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
偕璺ㄍ褡椿靥!?br /> 方夫人顿脚道:“什么胡涂话,很承他的体贴,怕我生气。殊不知这是什么大事,有关府中的声名,有碍老爷的脸面。奶奶只顾他惯做好人,一味的替人遮盖,不明白而今是当家的人,迥非从前可比。将来再闹出天大的事来,他也没想压服得下了。我临去之时,怎么吩咐他的?叫他各事当心,第一是这些丫头们,各家的主子不在屋里,他们就要自大称尊的,府内的丫头不必交代,本自派他拘管,即是各位太太家的丫头,你也可以管得。今日偏偏是自家丫头闹出笑话,问他怎么对得住我?你去请了奶奶来,我问他。”
绿莺听得要请兰姑来,知方夫人必要发作他的,分外心慌,连忙跪下道:“太太的恩典,要成全丫头的。太太若抱怨了奶奶,使丫头怎生见奶奶呢?奶奶早间犹叮咛嘱咐的,叫丫头没说。少停一二日,自然来回明太太,并非奶奶有心欺瞒太太。这亦是奶奶一片好心,总怪丫头嘴快,请太太贵罚丫头一顿,丫头情甘领受。”说着,那喉间声音颤微微的,几乎急出泪来。
方夫人见绿莺如此情形,亦明知兰姑非好意欺我,他本来生性慈厚,耳活心软,搁不得人家一句好话儿。多分红雯双喜两个孽障;亦晓得绿莺要回明了我,自知不得过去,先去央求了他,托他遮盖的,便喝起绿莺道:“你知道什么?快去请了奶奶来,我自有道理。”
绿莺不敢再说,只得爬起身,慢腾腾的一步三挪,来至兰姑房内。时兰姑亦未安睡,坐在灯下誊写账目。抬头见绿莺立在面前,即放下笔,笑道:“你又来讨信的罢?不要性急,我总叫他们到你那里去,难道我还帮着他们使你落空么?”绿莺噘着嘴道:“还说这些话做什么,将才太太再三追问我日间的话,我没有得对答,只好推到奶奶身上。太太叫我来请奶奶过去呢!”
兰姑听说吃了一惊,忙问道:“究竟你说了没有?”绿莺道:“我怎么好说呢,所以才说你老人家晓得的。”兰姑信以为实,念声阿弥陀佛道:“好好,你不说明甚好,我就去见太太,自有我的说法。”便立起叫飞香执了烛台,在前引路,带着绿莺向方夫人房中来。绿莺跟在后面,又是作急又是好笑,待兰姑将至房前,即退了下来,一溜烟跑到自己房内,闩上门吹灭了火,上床和衣睡倒,倾耳静所外面的消息。因绿莺的房只与方夫人隔了一板,凡说话皆听得清的。
兰姑进了房门,见方夫人气生生的坐在桌畔,即走近笑问道:“太太没睡么,叫绿莺来唤我,有什么事?”方夫人也不叫兰姑坐下,便长叹了声道:“我的奶奶,我到云太太那边去,怎生重托你料理府中各事,要格外当心。因你是初次当家,恐人众不受你压服,不要我不在家闹出笑话。此时偏偏闹下大是非来,虽说是丫头们,可以撵逐,到底与府里的声名不甚好听。及至绿莺要回明我,你又拦在头里,不叫我知道,我真不解你是何用意?终不成双喜这种该死不堪的丫头,还不赶早打发他出去,耳目清净,还要留他在府里装幌子么?阿瑶亦当立刻撵逐,我不告诉老爷送官究治,即是天大的恩典了。若被老爷知道,发作出来,你我皆担着不是。红雯那东西,我自有法处置他去。请你来,不为别的,既然绿莺告诉了你,你不肯使我知道,是何原故?”
兰姑听了,方恍然明白,绿莺已回明了方夫人,在我面前假称未说,是哄我来的。又恐我当面抱怨他,我岂不是倒被他诓骗了么?幸而我没有冒失代他们辩白,不然太太还要疑我受了他们买嘱。好在是绿莺说的,并非我不代他们弥缝,他们也怨我不着;兰姑只得照着绿莺的话,回了一遍。末了又分剖自己,不是有心来欺太太,“即如我不当家,知道小使丫头们犯了这个病,是片刻不能容的,何况我现在管理府中事务,又值太太不在屋里,皆是我的责任。我是因传说开来,怕的他们无颜见人,恐有性命之忧。意在先安慰住他们,然后再缓缓的回明太太,借个名目开除他们。这是我的愚见,其中并无别情”。
方夫人闻说,点‘头道:“我也知物激必反,而且他们业已走错了路,挽回不转的了。你平时亦晓得我并非那般性急的人,凡事不由人计较。你该暗中先告诉声,大家商量个法儿处置他们。你大不应瞒着我,倘若老爷得了风闻,来问着我,我尚不知道呢,岂非笑话!再则也叫红雯看轻了我,以为我可欺瞒,下次更外妄行无忌了。你回去切不可走漏消息,待我明早叫了他们来,自有我的办法。”
兰姑见方夫人肯成全他们,甚为欢喜,忙应道:“那我晓得,就是太太不知会我,我亦不敢多口的。”即转身带了飞香退出,仍回房内,将适才方夫人的话,说与媚奴知晓。媚奴笑道:“这是太太奶奶积了大功德,却便宜了红雯双喜阿瑶三个人了。”兰姑道:“罢哟,人都不可做尽了的,就是这么,他们也无地自容。我若是他们,久经寻死了,难道你还不称心么?”媚奴道:“奶奶说的话好笑。我有什么不称心,若是量小的人,绿莺先来告诉我,我即过去羞辱他们一场,也出出日前的闷气。我反叫绿莺来回奶奶,听奶奶示下,如何办理的。”兰姑道:“你们听着罢;明日太太叫了他们上去,我倒很替他们愁着,怎么回得出口?你们也去睡罢,明早我还要早起,安排太太们的酒席呢。”飞香即赶着过来服侍兰姑安寝,方同媚奴退出。
次日黎明,方夫人即起身,先叫小丫头去打听众夫人仍未梳洗,一时尚不得过来;又问明小儒已由红雯房里出厅去了。便吩咐绿莺“去叫了双喜来,你不可对他说什么”。绿莺答应出外。少顷带着双喜入内,方夫人举目,见双喜头尚未梳,脸上一红一白的,甚是惊惧。正待开口,红雯亦赶着过来,问了早安。方夫.人明知他不放心“我叫双喜来问话,我正要叫他来听着呢”,便命红雯一旁坐下。
方夫人顿时沉下脸来,厉声问双喜道:“你由七岁进府,现在已有了七八个年头,也该知道府里的规矩。向来男女家丁,非有事传话,不许私自交谈。无论在府里多年勤劳的家丁,一犯此病,即时撵逐。你日前做的事很好,以为我在云太太那边,即不知府里的事么?岂知我人在那里。心在府中,最不放心是你们一干人。今儿你好好从直招认,我都可开豁你,’成全你的脸面,决不叫老爷知道,若有半字含糊,冀图混赖,我即刻处死。”
双喜当方夫人叫他的时候,心内早怀着鬼胎,怕的是绿莺说了什么,那件事发作起来。此时听方夫人兜头即问到这里,好似半空中打了个霹雳。又见绿莺等一班丫头,都笑眯眯的立在方夫人背后,望着他抹脸刮鼻的做样。双喜直臊得满面紫涨,恨不能一头钻入泥土里去,才掩得起今朝的羞耻。
红雯听得方夫人叫双喜去问话,大大吃了一惊,即猜到八九分是园中的事发作。又转想到兰姑曾经允过他安慰绿莺,纵然别的丫头说了是非,都不比绿莺是亲眼所见,太太亦未必晓得透切,是以急急的跟了过来,好见景生情的代双喜分剖。不意方夫人早巳尽知,竟不容双喜辩说,料想我的事,太太也知道了。红雯这一急,更比双喜难以为情,不禁面如死灰,遍身发抖,痛自懊悔不该冒昧跟来,分明是自投罗网。走开不能,在这里又不便,真如坐在针毡上一般。
方夫人回头见红雯这般形容,便冷笑了声,喝问双喜道:“你到底怎么?难道还想打点出个主意,强词辩理。再不然,还是狡赖到别人身上去。”双喜此际,真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惟有扒在地上道:“丫头该死,一时胡涂,只求太太恩典,立刻打死丫头,丫头毫无怨恨。太太若一定追问什么情由,太太想已尽知,丫头都是有的,丝毫与旁人无涉。”说罢,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方夫人见了,倒反不忍起来。暗想兰姑不独忠厚,而且颇有见识,果然追急了,他们定有性命相关。二则追究到水落石出,双喜必当将红雯的隐情和盘托出,岂不与老爷面目有碍,我亦担着失察的不是。不如将机就机的训饬他们一顿,把职喜竟赏了阿瑶,也算一件阴骘。想定主见,恶狠狠的回头瞅了红雯一眼道:“你亲耳听见的,不是我信了旁人挑唆,冤屈你房里双喜。没以为你做的事,我不知道,我比什么人还清楚呢。从今你要加倍谨慎,力洗前愆,方可为人。你尚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要双喜说出了你,才走开么?”红雯听方夫人说到他身上,羞的无地自容。又听方夫人叫他回房,真同遇赦相似,霍地站起身飞奔出外,一路哭回房中去了。
方夫人即将绿莺叫过,附耳说了几句,绿莺点头亦随着红雯走出。原来方夫人见红雯羞愧已极,恐他没脸见人,自寻短见。
遂暗暗吩咐绿莺,在他房外瞧着,停刻我打发人来看守着他。
方夫人又命小丫头去园中叫阿瑶来。阿瑶不知何故,一路走着,即盘问小丫头原由。小丫头便对他说了,把个阿瑶吓得魂销魄散。欲待不上去,偏偏已走到后进。硬着头皮,来至房外,便摘去帽子,跪倒连连叩头,碰的地上乱响。
方大人亦不便再问,叫唤了梁明进内,将大概情形略说一遍。又狠狠骂了梁明几句,当吩咐梁明,即在院落内将阿瑶重打四十大板。可怜梁明气得塞住咽喉,几乎晕倒。自己先向方夫人叩头认罪。回身在明巷内,叫进四名值班传话的小厮,将阿瑶横抛倒拽至院落中间,按翻在地。梁明自己动手,取过一根极阔的竹板,用尽平生之力打了四十。恨不一板打阿瑶两段,方能快活。四十打完,梁明眼睛都气红了,还要再打,反是方夫人喝住。阿瑶早打的皮开肉绽,两腿鲜血浸出裤外,伏在院落内畏缩不动,一时不得起来。
方夫人又命小丫头取过戒尺,将双喜两手扯出,每手打了二十。打的双喜腰肢乱扭,哀哀乞饶。然后叫梁明将双喜领回,“即配与你侄儿罢,并施恩不要你缴赔双喜的身价。我既责罚过他们,却不许你再磨蝎他两人。老爷面前,不用提起。只说我的主意,把双喜赏给阿瑶为妻的。限你立刻领他们出府,不准停留”。梁明听方夫人说完,扒在阶下叩了几个头道:“真正是太太天高地厚之恩,连小的都碎身难报。”
此时阿瑶、双喜亦听得明明白白,真乃悲极生乐。虽受了羞辱,倒完成彼此心愿。两人心内亦着实的感激,阿瑶挣扎着爬上几步,同双喜一齐,叩头谢了方夫人。随着梁明出外,梁明又将阿瑶痛骂一场,便雇了顶小轿,送双喜同阿瑶回去。阿瑶白知南京难以存身,待伤痕全好,带了双喜回转杭州,另寻生计。
方夫人发落了阿瑶、双喜,即请过兰姑,叫他除去了两人名字,园里另派妥当家丁去接管。“老爷问起来,即说我的主意”。又叫兰姑在众仆妇、中选一个年老可靠的,与自己房内一名最小的丫头,“拨去伺候红雯。须嘱咐他们寸步不离,果真勤谨,每月我另有赏绐”。兰姑见方夫人处置得当,甚为佩服。正说着,众来人已约齐过来。此刻内里众人都知道了,无不称赞方夫人宽厚待下,又成全了他们的面目。
直待事过之后,方夫人始缓缓的告诉了小儒这段情由。小儒亦气了个半死,由此即不喜红雯,深鄙他为人轻薄。每月倒在兰姑房内住的日多,甚至兰姑逼极了,他才到红雯房内去歇一宿,亦是懒懒的不大愿意,与从前那等密爱柔情,迥然各别。
红雯也自悔错了念头,又想双喜虽挨了一场打骂,倒遂了心愿。他两个又离了这府中,不比我活活在这里被人背后说笑。即如老爷,以前待我何等宠爱,现在待我何等冷落,我再要扬眉吐气,只怕今生都不能了。想到恨处,惟有付之一哭。屡次欲寻个死路,无奈仆妇和小丫头日夜防守。又有兰姑常过来再三劝慰,红雯不由良心发现,深感兰姑。自此把那要争强固宠的心念,一概收起,便兢兢业业的学做起人来。此乃后文,无须赘叙。
且说众夫人约了方夫人,到延羲亭内抹牌着棋,各随所好。前厅小儒亦约齐从龙等人,到览余阁里面。皆是兰姑一人照料两处的酒席茶水,晚问留春馆,丛桂山庄的灯烛等件,井井有条,毫不紊乱。红雯推说有病,不好出外。众夫人亦不去邀他。
光阴迅速,早巳过了半月。小儒又与方夫人商议,单备下几席代从龙,婉容、小凤饯行。王兰诸人,亦要仿例而行。倒是云从龙立意辞脱,趁此秋凉天气正好登程,恐交了深秋,风雨缠绵道路不便,即择定黄道良辰起行。是日,小儒等人直送至河干,再三珍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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