们先生们,」埃勒里·奎因开始说话,一只脚踏在木箱盖上,「我猜大家一定对今天早上把大家请到这里的特殊的目的非常好奇,我不会让你们的困惑持续太久。今天早晨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要揭发这个杀害不久前来到这里并在这里遇害的人的凶手。」
  他们正襟危坐,既恐惧又着迷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狄弗西小姐低语道:「这么说你知道——」她马上面红耳赤地闭上嘴。
  「闭嘴!」科克博士呵斥道,「我们能否这样理解,奎因,这是你所钟爱的犯罪侦破的怪异演示中的一次吗?我必须说这……」
  「仅此一次,拜托,」奎因微笑道,「是的,科克博士,我的目的就是如此。这么说吧:是战无不胜的逻辑的具体展示。心灵可以超越一切。最后的胜利属于能自我教育的大脑。对你的问题——狄弗西小姐,我们将会证明一些有趣的事,并且看看它们将把我们引到什么地方。」他举起手,「不,不,不要发问,拜托……噢,在我开始之前。我想,要凶手自己往前站一步,同时节省我们双方的时间和脑力,是否是徒劳的?」
  他严肃地看着众人,但是没有人回答,所有的人都心虚地盯着他的脸。
  「很好,」他干脆地说,「开始吧!」他点着一根烟,半闭双眼。
  「这个案子令人震惊的事实是所有的东西在凶案现场都是颠倒的,包括死者身上的衣物,全都被反穿着。我说『令人震惊』,甚至我那在观察判断这类现象方面训练有素的头脑对此也感到十分惊讶。我大胆地说,甚至连想象这倒置的方法并把它付诸实施的凶手,也不能确切地意识到这件事将会多么令人惊讶。
  「惊讶之余,我开始着手去分析这些现象,或者不如说是事实。经验告诉我,罪犯在犯罪时的积极行为——与下意识行为相反——很少是没有目的的。这件案子是一个积极而有意识的行为。它难度高、需要花费宝贵的时间来完成,我稍后会说明。因此,在它背后一定有原因。虽然它看起来的确像是精神错乱的发狂之举,但至少,他肯定是个有理性的人。」
  他们都痛苦地注意倾听。
  「我承认,」埃勒里继续说,「直到昨天,这个真正的目的仍使我困惑。我不停地拼命在心中思索答案,但是就我所知,我不懂有什么理由必须把所有的东西倒置。当然,我假定倒置的意义是指:某个倒置的东西和案子里的某人有关。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然而我在文字的字义上被绊住了,集邮上的术语使我困惑不解,以致我不止一次要全部放弃。所有令人为难的问题都必须被解答。如果每一样事物都被倒置,是暗指倒置的意义与某人有关,那这个『某人』必定会被牵连进这件谋杀案。倒置真正的意义是什么?谁会被牵扯进这件案子?还有更重要的,是谁在第一现场把所有的东西倒置?到底是谁牵连谁?」
  他轻轻地笑了笑:「我看到你们脸上困惑的表情,我不怪你们!我找到很多线索,这些线索都引导着调查的方向,很不幸,它们把人引向晦暗,而非引向明确的答案。至于是谁做的,是不是凶手?是不是一个无意中目击凶案的人做的?如果是凶手要意指某人,那应该有一个人被陷害才对;然而这一陷害是可想象的最可悲的陷害。因为它是如此不确定、如此含糊不清、如此令人难以理解。如果所有的事物是被某个目击犯案过程的人所倒置的话,为什么这个人不更明确地说出来?而是用这种极其含混、这么复杂的方法留下线索暗喻凶手的身份?你们现在明白我曾面临着什么情况。无论我朝哪一方面想,眼前都是一片黑暗。」
  「后来,」埃勒里说,「我发现事情的经过是那么简单,我是多么容易自己误入歧途。我犯了一个错误:误解事实。我的逻辑推理并不完备,并没有考虑到一个惊人的事实是:倒置通常有两种解释,而非一个!」
  「我听不懂你这种西塞罗式的演讲,」菲里克斯·伯尔尼突然说,「这事是真的这么深奥?还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位从中国来的先生,」埃勒里说,「请您遵守礼节,保持平静,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伯尔尼先生……诚如你所知,我反复思索,最后发现了这个谜语最可能的两个答案。第一个我已经提过——将每件事物倒置的用意是要指出某个陷入本案的人;另一个含意曾被我忽略掉,」埃勒里的身体微向前倾,继续说道,「把每件事物都倒置,是为了要掩盖与这案子有关的人的身份。」
  他停下来,重新点燃一根烟。他细察他们每一张脸,但他所看到的只是迷惑。
  「我看,有必要把事情说得更明白一些,」他缓缓地吐了一口烟说,「第一个的可能性使人离本案真相越来越远;而第二种可能性却使人接近事实真相。第一个可能性是要牵连揭示什么;而第二个却是要隐瞒事实。也许我可以借由问问题来说得更清楚:包括尸体以及犯罪现场的所有东西都被倒置,对谁而言,是需要被隐藏的?在这案子相关的人之中,谁必须被隐藏、被伪装、被掩饰?」
  「如果这具尸体和所有事物都被倒置的话,」谭波小姐低声大胆地说,「一定是死者的某些事情必须被隐瞒,我想。」
  「太棒了,谭波小姐,你抓住关键了。在这个案子里,只有一个人,必须将所有事物反转才能达到隐瞒的效果,那就是死者本人,并非借由倒置的意义来寻找凶手、或是可能的共犯、或者是凶案可能的目击者。必须寻找与死者相关的倒置的意义。」
  「你说得那么快,好像一切都很合理,」伯尔尼说,「但是我还是不明白……」
  「正如荷马所说,」埃勒里低声说,「『让我看见事实,就不再疑惑了。』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伯尔尼先生的问题显然是:这些倒置的意义与死者有什么关系?确切地说,与他相关的倒置到底是什么?是的,就我们的推论来看,有些关于死者的事物被倒置,是凶手为了要隐瞒、掩饰、遮盖所为。也就是说,如果死者有些事,某一件事,对他而言是颠倒的,然后凶手也把和死者有关的每件事物都倒过来,是不是就可以遮掩死者身上唯一的颠倒——要分辨出死者身上唯一与别人区别之处,在开始时实在是一件极困难的事。」
  年轻的出版商眼中流露出极惊异的神色,他紧闭着双唇往后一靠。然后,他以新的、困惑不解的方式研究着埃勒里·奎因。
  「一度我的思索达到这个阶段,」他继续带着娜愉的表情说,「我知道我终于站在一个稳固的基础上。我有条件继续工作下去——世界上最明确的东西:一条确切的线索。它立刻确认了一个以前忽略的一个事实,而且奇迹般地驱散了迷雾。因为,我只要问我自己,死者的尸体有没有任何能指出最初倒置现象的可能的实质;即凶手刻意用倒置所有的事物来掩盖的现象。很快就有答案了,的确有。」
  「线索?」麦高文低声说。
  「我亲眼看见尸体。」唐纳德·科克开始用好奇的语气说。
  「拜托,先生们,时间宝贵。这个线索指示是什么?事实是:『死者身上没有领带』,即使在犯罪现场也没有!」如果这时埃勒里大声喊咒语:「阿不拉卡达不拉!」也不可能使听众的面部表情更茫然。
  「没有领带?」唐纳德屏着气说,「但是……」
  「我们天生自以为是,」埃勒里耐心地说,「死者本来是戴着领带的,但是凶手拿走了,因为领带可能会使死者的身份有据可查。但是现在我可以肯定根本没有领带;也就是死者根本没系领带!记得吗?当他和夏恩太太、和奥斯鲍恩交谈,或出现在狄弗西小姐面前时,他都用围巾裹住他的脖子。换言之,凶手根本没有拿走任何领带。」
  「充其量,」科克博士不由得产生兴趣,抗议道,「这是泛泛的推断,奎因。这只是个推测,不一定等于事实。」
  「我亲爱的博士,这个推测是倒置是为了掩饰某些事这个论据的必然结论。但是我也同意,如果它就这样成立,的确是不够充分。很幸运,一个既存事实提供了确凿的证据。」埃勒里扼要地补述帆布袋的发现经过并一一说出里面装的东西,「因为里面有死者的必需品,从外套到鞋子,样样俱全——然而最常见的物品却不在行李袋里——一条领带。可以肯定,领带不在的理由一定是行李袋的主人并没有戴领带的习惯。你明白了?」
  「嗯,」科克博士喃喃道,「的确是可靠的证明,这个人是不戴领带的……」
  「之后本案就纯属儿戏了,」埃勒里耸耸肩,晃了晃手中的烟,「我问自己:什么人总是不打领带的?」
  「神父!」玛赛拉脱口而出,她往后一靠,脸变得通红。
  「完全正确,科克小姐。一个天主教神父——或者,更精确地说是一个天主教神父或圣公会的教士。后来,我也记起一些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