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单身





      高二那年放暑假,我所在的合肥这个社区利用居委会的空房办了一间图书室,说要找个学生仔来打零工,爸爸让我去,说一来可以挣些零花钱,二来可以看些免费的书。每天的工作很简单,就是让来看书的人签字借书,等他们看完了,我再把书放回原处。因为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把暑假作业拿来做,再闲着就拿些书来看,无外乎是什么笑话、幽默和故事会什么的。    
      那时候来的人老是那么几个老头儿,我觉得无趣极了。    
      有一天,进来了一大帮孩子,最大的估计跟我差不多,最小的看上去只有四五岁,我想这肯定是这附近的孩子,大概也是没处去玩了跑来凑热闹。他们在里面绕了一圈,嚷了句,哦,这里居然还有一个阅览室,明天可得好好来看看,然后就走了。走在最后的是一个极其单薄的女孩子,看上去十来岁的模样,对这儿好像很是依依不舍。    
         世界上最美丽的眸子    
      第二天,除了那个单薄的女孩子,一个都没有来。我看到她穿一件黄底黑点的连衣小裙,脚上是一双水红色透明的凉鞋,头发微微地卷曲着,有些稀黄。我看着她在书架旁边来来回回走了好久,然后踮着脚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低着头慢慢地走到我的跟前来把书放在我的面前。那是一本厚厚的成语词典,我抬头问她你看得懂这个吗,却发现她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那眼睛大大的,瞳仁黑亮黑亮,她有很深的双眼皮,睫毛长长地翘着。    
      我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愣在那里,直到她瑟瑟地发出声音:“哥哥,我不可以看吗?”    
      我一下子缓了过来,说当然可以,然后在本子上登记,并递一枝笔给她签名,她伸出细细的胳膊接过来,歪歪斜斜地在我手指的空格里写下“狄冬”两个字,写完了她笑着把笔还给我,抱起那本厚厚的书,走到阅览桌旁边看了起来。我望着手里的那些花花画报,突然就涌起了一丝惭愧。    
      那天临走的时候,她问我:“哥哥,以后我可以每天都来看书吗?”我使劲地点头,行啊。说真的,那天下午因为她,我觉得天都变得亮了许多,不是我吹牛,她真的可爱极了。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写了属于自己的日记,在日记里我写道:我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眸子。    
      辣椒糖、爱情和水晶自那以后,她真的天天都过来看书,渐渐地跟我也熟了,因为她只有10岁,所以她叫我哥哥,我就叫她冬冬,她的问题总特别地多,“哥哥,高中的书难念吗?”“哥哥,大热天里为什么水还会凉啊?”“哥哥,马克思姓马,我妈妈也姓马,他们是亲人吗?”有些问题凭我的死知识根本就不能给她答案,所以我拼命地查阅一些资料,连爸爸都夸我变得喜欢探索了。    
      她特别喜欢吃5分钱一根的辣椒糖,我就经常用自己的零用钱买给她吃,每次她都用糖把嘴撑得满满地说哥哥你真好,给我书看还给我糖吃,而我就看着她的眼睛傻呵呵地乐。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对她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很奇怪,并不是那种对小孩子的喜欢,而是对一个异性的喜欢,我甚至天真地想过以后要娶她做我的妻子,并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感到十分卑鄙和无耻。我就在喜爱、幻想和自责中度过了那一年的暑假。    
      暑假结束之后,我很久没有见到狄冬,但那双眼睛却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让我觉得怅然若失。    
      如果让我一定要对那段感情下一个定义,我宁可认定它是爱情,透明的水晶般的爱情,它让我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心跳。    
         四年,弹指一挥间    
      高考前,我去狄冬的小学找过她一次,带着她最爱吃的辣椒糖。当时她拉着我的手,一边特别骄傲地跟她的同学说这是我的哥哥,对我可好了,一边回过头来问我是吧?我点点头,充满了自豪感。    
      随即我就全身心地投入到紧张的复习当中,我当时甚至想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样等狄冬长大了才可能会嫁给我,她一定不会嫁给一个没有文化的人。    
      尽管我那个时候已经很努力,但结果还是不尽如人意,我以10分之差落了榜。在心情极度沮丧之时,有部队来征兵,爸妈都说当兵回来可以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于是我便参了军,被派往北京,一呆就是4年。    
      漫长的4年时光,我在回忆和憧憬中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每年夏天过去的时候,我就在想,哦,狄冬又升了一个年级。我对自己说,回去工作之后一定找她,一定。    
      你的青春,我害怕当我退伍被分回老家的建工局工作的时候,我已经22岁了,4年的军旅生活把我彻头彻尾地换了个模样,个子变高了,身体也变壮了许多,完全就是一副年轻小伙子的模样了。    
      这个时候的狄冬应该是上初中了,终于有一天,我又看到了她,她的头发已经不再稀黄,身体也不再那么单薄,但眼睛还是那样充满了慑魄力。当时她跟两个女同学一起从校园里走出来,穿着浅蓝色的校服,扎一个马尾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她们好像在说着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笑得特别开心。我远远地看着,却迟迟没有(或者说是不敢)抬出我的脚走上前去跟她打招呼,只害怕唐突了她。她现在是风华正茂的美少女,再也不会爱吃那种廉价的辣椒糖了,而我呢?只不过是一个退了伍的老兵,顿时有一种强烈的距离感逼得我把头慢慢地低了下去,任她从我的身边一晃而过。    
      我听到她的笑声爽朗而清脆,再也不是瑟瑟的了。    
      看着你一步一步长大    
      不能跟她打招呼,我就偷偷地跟着她,只要她还在我的视线里,我觉得自己就是有希望的,她还那么小,我能对她说什么,难道跑过去跟她说在你10岁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    
      那岂不是太可笑了。    
      但可笑的又岂止是那些?痴心地等着一个女孩子长大,却不知道自己正以同样的速度慢慢地老去,这不也是挺可笑的吗?    
      我从她初二一直跟到高三,整整又是4年,我喜欢看她在学校门口买那些小摊上的贴画,仔细地挑着的样子;喜欢看她在小卖部里买上一枝雪糕,美美地吮着的样子;喜欢看她走着走着会蹲下来绑紧鞋带的样子;喜欢看她见到朋友走过就微笑着的样子……其实有好些次我都差点以为被她发现了,因为她经常会突然回过头来望望,不过每次又都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进。有时候我倒真的希望她能发现我,然后跑到我的跟前来说一声哥哥,你来看我了啊,辣椒糖呢?可是一次都没有过。    
         就这么着,我看她从初中到高中,完成了一个少女成熟的蜕变。    
      混混沌沌的岁月    
      1998年的秋天是我最难熬过的秋天,黑眼睛姑娘狄冬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就此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那漫长的近10年的等待似乎突然地走进了死胡同。    
      我想,一切都画上句号了。现在的大学生没有一个愿意再回小城工作的,外面那么大那么精彩,而她又是那么美丽。    
      一段混混沌沌的生活由此开始,我喝酒、抽烟,试着去找女朋友,但无一例外地在见过第一面之后就会因为她们的眼睛而拒绝再接触。    
      计划的爱情是梦吗    
         我狠狠地抽了口烟,任面前的空气混浊和刺激,迅速地整理着前面写的凌乱的文字,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脸上漠然地流着,我没有工夫去管,我把它们标上《等待是幸福,还是不幸》的标题投给了杂志社小说部的编辑,然后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安定思绪。休息,我需要休息一下。    
      电话响了,我刚好一个梦醒,编辑在电话那一头说小子,小说不错啊,弄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这个月就登出来,有什么好的东西再投过来啊。我哈哈笑了两声,说没问题啊,咱俩谁跟谁呀。    
      我辞职后,设计、文案、广告啥都搞过,现在懒了,只想凭着仅存的一点想像力换些薄薪养活自己。以后?没想过,我计划了那么久的爱情不也只是梦而已吗?    
      从天而降的陌生人    
      一直以来,我都心存侥幸,总希望会有一些奇迹发生在我的身上,比如我正在看电视,门铃响了,一个女人出现在我面前,嘿,居然就是狄冬,或者逛街,突然撞上一个女人,定睛一看,嘿,居然也是狄冬,等等等等,诸如此类,但这些场景除了在我的脑子里就从来不可能出现过。    
      一个月之后,    
      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是瑟瑟的声音:“是程纪辉吗?我是狄冬。”    
      像梦醒了,又像在做梦,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吱吱地应着,我是我是。那边仍然是清脆的声音:“我看到你的小说了,真好!”我有些脸热,就像被人一眼看穿我要做什么。    
      她继续说道:“我毕业后就回来了,现在在银行工作呢。”    
      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回来,她有什么理由不去那些大都市呢?难道……是因为我?我不敢多情地想像,可是却存有了一丝希望,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向她表达我曾经是那么的爱着她。迫不及待地,我说:“狄冬,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她略略犹豫了一下,说:“好的,你说个地方吧。”    
      我们约好半个小时之后,在一个叫“似是故人来”的茶吧见面。    
      挂线后,我突然大叫了一声:yeah~,似乎距幸福只有一步之遥,我想我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不可以再放弃。    
      等待是幸福还是不幸    
      穿上外套我走到阳光下面去,瞳孔剧烈的收缩让我有些适应不了,我忘了我有多久没有亲近过阳光了,心情是明朗的,那个茶吧离我的住所很近,我一路小跑着兴奋地前进。    
      透过落地的透明玻璃窗,我朝里面张望,里面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在喝下午茶,惟一单身的女子是背对着我的,看上去纤纤瘦瘦,头发盘了一个蓬松的髻,她居然比我早到,我又忍不住一阵欣喜。进了门,我慢慢地朝她靠近,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也许是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在离她还有3米之遥的时候,她突然转过头来。    
      那双曾经让我魂不守舍过的黑眼睛就这么突然直射着我,我手足无措。    
      狄冬向我微笑,头偏偏的,说:“哥哥。”那一声呼唤让时光倒流,一切就像回到了从前,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微微卷着头发的黄毛丫头,我有些不好意思,像根木头一样呆呆地靠近,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倒是她又自嘲起来:“叫哥哥可真别扭啊,还是叫你程纪辉吧。说实在的,我可是打电话到编辑部才知道你的名字的。”    
      我细细地打量着她,她成熟多了,曾经的记忆都像是画面一页页地被翻过,我静静地坐着听她说话。请原谅我不能将那些让我激动的话语一一复制,但有几句会将永远刻在我的脑海里:“我10岁的时候觉得特别快乐”,“我喜欢被关怀的感觉”,“至今为止你买的辣椒糖都是我觉得最好吃的食品”,“我一直都记得你”,“中学的时候,我看见你在门口,但你不理我,所以我对自己说也不要理你”,“你跟在我后面,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会买贴画、买雪糕、不停地蹲下来系鞋带”。    
      我正准备将那些被储蓄得太久的表白,告诉她,可是她又说:“我现在生活得很好,有一个很爱我的男朋友,打算明年结婚。如果两年前能看到你这篇小说就好了。”    
      剧烈的心酸之后,将所有的话语重新咽下,我把手递给她:“哥哥祝福你。”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傻丫头,小说总有些虚构的成分,别太当真了。”    
      从茶馆出来,我们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黑眼睛的妹妹,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六)季风

      季风    
          
      风22岁的时候认识了寒,那个时候她在杭州一家电视台做一个旅游节目的业余主持人,而寒是她的节目总监。    
      一年之后,风在小城里小有名气,几家影楼和广告公司都请她做摄影模特,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好看,很像林青霞年轻时候的样子,而且身材很好。追她的男人不计其数,每个人都说她太傲,高不可攀,可她跑来跟我说她准备做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