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枯骨·连城
,如赤山上的云雾……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连城感觉有粗糙的手指爬上自己的面颊,唇边多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伸出舌尖碰了碰,是瓷,再碰了碰,便是热烫的稠粥。
“丫头,饿坏了吧!”
看着连城大口大口的喝着那还有些微烫的粥,风佑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喜悦和心酸,为什么他们两人非要这样呢?抛开一切只相伴不好吗?她心里将一切执念放下,只做他的女人不好吗?
听了风佑的话,连城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下来推开碗,又将脸撇到一边,风佑低笑了两声,将她的脸扳了回来,大掌慢慢抚摸着连城的头,将它靠在自己的颈窝里:
“傻丫头,别气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在喝两口!来!”
连城的心完全被攻陷了,委屈都涌了上来,眼泪宣泄在风佑的肩上,再也止不住。
正是情浓时,帐外突然传来阵阵战擂,鼓声震天,两人迅速分开,互相对望了一眼,又各埋心思的低下了头,风佑牙关一咬,扫了一眼连城低垂的眼睑,便转身走出营帐。帐外的东处浓烟滚滚,几个士兵正惊慌的提着水桶向着着火处跑去。风佑揪过一个士兵,蹙眉问道:
“怎么了?”
“启禀王,刚刚来了一队人,说是跑商的,侍卫队仔细盘查,见是老弱居多便让他们过去了,谁知他们一过营地便赶着骡子往粮仓处跑,我们赶上时发现他们竟身带硫磺,待我们一靠近便引火自爆了。”
风雨剑眉一横,恨恨骂了句:“连惑,你真是太狠了!”又问道:“损失了多少?”
“约莫一半!”
风佑的拳头狠捏了一下,飞速接过士兵手上的水桶向着火光而去。
物仓里随着夜晚的临近越发的暗了,连城凑近孔洞的小口,费力的向外张望,外面似乎很混乱,是哥哥派人做了什么吗?
“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阴恻恻的声音,连城一惊,险些推倒身后的物品,转过头,见一名满脸褶皱的老妪恭敬地立在一旁,目光低垂,一脸漠然。
“姑娘,我们军师有请?”
“军师?”
连城皱了皱眉,努力从记忆里搜寻这样一个人物,实在没有印象,老妪转过身向帐外去,走了几步,停下示意连城跟上,连城心里也好奇,起身拍了拍裙角的污垢便跟了上去。
叶姜进来的时候,连城正立在军帐的兵器架前发愣,悬吊在帐顶的油灯,将光晕投在她的恻脸上,形成一个美丽的角度让人不忍移开目光。曾经,当自己还是个初经世事的小女孩时,在连惑的书房内对着连城的画像,眼里发出过单纯的惊艳和欣赏,叶姜在那时就幻想她会成长成怎样美艳的女郎,可如今真的看到,叶姜还是会止不住的欣羡,哪怕身为一个女人,连城的美也会让人难忘。
连城意识到叶姜的目光,转过脸微微眯起杏眼,叶姜落落大方的走上军帐正中的案台,对着左手边的椅子摆了个手势道:“坐!”
连城也不拒绝,走上去坐了下来,双眼盯着叶姜并不说话,也不询问。
“很奇怪我为何是军师?”
连城摇摇头,露出轻蔑的笑:“我更奇怪你为何要背叛家族,背叛国家,去投靠北里!”
叶姜脸色一黯,随即苦笑道:“连城,你的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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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城笑道:“是啊,可惜眼界太浅了,我哥哥也是!我算得到西泽却忽略了北里,我看得清楚毓却疏漏了你,如果我当时再用点心,也许西泽那一战我们不会输!”
叶姜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一直妨我,可惜感情大于理智,连城,你终归是嫉妒我的对不对?”
连城被说中了心事,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是的,她嫉妒她,当她爱着连惑的时候,她可以朝夕相伴在他的身边,当她惦念着风佑的时候,她却是他拼死保护的人,为什么她什么都要跟她争?跟她抢?这种嫉妒使连城蒙蔽了理智,阻碍她对局势做出准确的判断。
“我嫉妒你什么?我有自己的亲人、国家,我有自己的信念,你有什么?一次又一次背叛的人生吗?”
叶姜并不恼怒,她看了连城一眼,微低下头喃喃道:“背叛?你明白什么?又怎么不说是他们抛弃了我?”
连城没有听清,也不感兴趣,帐外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些,她将头转向帐帘方向,却听叶姜问道:
“这次纵火是连惑干的,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连城回答地很干脆,头也没回,叶姜道:“那墨骑的到来是不是因为你?”
连城愣了一下,飞速转过脸兴奋地喊道:“他们来了?”
“还没有!”叶姜摇摇头,“不过快了!”
连城脸上阴晴不定,思考了片刻,脸上浮上一层愁云,眼底有化不开的悲伤。
“为什么?”
叶姜的问话使连城一愣,她抬起头木然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南阳与东隐的盟约不是已经毁了吗?为何墨骑会来?”
连城抬首看向叶姜,她美丽的眼睛深邃而睿智,和自己的真的好像啊,她忽然一笑,说道:“你不明白吗?墨骑是墨蛟的墨骑啊!”
叶姜恍然,惊讶后深深蹙起眉头。“你……你们有何交易?”
连城笑得有些得意:“叶姜,那你更应该明白墨蛟是连城的墨蛟,对不对?叶姜,如果婚姻算是交易的话,那就如你所想吧!”
“咚”一声,叶姜和连城都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风佑站在帐外,正半撩起青色的帐帘,他一脸倦色,脸庞上还残留着烟灰的痕迹,那舀水的木桶此刻正躺在地上轻轻的左右摇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风佑的脸扭曲了起来,眼底有狂乱的愤恨和浓烈的悲伤……
不周山绵延数百里,山峰挺拔峭立,山势奇高,山顶上终日云雾缭绕,人迹罕至,自古就是东隐与北里的屏障,据说山峰有仙人盘踞,众多好奇者曾去探访,但皆未有结果。
二千墨骑日夜兼程,终于抵达东隐境内,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谷,墨蛟心中一片怅然。
“侯爷,再两日便达不周山!”
墨蛟对着前来禀告的士兵点了点头,“嗬”一声,一夹马刺飞快的向前方山路而去。
灰色云层缓缓浮动,一脉镶上了金边,映射地云层灼灼闪光。偶尔风过之际,灰云会裂开了一条细缝,缝中透出橙红的光芒。墨蛟立在崖壁,看天边的夕阳慢慢西沉,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抹艳红的方巾放在唇边摩挲,方巾的色泽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暗淡,但墨蛟心中的情意却日渐加深。
“连城,再两日……再两日而已……”
蛟人都是痴人,墨蛟明白,这一辈子真正改变自己生命的,不是战争,也不是权势,而是那个女人,他命运的节点若要追寻,一定要追溯到他看到她的那一刻起……
……
完
()
军师大帐 明珠陷阱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风佑一步步逼迫过来,蓝眸沉郁如冰,连城胆怯地后退了几步,正好撞上了身后的叶姜。
“你什么时候答应他的?在桃花坞?还是在那天池畔和他共舞的时候?”风佑长臂一伸一把拎起连城的前襟,用力摇晃着她的身子。
“说啊!什么时候?是在你我缠绵过以后?还是在……”
“够了!”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划破了这压抑的寂静和沉闷。整个世界好象被连城的这个耳光吓着了,变成了无人的沙漠,连城的眼睛里久久怅惘凝视着风佑微侧的脸,以及自己还没放下的手。
“你有什么权利说我?风佑,你是谁?你是带兵侵占我东隐的罗刹鬼王,而我是谁?我是东隐的王女,东隐的百姓爱戴我,而我必须守护着他们,不惜——任何代价!”连城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所有的疼痛感觉全部集中在了这只手上,原来打自己爱的人,是如此畅快又如此的痛。
风佑被完全打蒙了,他也看着连城的手,那种表情是痛苦和矛盾,叶姜看到他的手臂和全身肌肉都在僵硬,连城的话比这一巴掌更加刺痛风佑的心,他们原本就是对立世界的人,哪怕再强求也摆脱不了命运赋予他们的隔阂,也许让他们相遇、相爱,本身就是上天的残忍。
“好!”
长久的沉默过后,风佑竟仰头长笑,连城被他笑得不知所措,唯有叶姜深深感到不安。
“既然如此……来人啊!”
帐外进来两个士兵,连城锁紧了风佑的双目,想看明白他的心思。
“带公主下去休息,给我好生伺候,切不要少了一根根毛发,否则……”
“属下遵命!”
连城左右受了士兵的胁迫只得跟着往前走,刚要出帐,忽听身后风佑又说:“慢着!”
连城脊背僵硬起来,身后是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最终停在背部很近的地方,近的可以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热力。
右胯的裙摆一动,连城下意识的低头,发现那从不离身的香囊已然握在风佑手心,心口一沉,突然明白了风佑的意思,连城突然间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想干什么?”
“我吗?连城,我风佑的东西是决不容许他人染指的,这世上,谁都一样!”
说着将掌心一翻,那香囊口瞬间滚出一颗硕大圆润的珠子,连城的目光顺着珠子下滑,最终落在风佑的另一只掌心上。
风佑将摊开的掌心缓缓移到叶姜面前,眼睛还死死盯着连城,笑容诡谲而残忍。
“叶姜,让人化妆成东隐士兵的模样将这个送给墨蛟,就说是公主的意思,要墨骑改道‘鹿关’,埋伏备战!”
“鹿关”也是北里和东隐的通道,和不周山口的广阔不同,“鹿关”成“U”型,狭窄而陡峭,因山巅野鹿而得名。自古就有兵道不周山,商道窄鹿关的说法,狭长的鹿关仿佛在万丈高山中劈开而成,间距只容单匹骡马经过,若是中途有人想返回,甚至连转身的余地也没有,所以有些大型的商队情愿画上大笔的银两来贿赂士兵,也不愿行走鹿关。
“你……你敢……”
连城面色惨白,身体抖落地如同风中的残叶。
“我当然敢,我还要让你亲眼看到!”
风佑凑近连城的耳边,轻轻吹着气,调情般的舔弄着连城的耳垂,最后带着深寒地笑意说道:“让‘你的’墨蛟,去-死-吧!”
黑暗中,连城紧紧的抱着双膝,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她只想抱得更紧些,那么身子就不会这样不受控制的颤抖,那么当她咬紧牙关的时候,至少不会感觉这样的冷,透彻心骨。
时间从指尖的肌肤流逝,心头的痛驱散了睡意,在黑暗的帐篷里,连城也不明白过了多久,只是送饭的仆人来了又去,如此往复,大约七八回。
抓起手边的馒头,连城狠狠咬了一口,白面在口中味同嚼蜡,但她还是一口口地咽下去,她想活着,至少不想死在他的地盘里,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她现在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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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前不了解他,一点也不,但现在有点了解了,但每一分认知都是用血泪换来的,他那个人充满了野心和欲望,骨子里的残忍远多于善良,他也许有喜欢的东西,但被他惦念着也意味着灾难,比如说自己。
连城从来不怀疑风佑对自己的情意,哪怕对叶姜有着误会的同时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但连城考虑着两人感情的长久,这样对立的身份,这样包含这阴谋和算计的爱情到底能支持多久?这一场感情的追逐连城早在桃花坞就打算放下了,现在更是如此,但那个人却丝毫没有喊停的意思,连城不明白他还在坚持什么,难道放她在身边他会睡得安心吗?还是说他早已有玉石俱焚的打算?
帐外其实是明朗的晴空,阳光肆虐的照射着每一个角落,在风佑撩开帐帘时,透射进来的日光投在连城的眼睛上,睁不开的疼。
“怎么不点灯?来人……”
“是我不让他们点的。”
风佑有些诧异的看向连城,其实适应着黑暗的眼睛此刻什么也看不见。他不是奇怪连城的用意,而是为何此刻她会坐在这里这样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说话。
“为什么?”
连城摇摇头,但风佑看不见,两人静静相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屋内有种淡淡腐朽的味道,大概是太长不见日光的缘故,一如他俩无能为力的爱情。
“坐!”连城拍了拍身边的卧榻,风佑将她安置在还算不错的帐篷,看样子是那个将领腾出来的,屋内有张睡榻铺了厚厚的熊皮,在还算不冷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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