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





  父亲,今时今日我便要走向朝堂,成为皇朝最年轻的宰相。
  父亲,今时今日秋家便要走向刑场,谱写它最后的辉煌。
  父亲,今时今日未炀在此发誓,终此一生只爱一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此志不渝。
第八章 番外之秋未炀 别时惘然(下)
第八章 番外之秋未炀 别时惘然(下) 
  在我入仕之前,就听说皇朝自开朝以来鼎立了六大家族:秋家、秦家、楚家、范家、欧阳世家和宇文世家。我知道这都是当年助始帝打江山的功臣后代。
  纵观今日朝堂,势力最强者,莫过于秦楚两家。秦家族长秦怀仁迎娶楚家族长楚释之之妹为妻,这便昭示着秦楚两家的结盟。而楚释之的长女楚暮云早年入宫,如今封为皇后,深得新皇雍瞻宇的宠信,雍瞻宇对楚后更是言听计从。秦楚两家在朝堂上的地位自然是稳如泰山的,许多摇摆不定的朝臣纷纷投入两家的阵营。宇文世家世代武将,如今更有威远大将军,定国公宇文昊。宇文昊手中握有皇朝近七成的兵力,而更难得的是这位宇文将军智勇双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宇文世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自然也不容小觑。范家的族长为礼部尚书范名世,虽然礼部尚书只是空头衔,并无多少实权。这个范名世,即不像秦怀仁那样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也不像宇文昊那样重兵在握,虎视眈眈。但范家的子孙在皇朝可谓是无孔不入,皇朝由上至下每一个职位,甚至连皇朝的县令中都有范家的子孙。如此看来,若无范家,皇朝必乱。而范名世自己好像却没有什么野心,平日也总是与秦怀仁称兄道弟的。至于欧阳世家,在皇朝始终是个谜。没有人知道欧阳亭侯是谁,相貌如何,身在何方。人们只知道欧阳亭侯世代相传,势力极为庞大,甚至超过了前五个世家。但欧阳世家的人却守护着一个誓言,永不入世,除非天家有难。对于天子来说,欧阳世家则是最可靠的。因为欧阳亭侯只忠于天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而欧阳亭侯在世人的眼里,始终只是一个未知的阴影罢了。
  这样一来,秋家的势力便排在了最末,秋家一门从来就只有一个宰相,别无其他。虽说宰相之位最为高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传闻中我的年轻与不谙世事,更加削弱了秋家在朝堂上的影响力。
  当我踏入朝堂的那一霎那,我想我很清楚的感受到了风平浪静下的暗流涌动。所有脸上或多或少摆着的轻蔑与不屑 。政治,比我想象中的要复杂的太多。这个国家在繁盛之下,已摇摇欲坠。新皇雍瞻宇太弱,却又太刚愎自用,以至于大权旁落。但是,我忧虑的并不是台面上的六大家族,而是皇帝的一位兄长,三王爷雍瞻宸,皇朝封地最广的宗亲。他有野心,但他从不让人窥视,也从不轻举妄动,他只是在等待,等待着一个机会。长雍瞻宇十年的他已经摒弃了太多的年少轻狂,血气方刚,留下的只是圆滑世故与深谋远虑。这样的人真是一个隐患呢。
  我无视朝臣脸上形色各异的表情,嘴边绽出一抹不羁的笑容。既然都以为我秋未炀只是一个无知小辈,那我也就如你们所愿。将计就计,有时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果然不出所料,接下来,秋府便莫名地冒出来一些不知名的小卒。我知道,这些人中有秦家的,有楚家的,自然也少不了范家的。可是惟独没有宇文家的。我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对宇文昊的钦佩。这才是一个将军应有的气势,运筹帷幄,光明磊落。想来正是有如此气魄,宇文昊二十五岁将名远扬,至今十年未衰,反而更胜。至于那些个世家,也是时候让他们自食其果了。虽然秋门历朝只有一人入仕,只是那些世家的草包们也不用用脑子,若真无半点立家之本,秋氏何以支撑到现在,却又经久不衰?秋家,只能灭于未炀之手,其他人休想染指。
  平静的日子在半年之后结束了。原因是镇北将军阮筠通敌叛国。这个罪名,显而易见是栽赃,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而秦怀仁和范名世却对这个案子十分感兴趣,甚至与彬州太守卢善坤一同联名上疏,请求朝廷彻查此事。楚家更甚,不惜动用楚后对皇帝的影响,硬是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暗自好笑,他们的动机很明显。阮筠原为皇朝的镇北将军,戍守彬州,为国征战多年,军功不在宇文昊之下。秦、楚、范三家都有意拉拢他,偏巧这位阮将军对雍瞻宇可谓是忠心耿耿,不但不领三家的情,彬、郯、邺三城更是没有一个世家子弟。这自然把三位族长气个不轻,从而更坚定了他们要除去阮筠之心。只是我很想知道,若这三位族长晓得这一切只是为他人做嫁衣,他们又是何种心情呢?若我没猜错,这卢善坤是三王爷的心腹,阮筠也是三王爷想除去之人,想必三王爷是很爱干净的,不想弄脏了自己的手罢了。但这些事又与我何干?任凭他们去争个头破血流,我只要当好我的“甩手”宰相就好了。
  后事并没有多少悬念,阮筠被理所当然的处死了。只是可怜了他的一家人,竟要为他陪葬。说到底,这雍瞻宇也真是个自毁长城的主。阮筠死了,以后又会有谁真心保他平安?雍瞻宇在金殿上很随意地吩咐了一句,便让我去兵部牢房传圣旨,那道会要了一家人生命的圣旨。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去,会颠覆了我原来所有的想法。
  见到阮筠之妾时,我彻底愣住了。那模样竟与娘亲有七分相似。第一次,我做出了超越宰相职权的事,我没有传下雍瞻宇的那道诏书,而是把阮筠的那个小妾带到了一个房间单独问话。我证实了我的疑问,她便是母亲口中的小妹,也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那一刻我有一种莫名的雀跃。是的,我又有亲人了,我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让她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她平安。
  当夜,我便向雍瞻宇上了自我当宰相以来的第一份奏章。这份奏章上并没有写明要雍瞻宇赦免阮筠一家,只是写明了阮筠一案的七大疑点。这份奏章我又命心腹之人抄写了三份,外带三个世家这半年来所作“好事”的清单,悄悄送至他们府上。相信这三位族长又该是一夜无眠吧。秋家的保命之本,便是这百密无疏的情报系统。当然,光是这样还不够。必须还要有两人助我,宇文昊和雍瞻宸。我必须要有百分百的把握,因为小姨的命,不是我输得起的。
  第二天,在朝堂上自然由我来挑头,请求雍瞻宇赦免阮家。秦、楚、范三家也一并附和,想必他们也都已经猜到了那份大礼是谁送的了。这小事背后的大事,看来对他们是真具有威胁性。宇文昊出于对阮筠的同僚之谊,也说了几句。只是雍瞻宸并没有出现,而是称病在家。我脸色铁青,雍瞻宸这是想与我为敌吗?看来我们的梁子结大了。最终,阮家上下并没有被赦免,但也没有斩首,而是充军。因为诏书已下,不能驳了天家的颜面,不过这也足够了,至少我可以救出小姨和她的孩子,以后的每天都能和家人一起度过。
  只是我不知道,在我的心中也有一颗种子在慢慢发芽,慢慢成长,一如父亲当年。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改变,违背了当时的初衷,忘却了当时的誓言……
  直到,她的出现。
  从来不知道秦怀仁可以有那样一个灵动的女儿。自阮筠事件之后,半年来,我有意在朝中培养自己的势力。我并不想与谁争锋,只是时不我待罢了。秦怀仁有意与我结盟,这我不是不知道,可我并不欣赏他的为人。
  我端坐在秦府的前庭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秦怀仁绕圈圈。看着秦怀仁欲言又止、满头大汗的样子,我嘴边习惯性地扬起一抹邪恶的微笑。他约我来秦府,不会只是闲话家常。他想说什么,我知道;而姨父怎么死的,我也清楚。我还没到“宰相肚子能撑船”的地步,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这时一个小丫头进来送茶,秦怀仁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我暗叫糟糕,谁知道这个老家伙又准备怎么整治我。只见秦怀仁亲自端起茶杯送到我面前,满脸堆笑,讨好之意甚为明显。事已至此,将计就计可是我的拿手好戏。但这茶的滋味却也让我着实一愣。沁人心肺,如沐甘霖,仿佛所有的忧思都置身事外,有的只是心中那一方的宁静。忽然之间,我对这泡茶之人有了好奇之心,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又会有怎样的一颗心?接下来,秦怀仁自然是很热忱地为我引见他的女儿,秦府的三小姐秦翊。
  秦翊,秦翊,自从见过她之后,我便时时反复思量着这个名字。恍惚间想起了娘过世后,秋迩年对我说的一番话。世上果真有一见定终身么?我无从可知。只是乍见之下,我对于她除了欣赏与惊讶外,更多了一份说不清的信任。一种莫名的,一见如故的信任。世间的事就是如此奇妙,有的人只见过一面,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有的人相处多年,依旧淡漠如初。
  她是谁?她就是原来秦怀仁身边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儿吗?我不相信她是懦弱无能的。虽然她掩饰的很好,但我却一眼看出来了她的不甘,不甘久居人下。可能是出于我对她那种莫名的信任吧,我决定无论如何,我会倾尽所有的帮她。
  只是当时我忘了母亲告诫过我的一句话,千万不要去爱不爱你的人。不爱你的人,无论你为她牺牲多少,她对你有的也只有感激,或许还有一些愧疚,但绝对没有一丝丝的爱意。无论你是生是死。
  若我当时知道这只是十一年前的一场梦,梦中之人对我却并无一丝的爱意。我还会如此义无反顾吗?
第九章 卜算子
第九章 卜算子 
  郯城,郡主府
  尹舜臣斜歪地靠在雕花大椅上,手中举着茶杯漫不经心的撇去上浮着的茶抹,口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神情甚是悠闲。阮曾吟坐在他的左手边,面无表情,如同老僧入定一般。阮敬灵则是愤书疾笔,手忙脚乱,恨不得手脚并用。郯城虽比不上彬州,仅是一个卫城,但大小事务,却不比彬州少一分。前些日子还有祁矜仰一起处理,行速还较快些,而今祁矜仰去了彬州,这剩下了这两个甩手掌柜,阮敬灵的叹气声自是一天重过一天。
  “报……尹大人,郡主有令,请您立刻前往彬州,助祁大人一同守城。另外郡主还说让阮将军领三万兵马,即刻出发,五日之内定要到邺城。郯城令暂由小姐担当。”小兵跑的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忙用袖子擦了擦汗。
  “郡主现在何处?”尹舜臣立马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反刚才的悠闲。他刚刚也得到了风国大军即将压境的消息。风国在短时间内连续攻城,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这次风国更是不惜动用十万大军,宇文将军尚在病中,只有郡主一人孤军奋战,并无人接应。想到这里尹舜臣不由的有些焦急。
  “郡主和钟将军带兵回邺城,估计现在应该还在路上。”
  “哥,舜臣,你们快去帮郡主吧。郯城和宇文将军就交给我吧。放心,有我在,郯城乱不了。”阮敬灵为了显示自己已是胸有成竹,拍了拍胸脯。郡主对阮家的恩德,她自是铭记于心的,却也一直苦恼于没有机会报效郡主。郡主对自己也可谓是回护到了极点,哪怕是有一丁点风险的事情就不叫她插手。也许这次,守好这郯城,便是对郡主最好的回报了。
  阮曾吟拍了拍尹舜臣的肩膀,“走吧,想来这军情必是十万火急。再说,战场上阵风瞬息万里云,兵贵神速,军机不可失,我们不要再耽搁了。”
  “嗯,走吧。”尹舜臣稍稍撇过头去,看了阮敬灵一眼。阮敬灵注意到了尹舜臣的眼神,不禁莞尔一笑,嘴边仿佛有一朵最柔软的花在绽放。一时间尹舜臣竟看呆了,在尹舜臣的记忆里这个女人虽美丽。但从来都是要强好胜,像个仙人掌似的,浑身是刺,从不知道温柔为何物。今天才知道,原来仙人掌开花也是那样的迷人,毫不逊色于牡丹。半晌,尹舜臣回过神来,不由得懊悔自己的失态,甩甩头走了出去。
  阮曾吟站在一边,这一幕自然尽收眼底。阮曾吟不禁有些欣喜,私底下盘算着,看来自己又要多了一位妹夫了。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年来妹妹跟着自己东奔西走,也吃了不少的苦头,再加上那一道家破人亡的圣旨……现在也该是安定下来的时候了。等这场战打完后,自己就去向郡主提这件事。郡主对待下属是极好的,想来也应该乐意才是。至于郡主对我们兄妹的恩,自然由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来报。毕竟,自己欠郡主、欠妹妹的都太多了。阮曾吟亦冲妹妹一笑,摇摇头,一副了然的神情走了出去。
  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