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与80年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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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诗歌的形式创造性(2)
2,对装饰性的反动上面讨论的是海子处理语言、经验质料方面的创造性,在诗歌的展开方式上,他也有独特的尝试。他的很多诗作,读起来一起呵成,但仔细分析却缺乏必要的逻辑,与其说是精心构思的产物,更像是一场词语、想像的爆炸,譬如《祖国(或以梦为马)》一诗,也是海子的名作,而且是一般朗诵会上的保留节目,写得激昂扬厉,非常适合集体朗诵,有很强的感染力,我们来看其中的第三、四两节:“此火为大祖国的语言和乱石投筑的梁山城寨以梦为上的敦煌——那七月也会寒冷的骨骼如白雪的柴和坚硬的条条白雪横放在众神之山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投入此火这三者是囚禁我的灯盏吐出光辉万人都要从我刀口走过去建筑祖国的语言我甘愿一切从头开始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我也愿将牢底坐穿”
简单地说,海子在这首诗中倾诉了他毫不妥协的诗歌态度(远方的忠诚的儿子,物质短暂的情人)、和对“语言”的狂热信仰(“此火为大”),从形式上看,它似乎遵循着一般朗诵诗的基本模式,以“我”的激情的独白展开,但是读者在受到情感冲击的同时,也会被诗中杂多纷乱的词语和形象所震撼,尤其是这第三、四节:从“祖国的语言”到“乱石投著的梁山城寨”,再到“敦煌”,再到寒冷的骨骼、坚硬的白雪,众神之山,一直到最后“将牢底坐穿”(我们都熟悉,海子在这里借用一首革命烈士的诗句),词语、形象在诗中急速转换着,但其中没有多少逻辑的关联,最关键的是一种强悍的节奏感,在语无伦次中,产生一种天马行空般的自由纵横能力。这种自由的展开方式,与海子对诗歌修辞特征的考虑,是有所关联的。在新诗史上,“意象主义”是一种非常有势力的话语,“意象主义”一个中心特征是看中语言的装饰性与暗示性,但海子对这一点有本能的敌意,在他看来,过度迷恋语言的雕琢会导致一种真实感受和生命粗糙活力的丧失,在一篇文章中,他写到:“对于表象和修辞的热爱”,是诗歌的世纪病,刚才也提到过,他认为“诗歌是一场烈火,而不是修辞练习”。这段话本身虽经不起推敲,但从某种角度说,它其实是表达海子自己的诗歌追求,要打破诗歌语言上的装饰性、打破对所谓烦琐、优雅之美的营造,而恢复诗歌的一种自发性、直接性,让语言接近生命的原初激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所谓的“实体”或黑暗的力量(类似于“物自体”,但更接近“生命意志”)这些说法多少都有点神秘主义倾向,但它们的确说明了海子的诗歌追求,这种追求直接表现为一种语言的加速度。因此,我们在海子诗中常能感到一种自由的、狂放的自发性力量,洋溢着天机竣利的即兴色彩,语无伦次、又歪打正着。换言之,他看中的不是语言的装饰性、而是语言本身在惊人的联想中,产生的扩张力和包容力,或者用一个形象的说法来描述:“是一个词迫使下一个词歌唱”。我们再看另一首诗《歌:阳光打在地上》阳光打在地上并不见得我的胸口在疼疼又怎样阳光打在地上这地上有人埋过羊骨有人运过箱子、陶瓶和宝石有人见过牧猪人。那是长久的漂泊之后阳光打在地上。阳光依然打在地上这地上……
全诗以“打”这个词为中心,不断向前推进,读者与其说在品味诗意,不如说在感受语言简捷、短促的力量。
对语言装饰性的反动,还有另一种表现,就是将词语上升到“元素”的高度,或者说让它具有文化“原型”的意味,以形成诗歌的扩大的境界和表达上的简洁,譬如“黑夜”、“土地”、“麦子”等,用一些评论者的话来讲,海子甚至不是用“词”而是用“词根”来写作。譬如“麦子”或“麦地”,虽然后来成了诗歌中臭名昭著的复制品,但在海子那里,对它们的使用,却充满了创造性。“麦子”,对于中国人而言,无疑具有特殊的意义,它象征了农耕文化某种核心的隐衷,收获、饥饿、生存的根据。照理说,“麦地”存在于北方,而海子是南方人,应该写的是“水稻”,这说明在他的笔下,“麦地”这一“词根”首先不是基于真实的生活经验,而更多的是一种符号,一种巨大象征性的符号。我们再来看下一首诗《五月的麦地》:全世界的兄弟们要在麦地里拥抱东方南方北方和西方麦地里的四兄弟好兄弟回顾往昔背诵各自的诗歌要在麦地里拥抱有时我孤独一人坐下在五月的麦地梦想众兄弟看到家乡的卵石滚满了河黄昏常存弧形的天空让大地上布满哀伤的村庄有时我孤独一人坐在麦地里为众兄弟背诵中国诗歌在这首诗中,“麦地”的具体形象并没有得到呈现,只是直接地作为一个词语“在这里”,它甚至不是中国的,而是超越文化的,接近一种他所说的实体,神秘、不可知、盲目的本源。海子诗歌的“元素”感,就是这样产生的。比较一下戴望舒《雨巷》中的“丁香”,虽然很抒情、很美,但只是作为一个装饰性的“意象”,服务于一种恍惚迷离的情调。
海子诗歌的形式创造性(3)
3,负面的想象力除了诗歌语言上的特性外,海子的诗歌想象力也是极为独特的,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不妨读一读海子的绝笔之作《春天,十个海子》:春天,十个海子全都复活在光明的景色中嘲笑这一野蛮而悲伤的海子你这么长久地沉睡到底是为了什么?
春天,十个海子低低地怒吼围着你和我跳舞、唱歌扯乱你的黑头发,骑上你飞奔而去,尘土飞扬你被劈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
这是一幅死亡的自画像,诗人描绘了他自己死后的复活场面,充满绝望和悲伤色彩。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生命循环的开始。《圣经》上说:人的生命来于尘土也归于尘土,而在海子看来,“尸体也不过是泥土的再度开始”,这样一种基督教意义上的“复活”仪式,在现代诗歌中是屡见不鲜的,艾略特的《荒原》中也有如下的句子:“你去年种下的尸体/今年有没有发芽。”在这首诗中,“复活”被以更为戏剧化地展现出来:十个“海子”,也就是十个“我”围绕这一个“我”跳舞、唱歌,整个场面是具有巫术色彩的,十个复活的“我”对这一个死去的“我”的尽情戏弄,总让我联想其金庸笔下的“桃谷六仙”,而“你被辟开的疼痛在大地弥漫”移居,也似乎预示了他后来的死亡,几乎就是一个谶语。在这首短诗中,海子想像力的特质,也显露出来。简单地说,就是对身体、死亡、黑暗的倾心。
对于“身体”,海子是有特殊敏感的,而且在他诗中,有一种“同化”的想象,即:身体与泥土、与自然、与世界,在本质上是同一的,都是原始力量的外在表现,被同一种力量所支配。因此,在人与万物是不存在界限的,不仅尸体是泥土的开始,而且人的身体、器官也是与自然世界相互错杂的:“我的脸/是碗中的土豆/嘿,从地里长出了/这些温暖的骨头”(《自画像》)。从“脸”到“土豆”,再到“温暖的骨头”,遵循着身体与自然“同化”的逻辑,诗人想象力不断延伸着,再比如《思念前生》的一段:“庄子想混入/凝望月亮的野兽/骨头一寸一寸/在肚脐上下/象树枝一样长着”。骨头在身体中,象树枝一样生长,与上一例一样,都给诗歌带来一种奇异的色彩。有的时侯,这样一种技巧导致了令人震惊的比喻,比如他是这样形容桃花的:“温暖而又有些冰凉的桃花/红色堆积的叛乱的脑髓”(《你和桃花》)在传统的修辞成规中,“桃花”总会与阳光、春天等意象相连,但在这里,“桃花”的鲜艳,与“脑髓”一词的暴力、血腥,彼此碰撞,极为鲜明传达出盛开的花朵在诗人眼中呈现出的狂乱的生命力。在诗歌史上,将生理上的官能感受融入诗歌形象,或者说“用身体来思想”,是极为重要的现代技巧,海子的方式无疑是丰富了这种技巧。但更为要的是,在海子后期诗歌中,随着语言的加快、紧张,对身体的关注,不断发展成一种特殊的负面“想象力”,暴力的、死亡和分裂的景象遍布他的诗歌。
为什么说是“负面”的想像力,因为在一般的文学经验中,存在着基本的价值等级,比如崇高/邪恶,优雅/粗鄙,光明/黑暗,天空/大地等一系列的“二元模式”。在经典的文学想象中,这些价值等级是稳定的,比如北岛的诗歌想象就依据这一等级产生,或者说完全是“正面的”。而海子虽然在观念上是“反现代”,但在感受上,却发展了波德莱尔以来现代文学关于“黑暗”、“恶”的关注,并形成他想象力的核心,这也让他的诗歌与以往抒情诗歌的优美形态,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相对于浪漫主义传统中,“我”的完整、自足,分裂、劈开的身体,是他诗歌中常见的形象:“在劈开了我的秋天/在劈开了我的骨头的秋天/我爱你,花楸树”(《幸福的一日》),而在《黎明》一诗中,我的身体有被想象为一本翻开(劈开)的书我空空荡荡的大地和天空是上卷和下卷合成一本的圣书,是我重又劈开的肢体流着雨雪、泪水在二月这些不完整、分裂的身体想象,在海子的长诗中更是多见,最突出的表现是“断头”这一形象:一颗头颅在天上飞翔。在海子那里,“断头”与失败的英雄相关,英雄虽然失败,但他的“头”升在空中,就成为了太阳。在身体的分裂、器官的翔舞中,万物同一,天空与大地也是颠倒的,受盲目的力量支配,充满了杀戮、献祭的仪式感。这种分裂、混乱的状态,非常类似于鲁迅小说《铸剑》结尾“三首俱烂”的场面,世界的、精神的、价值的秩序被彻底打乱,代之以某种黑暗力量的循环。可以参照的是,在另外一些诗人那里,世界、天地的秩序的稳定,则是想象力的来源,比如西川的名作《在哈尔盖仰望星空》,就包含这样一种结构:星空是神秘、稳定的秩序象征,而星空之下、旷野之上一个人的敬畏之情(象个领取圣餐的孩子),正是来自天与地、神与人之间的垂直性紧张。在这样的结构中,诗歌提供的经验空间十分阔大,还有一种向上的升腾感,崇高的风格与意义的饱满,恰好与海子笔下的无序、暴乱的世界想象形成对照。
通过上述一些具体的诗例,我们领略了一下海子诗歌的形式创造性,他的诗歌在具有质朴的抒情力量的同时,又充满了丰富的杂多性,或奇异、滑稽、或暴烈、凌厉,有一种混响式的轰鸣效果。这种对诗歌语言、想象的挥霍性、创造性使用,在新诗史上是十分罕见的。在80年代诗歌的背景中,这种形式创造性非但不是孤立的,反而与80年代诗歌的整体理想,有内在的一致性。上面已经谈过,80年代的诗歌革命的动力,可以说成是“对可能性的追求”,这意味着要在既成的诗歌传统与样式之外开掘活力,这种追求的一个结果,甚至是要改变对“诗”的一般性理解。
海子的诗歌理想
长久以来,诗歌只被理解为一种浅斟低唱,风花雪月式的文体,“抒情”性也被不恰当地窄化了,但海子复活了一种深刻的浪漫主义传统,即将诗歌的想像力等同于人类最高级的创造力。
从历史的角度看,新诗的发生是一种诗歌散文化的结果(打破了过去的诗体规范),用白话口语写成的散体“新诗”不像“诗”,或者说新诗不“美”,是它最初面对的最大的合法性危机。为了化解这一危机,将新诗写得更“美”,更象是“诗”,由是也成为新诗的一个基本动力。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在某种意义上,“诗歌”越来越被理解为一种“美”的文学,抒情叙意是其基本方式,自然风景或内心的隐秘情感,是其大致题材范围,而充满朦胧暗示的意象表达,又是其主要的美学特征。用30年代诗人杜衡的说法,诗歌被当作了一种“泄露灵魂隐秘的艺术”。这种想象则有着非常深刻的影响,因为它不仅符合多数读者的期待,而也似乎符合某种文学的规律:诗,作为“纯文学”的极致,应该是一种特殊的、优美的、具有内在排斥性的文体。值得注意的是,它过度发展,就会导致一种精致、唯美,但又过于成规化的诗歌趣味的产生。在80年代,对诗歌语言精致性、成规性的反动,是诗人们共同的冲动:在第三代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