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厨房






  复生最喜食虾。记得很多次他公开在餐桌上说,这世间最绝的绝配,莫过于一个蟹女配上个虾男。

  原来有位大师曾经告诉过他一个秘密:虾之于男就如同蟹之于女,这两种活物都有极度神奇的功效,可以算是走桃花运的加持物。

  大师后来说什么话,他差不多都记不得了。但是就这一句,他记得很牢。以后他真的坚持每天必吃一次虾,越吃越觉得自己就跟那虾一样生猛,而且真的很多年来一直桃花运不断。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寻找一个蟹女,以证明那个大师的话没错。

  结果这样的寻找相当漫长,复生已经结婚生子复又离婚,也没找到一个真正的蟹女。后来去江南出差时,碰见给他当导游的江离。那是一个真正的蟹女,一个风骚入骨的尤物,他亲眼看见她怎样以活色生香而又惊心动魄的姿态一连吃下三只超过四两的大闸蟹。吃惊之余,竟然听她说,这是我日常的量,还没好好发挥呢。但这样吃法一点没有影响到她的身材,而她的身材永远凹凸有致如同水蜜桃。

  至此,虾男和蟹女算是遇见了终生的对手。那一年复生35岁,江离才18岁。

  于是复生曾经不辞劳苦地往返于本城和江南之间,甚至在江离毕业后把她直接带回了广州。前5年的时候他们很爱吃上海本帮菜里的油泡虾仁。复生尤其喜欢看着艳红的虾仁和玉绿的鲜蚕豆在滚油里抵死缠绵的样子,当然更喜欢在这道菜背面蕴涵的“补肾、助阳”的效果。

  但是后3年,复生因吃海鲜过多而患上了痛风,已不敢像以前那样放肆地食虾。这让他的心里慢慢覆盖上了一层阴影。

  但是几乎日日食蟹的江离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过量的高蛋白没有危害到她的健康,反而出落得更加媚力十足,越来越如一只张牙舞爪的母蟹一样嚣张和贪婪。每个夜晚当江离曼妙的身体缠上复生时,那咄咄逼人的进攻性的肢体语言让复生欲避不能。日子一久,这些都让复生有种力不从心的慌张。

  如今油泡虾的高盐和高油已经完全吓退了复生,江离只好为他做蟹子虾仁烩豆腐。洁白滑嫩的豆腐,粉红细致的虾仁、金黄爽口的蟹子再加上碧绿的芫荽,江离说总让她想起明媚春日里在小河边快乐地放纸鸢的童年时光。尽管明知这样的搭配已经算是很健康的食物,但复生已经看不见虾仁和蟹子的美丽,只进攻味道寡淡的豆腐。

  故意地,复生不去看江离那张春水泛滥的脸和失望的眼神,很怔怔地想:时间就是这样残忍,为什么在她还是蟹女的时候,他偏偏已经不是虾男。
小的时候,有个会摸骨看相的师傅对端午说,你的前世是一条蛇,一条白蛇。

  后来果真常常梦到自己是一尾白蛇,慢慢地从草地上游过,然后扑通一声跳进一个绿得滴翠的深潭里面。

  同样的梦竟然做了很多遍。

  后来端午把这个梦说给那师傅听,师傅说,那是你的前世要回来了。

  再后来,端午也真信了。

  因为她不知不觉中具备了很多前世的特征:第一是身段像软体动物一样柔若无骨,以至小小年纪就被选去舞蹈团;第二是一颗心越来越伤花悲月,充盈了古典而散漫的忧愁;第三是她虽然生在端午,又叫了端午,一生却最不喜欢过端午,主要是最闻不得雄黄酒的味道。 每一念及此,端午就觉得浑身酥软而慵懒,灵魂中有一尾蛇总想破壳而出。这时她会赶紧泡一壶清明前的龙井新芽,趁热趁苦喝,就可以把那个念头生生地压下去。

  也许就是这个缘故,端午出游的时候,无论哪个季节,一定不去断桥。尽管明画家李流芳《西湖卧游图题跋——断桥春望》曾经称:“往时至湖上,从断桥一望,魂销欲死”。她却不想去体验那一种“魂销欲死”的感觉。断桥不断,这些年也少看到什么残雪,倒是周边贵价的房地产发展得很好,她总很固执地认为,在那里怎么能碰到许仙?

  等她碰到她认为的许仙时,还真不是在断桥,而是在虎丘山上的冷香阁。那时节,梅花开得正灿然,她也是被浇了一场冬日的冷雨,便真有男孩赠伞给她,还递给她一杯热腾腾的绿茶。端午偷看那男孩,还真的眉宇间俱是儒雅气,有点象古代书生。

  一切都像那个古老传说里发展的开场白一样。

  只是作为今世的端午要比前世的白娘子勇敢得多,主动还伞,又主动邀他来看自己的演出。

  演出那天,端午真的是演的舞剧《白蛇传》里的白娘子,所以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把灵魂里的那尾蛇放了出来恣意爬行。她的妖与媚是遍野横生的藤萝,缠绕得功能正常的男人们不得呼吸,只能任脆弱的心脏被她的手臂腰肢足尖一一灼伤。但惟有他毫无所觉,犹如一片清冷的月光,温柔,但无法接近。

  真是很残酷的打击。

  端午没有来得及卸妆,就追上他准备问个究竟,他递过来一个饭盒,说是他妻子给端午做的粽香排骨,那是因为他妻子估计端午一定和端午节有点渊源,而今天就是端午节。端午打开饭盒的时候百感交集——酱红色的猪小排个个玲珑可爱,每块都用粽叶和草绳包裹成一个礼物,夹起来时晶亮的油汁直往下流……这哪只是一个菜那么简单?端午知道那是另外一个和自己一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在用她的智慧和精明对自己发出忠告。

  更何况离别前他并没有吝啬给端午一个温情的拥抱。但是端午却猛然在他干净的白衬衫底下闻到了毛孔里渗透出来的雄黄酒气味。

  到现在端午才知道:就算她的前世是白蛇又如何?就算他的前世是许仙又怎样?前世有前世的缘分,今世却有今世的安排。

 经,小青很喜欢电影《绿茶》和赵薇。

  因为《绿茶》的剧情里,赵薇演的角色是一个非典型性的双面女孩。

  而在现实中的小青却是一个典型性的双面女孩。

  她的双面是被白天和夜晚区分开来的。

  白天,她叫小青,是一个呆板而拘谨的OL;但是一到晚上,她叫Rosemary,是个夜游女巫,然后身体和灵魂就是另外一个人的了。

  她有两个名字、两种生活、两个交际圈子——小青很朴素,Rosemary却喜欢化浓妆,穿颜色很妖艳的衣服,是个完全的物质女孩;张小青工作很认真,喜欢离男人远远的,Rosemary却很游戏人生,喜欢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之所以更喜欢Rosemary这个身份,主要也是因为喜欢看那些男人为自己疯狂,更喜欢看他们被自己飞掉那一刻的表情变化,有点小小的报复意味。

  她最后悔是在2001年的圣诞,不该和一帮朋友一直疯到深圳东园路上的“本色”酒吧,接着终结了她叫Rosemary的那一面。尽管已经是圣诞,但南方的冬天一般是很好过的,所以她在外套里穿了件肚兜式的小背心,一只斑斓的彩绘蝴蝶占满了整个背。她准备在Party的高潮处突然亮出背上的蝴蝶,然后突然成为别人眼里的焦点。

  那个平安夜是Rosemary的高潮,她真的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也猎到了有生以来最棒的“猎物”。但是和“猎物”在一起的后果相当危险,她忘记了销魂之后的遗留问题,也判断错了“猎物”对她的追踪能力,她就像一只蝶一样被捕住了。很快就因为“奉子成婚”这样简单而直接的原因一步从神秘的双面女郎跨越到“猎物”的新任黄脸婆。

  陷入到新版“先结婚后恋爱”模式的小青,开始单面生活是非常惶恐的,甚至在试穿婚纱的时候长了一身麻疹。但自从那天准老公给她做了一次盐虾后,她就渐渐地改变了心意。 那个曾经是猎物现在是准老公的男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对烹饪鱼、虾相当有心得。即使是用最简单的渔家做法,也能做出很美味的海鲜大餐来。而他端给小青的盐虾也不过就是用九节虾一斤加海盐两包、锡纸一张这样的食材基础,用的也是最传统的“盐”法。

  在他们一起等待砂锅里的虾熟时,他突然对她说,你看刚刚那些活虾,就像年少俊美时的男女,再美再惊艳,时间久了,如果没有及时进行加工,顶多也就变平淡、衰败了,就只能由得对方心里的那团火渐渐冷却,直至相见犹若不见;但是你若把它们焯了了,虽然少了那份水灵,却能在原始的鲜甜中添加更为丰富的层次和甘香,更值得细细品尝和回味。从某种意义上说,算是生命的另一段开始,也许并不如想像的那样糟。

  小青被这一道盐虾的哲学搞得晕头转向,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怎么驳他,最后像做了亏心事似的,悄悄问:那Rosemary怎么办?就这样让她消失啦?

  准老公说,当然不。不过,她最好只出现在床上。

 个故事没有在餐桌上流传开来的时候,以为遇艳说的就是艳遇,其实后来才知道不是。 这个故事的主人公J说他每次开始叙述前,总是最初从左手的指尖出现一阵熟悉的战栗,接着在不到5秒的时间内,右手也开始回应似地战栗,然后瞬时四周的灯光就暗了下来,他就落入到那一次遇艳中去了。

  一次完全真实的遇艳。

  直到现在他仍然坚持在M城出差的那一晚只是薄醉,身体还很听使唤,意识也完全清醒,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晚他只是累和饿,就像所有在异地为工作忙碌了一天的出差男人一样,想吃一个冒着热气的茄汁黄豆雪鱼扒,最好还有佐餐的白马亭园红酒。剩下的就是泡一个热水澡,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当然,这样的晚上,如果有佳人在侧就更完美了。

  这样想的时候,就有服务生送餐,而且送来的每一样都是心中所想。服务生看他疑惑,就说是有人帮他订的。他转身拿皮夹准备给服务生小费,服务生竟然不见了,再转头回来,房间的沙发上突然多了一个人,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J是认得的。是他一个已经失去联络很久的旧情人,他曾经用很低沉的声音叫她CAT。CAT现在就像一只大猫一样斜卧在沙发上,穿了一件黑丝卡腰的U领长裙,上面铺满一大朵一大朵艳冶的玫瑰,看起来美得咄咄逼人。J在她的注视下,感觉到戒心和疑惑都一点一点剥离。尽管时过境迁,CAT肉体散发出的那种原始的香气仍像以往一样让他无法遏止地沉沦。

  他们吃完了茄汁黄豆雪鱼扒和沙律,喝完了红酒,热能上升、激情荡漾。J说那天晚上缠绵的细节他基本上都记不清了,只知道两个人都需索无度得惊人,他简直要被CAT榨干。以至于第二天他一团软泥地从床上醒来时,CAT已经走了。如果不是有满身的吻痕和狼藉的杯盘做证,J只会以为是做了一场春梦。

  从M城飞回本城的第三天,他竟然在街上碰到了CAT。

  他漫不经心地问起来,三天前的那一晚不是彼此感觉很好吗?为什么之后的清晨要逃跑?

  CAT很吃惊地说,你没记错?三天前我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遇到过你?

  J比CAT更吃惊,三天前的晚上,在M城。

  CAT说,我没有去过M城,从小到大没去过。三天前我跟我的家人们在一起,至少有个100人可以做证,因为那天晚上我结婚摆酒。

  战栗从左手的指尖开始,5秒钟后,右手也开始回应似地战栗,四周的阳光一下子暗下来。

  J基本上是挣扎着问,我们明明一起吃了茄汁黄豆雪鱼扒,还喝了飞卓庄红。

  CAT更奇怪地看他,你到底跟谁在一起了?我从来不吃银雪鱼的。

  我到底跟谁在一起了?J现在想问全世界的人。T恤下面的吻痕还没完全消失,现在都在一一烧灼般疼痛。

  他不甘心,打电话问M城的熟人,那边说他住的酒店真曾有艳鬼出没的事发生。

  原来,他的艳遇只是遇艳,也就是……遇见艳鬼。

  遇艳之艳也就艳成那样了,但是遇倒真是奇遇。

 欲与色欲之间即使有一千种分别,但是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

  不论食欲也好,色欲也罢,都可以放到舌尖上做一次三段旅行,色、香、味。你没有办法否认色欲与食欲如果是少了色之艳、香之馥或者味之浓,感觉都是要大打折扣的。没有了一定境界,色欲和食欲就很容易在街边泛滥成灾,然后就很容易转变成无味和无聊。

  有了这些条件作要求,所以大凡懂美食的人对美色也是有很不俗的鉴赏力。文字里的楚留香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主儿,来往江湖还知道吃烤乳鸽要浇柠檬汁。真个是情也情了,欲也欲了,怎么个风流也没人感到他下作,而他对美食的热爱程度和对美女的热爱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