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谋杀事件(暮眼蝶)上
“然后呢?”
“他看了报纸之后,就一言不发。”
“什么也没说吗?”
“没有,他什么都没说。只不过,他把报纸还给我的时候面如土色。我想他是吓坏了。”她痛惜地说。
“没有别的了吗?”
陈剑蓉摇摇头。
“所以我才肯定他没有做过那件事。我相信他真的只是把女孩打昏过去而已,正因为他觉得那个女孩在他走后可能还活着,所以他才会让我去公寓再探个虚实。”陈剑蓉看着他,“我想后来应该是别人进来杀了她,应该就是这样。”
有这个可能吗?简东平不置可否。
陈剑蓉向空中吐了一个圆圆的烟圈。“我一直觉得他是有事瞒着我,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不过我知道他向来就分不清哪些事情对自己有利,哪些事会害了自己。他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我想他也许是想自己找出答案,所以才会什么都不肯说。但是不管他怎么做,我始终相信他是无辜的,因此我才劝他去自首,我想警方总有办法让这个傻瓜开口说出实情,他也答应了。谁会想到,谁会想到,他居然在自首的前一天突然失踪。而且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这么说,你起初并不知道他去了那家旅馆?”简东平一直以为陈剑河殒命的那个旅馆是陈剑蓉为他安排的另一个藏身之所。
“当然不知道,我一直主张他自首,更何况旅馆并不安全,很容易被发现。而且那家旅馆离我们家那么远,天知道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简直是发疯了。真是搞不懂他。”
“或许他以前去过,你却不知道。”
“不可能,他怎么会去那里?他有地方住,为什么要去旅馆?”陈剑蓉断然否认。
简东平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于是继续问道:“他出走前,有没有说过什么?”
陈剑蓉摇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我打电话过去没人接,就赶了过去,结果发现屋子里没人。于是那天晚上我就整夜守在那里等他,但他一直都没回来。第二天早上我看了报纸才知道他出事了。”
“你去过那家旅馆吗?”
“去过,但是我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陈剑蓉低声说。
“那旅馆叫什么?”简东平从包里取出圆珠笔和笔记本。
“东方罗马旅馆。”她笑起来,“名字听起来挺吓人,其实只是一家简陋的小旅馆。”
“有具体地址吗?。”简东平把旅馆名字快速写在笔记本上。
她歪着头想了一想:“应该有,让我找找看。”
她起身走到五斗橱边,打开抽屉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结果一无所获。
“我以前是记下来的,但是东西太多,不知道放哪儿了,你可以去找我的律师朋友,他也去过那里,他那里应该有具体的地址。”
简东平把笔和笔记本递给她,她快速地写下了律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他的律师事务所离这儿不远,如果你要去找他,我可以先跟他打个招呼。”她边写边说。
“对你弟弟的事,你的律师朋友怎么看?”她写完后把笔记本交还给简东平时,他问。
“他不信小剑是无辜的。虽然他表面上没说,不过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耸了耸肩。
“如果陈剑河自首的话,他是否打算为其辩护?”简东平问。
“嗯,他会的。不过,他觉得被判无罪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不利的证据一大堆。而小剑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你们还是主张他自首?”
“我们别无选择,自首总比最后被警方抓到要好。如果他自首,把一切都说出来,可能还会有转机。要知道,我从来就不相信他真的是凶手。”她朝他凄凉地一笑:“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他可真会挑时候,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畏罪自杀,再没有人会相信他是无辜的了。”
他可真会挑时候!突然,简东平的脑子里蹦出一个新的想法,他一边把笔记本塞回包里,一边尽量使自己的语调显得轻描淡写:
“对于你弟弟的死,你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吗?”
陈剑蓉别过头来盯着他看,灰暗的眼睛徒地一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如果你弟弟不是凶手,那么他为什么要自杀?”简东平平静地说。
他的话让陈剑蓉沉吟片刻。随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想他是承受不住压力吧,他害怕坐牢,他料定自己不可能逃脱。”她的眼睛湿润了。
为了避免尴尬,简东平尽量不去看她,他端起茶杯勉强喝了一口茶。
“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弟弟不是凶手的话,那么他的自杀就显得有点奇怪了。你刚才说,他一直担心那个女孩醒过来后会去告他,那说明,他临走的时候,很确定那个女孩并没有死,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把事情说清楚,他根本没必要寻死。如果说清楚后,仍然没人相信他,要他当替罪羊,到那时候,他再寻死也来得及。”
“你是说……他也可能不是自杀?”陈剑蓉用纸巾拭去眼角的泪水,突然转过头瞪着他。
“我只是觉得他死得有点太仓促了。”
“不过他看上去真的非常沮丧,所以说他走绝路,我从没有怀疑过。我只是觉得他傻,他做什么事都是这么没头脑。难道……”陈剑蓉象是在喃喃自语。
简东平没有说话。
“你说的很有道理。也许……”陈剑蓉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失踪前,他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吗?”简东平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剑蓉回想着:“不寻常?让我想想,那天下午我们通过电话,他答应第二天去自首,我问他想吃点什么,我可以帮他叫外卖,他说不用了,叫我别操心,他有办法自己解决晚饭,我知道冰箱里还有泡面,所以也就没再说别的,我叮嘱了他几句,让他早点睡,就挂了电话……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唯一不同的是,他那天的情绪好像还不错?”
“情绪不错?”在这种状况下,他居然心情不错倒是稀奇事。
“他说,只要一想到事情马上就能解决了,心情就好多了。这是他的原话。后来想想怎么都觉得是临终遗言。”陈剑蓉哀伤地说。
简东平想,陈剑河的那句话既可以解释为临终遗言,也可以有别的解释。
陈剑蓉吐出一个烟圈来,缓缓地说:“其实,我之所以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说的这点,是因为我一直觉得,他的自杀是在情理之中。”
“为什么?”这一点出乎简东平的意料。
陈剑蓉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她迟疑了一下说:“因为以前他也自杀过,那是在他高考前。可能是因为升学压力太大吧,有一天中午,他企图开煤气自杀,结果那天我恰巧有事早回家,正好被我发现,这才及时救了他。跟高考的压力相比,这件事要严重得多,我一直担心他没办法承受,所以我觉得,他是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傻事来的,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也许是我太武断了。”
“我也只是瞎猜而已。”
“不,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忽略了这一点。”陈剑蓉突然抛给他一个赞赏的微笑,“看来我没找错人,你的确是能够找出这件事答案的最佳人选。”
这就是她找我来的目的。对此,简东平早就料到了八九分。
“为什么找我?”
“是我弟弟选中了你。他既然会给你写那封信,说明他很信任你,而且确信你能够帮助他。”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简东平不得不承认,这个邀请相当诱人,但同时他又意识到要解开这个谜团困难重重,所以一时间,他拿不定主意。
“也许是他高估我了,而且跟他住在一起的那些人,实际上我并不熟。”
“至少比我熟。”陈剑蓉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她的神情居然十分妩媚,她继续说道:“至少那些人你都认识,你们是老同学,如果你想打听什么应该比警察更容易。而且我敢肯定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隐情。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当然,好奇心正象恼人的小虫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但是……
“我恐怕没有时间。”他仍然心存疑虑。
陈剑蓉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诚心诚意地说,“如果是钱的问题的话,请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她凝视着他。
“不,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
简东平觉得这个女人自信得有点离谱,他认为有必要向她表明一下自己的立场,于是他抬起头,正视她的眼睛:“坦白说,我并不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朝他很大度地笑了笑。
“没关系,我不介意,我只要真相。”
他继续说下去:
“别忘了我是个敬业的记者,也许我会把整件事都公诸于世,但我却不能保证会把你弟弟写成一个什么都没干的屈死鬼。我会就事论事。而且,说起来,其实我对你弟弟并没有多少好感,这么说也许不太厚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简东平以为她会发火,但是她没有。
“这个世界上喜欢我弟弟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可能就剩下我一个了。没人喜欢他。”她有点泄气,但随即又问,“你觉得这件事还有新闻价值吗?”
“有。”
“谁会对一个一年前的案子感兴趣?”
“越是残忍的案例,就越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只要有足够的资料,我猜很多人会对此产生兴趣。”
“这我知道。”她平静地说,“引起公众的注意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尤其是当你想完成某些很困难的事的时候,比如说,为我弟弟翻案。”
的确如此。
她想了两秒钟,随后无奈地耸了耸肩。
“好吧,反正他已经死了,你可以写出来,我也希望人们都能来关心他的案子。他是无辜的,没道理顶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默默地躺在地底下。他的事应该让人们知道。”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又显得有些愤愤不平。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简东平认真地看着她。
“请问。”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最后的真相凶手真的就是你弟弟。”
陈剑蓉的脸上再度现出疲倦的神情:“这是不可能的。也许你觉得我是在强词夺理,但如果你跟我一样,跟他朝夕相处了二十六年,你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了。我了解他,他只是个不爱说话的可怜的小孩子罢了。他真的没杀人。”
“你为什么不找私家侦探帮忙?”
“私家侦探?他们只懂得收钱,而且他们并不认识我弟弟。”
这么说来,她已经试过了。
“总之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我最后的希望。”她重新注视着他,这一次眼神中充满了恳求。
简东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好吧,我尽力而为。”简东平骤然下了决心,“不过事先声明,我并不是你的雇员,也不是在为陈剑河翻案,我只是想找出真相。”
“随你怎么说。”她松了一口气,脸上马上绽开笑容。
简东平重新摊开笔记本来。
“好吧,跟我说说你的弟弟陈剑河吧,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他有什么特殊爱好。他有没有亲近的朋友?老实说我对他的了解真的很有限。”
“特殊的爱好?你指什么?”她似乎不太喜欢这个问题,“说实在的,对这个我倒没注意。我只知道,他很爱学习很爱看书,我从来都不用为他的成绩担心。他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他是个寂寞孤独的小孩。”
陈剑蓉答得很快,但表情仍不够坦率。简东平注意到,尽管她的确是非常想知道真相,但只要是触及到她不愿意提及的东西,她还是会有所隐瞒,看得出来,她为人谨慎,口风很紧,她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简东平决定转换话题,他抬眼正好瞥见五斗橱上的照片。
“你刚刚说那是你前夫?”他试探地问道,既然说是前夫,这个男人应该已经离开了她。
她一怔,好像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人,过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是的。”
“他是做什么的?”他紧接着问道。
她看着他,眼睛里掠过一丝警觉:“他是个生意人。”
“做什么生意?”
她开始皱眉头了,好情绪转眼就消失了:“我不明白……”
“不能说吗?”
“这跟我弟弟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她注视着他,反问道,她的神情明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