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焦点





  两人走出餐厅,分了手。天色晚了,祯于上了出租汽车。本多迎着寒风为她送行,祯子觉得很过意不去。
  回到旅馆,她精疲力竭,洗完澡,吃罢饭,立刻钻进被窝;尽管累,却睡不着。
  第二天又去警察署,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夜里,电话响了。
  “是东京来的。”接线员说。
  “喂,喂,是祯子吗?”是母亲的声音。
  祯子脑海里浮起娘家放电话的地方。
  “怎么样啦?”
  “还没有搞清楚。”
  为了听清母亲的声音,祯子把听筒贴紧耳朵。
  “是吗?那太烦人了。”
  “您那里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对了,你让我去调查一下宪一的过去,今天佐伯先生来告诉我了。”
  “是吗?”
  “都写在这儿。 我在这儿说吧。学历是中途退学,立刻进了R商事公司。一九四二年应征入伍去了中国, 战败两年后回到日本,第二年,向R商事公司辞职。一九五O年在警视厅当巡警,被分配到立川警察署……”
  “咙?”祯子不由地追问道:
  “他当过巡警?”
  “是的,我也吃了一惊,从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丈夫鹈原宪一在立川署当过巡警。——祯子的眼前浮现出在公寓还未整理的!旧书。全是法律书。
  “当了一年半巡警后, 进了A公司。就这些。这是佐伯先生调查后告诉我的,看来不会有差错。”
  “喂,喂,”母亲说,“后来我又问他,他说,据他所知,宪一没有男女关系。佐伯先生是不会撒谎的。”
  “嗯。”祯子了解佐伯先生的为人。
  母亲急促地说:
  “喂,喂,时间不多了。你还在那儿继续呆下去吗?”
  “哎,现在情况不明,再呆下去也没意思,我想过一两天回东京。”
  “那好,回来看看东京的情况。”母亲呼唤着女儿。
  “嗯,就这么办。”
  “那边天气冷,别感冒了。”
  “没事儿。”
  “那我等你回来。”说着,母亲挂断了电话。
  丈夫的经历弄明白了。使她感到意外的是,他曾经当过一年半巡警。丈夫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或许他并不喜欢他的履历。
  然而,从他的藏书来看,完一似乎要在警界有所作为,从巡警步步高升,升到更高职位,为此他拼命学习,通过各种考试。这些法律书是作参考用的。
  宪一为什么又放弃这一志向, 也许他考虑到进A公司比当警察有出息。或许有人建议的也未可知。总之,进公司已六年,作为地方办事处主任,也算是晋升,因此,在A公司他不能算是失败者。
  祯子想给大伯子家打个电话。刚才在车站见到的那个人很像大伯子。母亲来了电话,还了解了丈夫的履历,这些事总括起来使她拿定主意打一个电话。
  给东京打电话,就像打市内电话,马上接通了。女佣立刻把嫂子叫来。嫂子的声音依然高昂如初:
  “哎呀,是祯子,你好!你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怎么样?宪一的情况弄清楚了吗?”
  “不,还没有。’”祯子回答。
  “还没有?已经过了多少天啦?”
  嫂子问。祯子回答后。嫂子说:
  “已经那么长时间了?这宪一究竟上哪儿去了?”
  她还没有考虑到生死不明,听筒里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
  “哥哥在家吗?”祯子问。
  “他出差去京都了。两天前走的,他说办完事,也许去你那儿。”嫂子起劲地说。
  祯子想,难道前天晚上在车站见到的那个人是大伯子吗?两天前出差去京都,到了晚上不可能来金泽的。
  “他要是真的能去就好了。”嫂子明快地说。
  “是啊,他要是能来,就帮了我大忙了。”祯子回答。
  “你一个人胆怯,他去了,可以给你壮壮胆。公司里太忙了。”
  又交谈了几句话,挂断了。
  当夜,祯子感到疲乏。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祯子比平时起得晚,吃过早饭后,倚窗惘然若失地向城楼方向眺望,电话铃响了。
  她认为是本多打来的,拿起电话一听。
  “是份子吗?”大伯子鹈原宗太郎的声音,突然钻进了耳朵。
  “啊2是哥哥吗?”祯子不由地惊叫了一声。
  “你早, 此刻我到了金泽,从京都转过来的。我打电话向A公司办事处问了你住的旅馆。”
  “是吗?那好。”
  “现在我去你那儿,可以吗?”
  “请。我等着您来。”
  放下电话,祯子忽然心慌意乱起来。大伯子能来,这是很自然的,毋宁说,他来晚了。可是,大伯子一来,情况就不同了。自己一个人怎么也能对付过去,现在马上要考虑大伯子的住处,心情突然紧张起来。
  过了约三十分钟,鹈原宗太郎在女招待的带领下,那肥胖的身躯出现在祯子的房间里。
  女招待提着大伯子的皮包进来。大伯子笑嘻嘻地脱掉了大衣,一屁股坐到榻榻米上。
  “您来得正好,哥哥,您这么忙,真不好意思。”
  大伯子抱着膝盖回答:
  “本来早该来了,公司里实在太忙走不开。正好去京都出差,我赶紧把事情办完,立刻赶来了,现在刚到。”
  大伯子脸上胡子拉碴,现出旅途的疲劳。
  看来,前天晚上在车站见到那个人不是大伯子,一定是自己弄错了。——祯子想。
  “让您受累了,真不好意思。”
  “祯子,你也够呛啊!”
  大伯子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点燃了烟。
  “从那以后,宪一的情况怎样了?”
  “还是没搞清楚,这儿的本多先生到处在寻找。”
  “本多先生?他是谁?”大伯子吐了一口烟,问道。
  “是宪一的后任,从东京来赴任不久。”
  “呵,是他。”
  “我忘了说了,昨夜嫂子在电话里说,说到您去京都出差,说不定会到这儿来。”
  “是吗?”也许被烟呛着了,大伯子眯起了眼睛,这一表情很像宪一。他又回到宪一的话题:
  “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没有,和本多先生商量后,报了警,但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前天听说在乡下发现一具自杀的尸体。我去看了,幸亏不是他。”
  大伯子提高嗓门说:“自杀?那不可能,宪一没有自杀的理由,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的。”大伯子现出严峻的神情。
  “他活着,他一定在什么地方活着。”
  
  大伯子的行动
  宗太郎坐在祯子面前,表情开朗,坚持弟弟一定还沿着。
  不能想象地会自杀。宪一没有自杀的理由。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的。鹈原宗太郎虽这样说,但并不能说服法子。
  “他活着。他一定在什么地方活着。”
  他虽然有力地说,但没有内容。大伯子的口吻有点鲁莽,他确信他的弟弟一定活着,不会自杀。
  他的坚信出于对骨肉之亲的爱,就像顽固老人。说不出什么道理。孩子默默地等待他的后话,却没有。
  女招待端了茶来,祯子抬起头来说:
  “可是,事到如今宪一还没有露面,哥哥,你有什么线索吗?”
  大伯子没有马上回答,伸手端起茶碗,吹了吹,答道:
  “我也没有什么线索,不过,他从孩提时代就是不紧不慢的。在娶你以前,有一次,他对我们什么话也不说,一个人去了九州,这一次,不一定去了什么地方,过些天,悄然回来了也未可知。”
  大伯子喝了一口茶。
  祯子默不作声。大伯子来金泽做什么?仅仅是为了担心弟弟,来看一看情况。可是他的口吻没把宪一的安否当作一回事。还是在出差的途中顺便来玩玩,为了让祯子放心,随嘴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表示一下算不上安慰的关切?
  “公司办事处的人是怎么考虑的?”
  大伯子察觉到祯子阴沉的神色,心里不能不有所感觉。
  “大家都茫无头绪。在回东京以前一天,突然下落不明,简直像谜一样,公司里的人一筹莫展,也给本多先生添了不少麻烦。’”
  如果像大伯子说的那样,宪一心情反复无常,一时藏在什么地方,也不会那么多麻烦。这话不能直说,只能转弯抹角地反驳大伯子没有内容的话。
  鹈原宗太郎默默地吸着烟,他那开朗的表情蒙上了少许的阴影。祯子想,自己的话还是顶撞了他。大伯子皱起眉头说:
  “总而言之…,宪一这小子真不像话。新婚才几天,让祯子操那么大的心。”看来,大伯子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不,不,千万不要为我介意,可担心的倒是宪一的安否。哥哥,您说宪一没有理由自杀,这倒可以放心了。但还有别的可担心的事。”祯子瞅了宗太郎一眼。
  “别的可担心的事?指什么?”大伯子问。
  “是不是会受到别人的伤害?从目前毫无消息来看,有些不祥之兆。”
  大伯子把烟头插进烟灰缸里,笑道;
  “这不可能。因为宪一没有被杀的理由。”
  还是“没有理由”。他接着说:
  “如果是他杀,一定有怨恨或与金钱有关系。宪一不是那种招人怨恨的人。作为哥哥,我非常了解他的性格。他为人非常胆小,比我懦弱多了。”
  宗太郎强调宪一软弱的性格。
  “‘因此,怨恨之类是不能想象的,至于金钱,当时宪一是否掌握着公司的钱?”
  “不,好像没有。”
  “那么他也不会带很多的钱,因金钱被杀害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样看来,祯子,你的担忧是杞人忧天。”大伯子努力说服她。
  “我也愿意这样想,可是听警方说,发现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我的心乱极了,到能登乡下去看了一下。”
  大伯子睁大了眼睛,凝视祯子说:
  “去能登?你去了能登了?”
  “是的,说是有一具三十五六岁自杀的男尸。我去看了一下,那是个陌生的人,当听到特征时,还以为是宪一。”
  “什么时候去的?”
  “十七日,很晚才回这儿,是在交通非常不便的海岸。”
  “在哪儿?”
  “在能登西海岸,高洪叶的尽头,在羽咋换乘公共汽车。”
  大伯子似乎没有反应,重新掏出香烟点燃。
  “你又有点神经过敏了,不要想过头了。”
  他终于说出了意见。
  “祯子,我以为你先回东京去吧。你与其在这儿多费神,还不如回东京等待消息。”
  “嗯,妈妈在电话里也这样说。”
  “是的,你回娘家,或者和你嫂子一起住一段日子。散散心,如何?”
  “嗯,我也这样想。”
  “那就这么办吧。”大伯子说。
  祯子凝视大伯子的脸。
  “哥哥,您怎么办呢?”
  “我吗?”
  大伯子的表情不很明朗。
  “我才来到这儿,想调查一下宪一的行踪,不过,公司工作很忙,在这儿也呆不长。”
  调查?大伯子将用什么方法去调查?祯子想问他,但马上说不出口。她踌躇不前,是因为看到大伯子似乎对她有所顾忌。这时,电话铃响了。
  “本多先生来了。”领班在电话里说。
  “公司的本多先生来了,是宪一的后任,这次为宪一的事真让他操够了心。让他来吧?”祯子拿着听筒对大伯子说。
  “他来得正是时候,我也想见他,向他道谢。”大伯子欠起身来,整理一下坐垫。
  本多良雄照例是谦逊地走进屋来。他发现屋里有客人,迟疑了一下。
  “这位是鹈原的哥哥。”祯子介绍道。
  本多恭敬地屈膝向大伯子施礼。
  “让您多多费心了。”鹈原宗太郎把手支在榻榻米上,向他道谢。
  “您什么时候到的?”本多和大伯子面对面坐好。
  “今早晨的快车,我曾打电话给资办事处,是他们告诉我祯子住的旅馆。”大伯子微微行礼。
  “不用客气。您累了吧?是从东京直接来的?”
  “不,我出差去了京都,从那儿转过来的。”
  “大清早到,真够呛。”
  “嗯,不过,下了车,看了着早晨的金泽市,非常满意,我在大街上走了一会儿,真不愧为北国的古城。”大伯子街上香烟,对本多投以微笑。
  “嗯…,?”本多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朝祯子看了一眼,接着低下了头,也掏出了香烟。
  两个男人客套了一番,初次见面,双方都感到局促。不知为什么,大伯子不提宪一的事,先站了起来。
  “科干,我还有点事要办,傍晚再来。”大伯子说罢,向本多施了礼,走出房间,祯子送到他门口。
  “那个姓本多的人规矩吗?”大伯子一边走,一边低声说。
  祯子懂得大伯子的意思,心想,该回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