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民国演义 作者:蔡东藩
省凛遵!切切此谕。
这电文传到沪上,杯影蛇弓,愈滋疑议。无非是乱人耳目。既而国民党交通部,又接得匿名信件,约有数通,多半措词荒谬,不值一笑。内有一函略通文墨,节录如下:
敬告国民党诸君子!自内阁一翻,尔党形势,亦甚支绌矣。讵图不自销匿,犹生觊觎,教仁樗材,引类招朋,冀张其政党内阁之说,吾甚惑焉。夫吾人所欲甘心于尔党者,承宗指孙。与道周指黄。二人。一濂乌足?指宋。然非先诛濂,恐无以儆余子,爰遣奇士试其锋,设诸子悔祸有心,幡然改计,吾又何求?倘其坚抱政党内阁之旨,谬倡平民政治之说,则炸弹手枪,行将遍及。水陆江海,坑尔多人,人纵不恤其私,犹不思既称巨子,当建伟业,苟留此身,终有树立。管夷吾不羞小节,曷不师之?至侈言议员多出尔党,南方不少民军,试问军警干涉之单朝传,参议员夕皆反舌,汉阳师徒之锋少挫,黄司令已遁春申。此四语全是老袁得意事,已不啻自供招状。凡此秽迹,独非尔党往日之事乎?总之殷鉴未遥,前车宜鉴,此时苟避匿以让贤,他日或循序而见举。诸子方在青年,顾不必叹河清也。吾人素乐金革,死且不厌,非欲效孔璋之檄,暴人罪状,乃姑说生公之法,冀感顽石。久闻尔党济济,当有达材,试念忠告,勿作金夫!
统观全书,无非是设词吓迫的手段,蛛丝马迹,隐隐可寻,大家揣测起来,已知戕宋一案,与袁政府大有关系。
并由法捕房传出消息,所抄应宅文件,内与洪述祖往来信札,恰是很多。又经程都督邀同应民政长,共至沪上调查,电报局中取应犯送达北京电稿,一一校译,不但与洪述祖通同一气,就是国务总理赵秉钧,也与应时常通信,电文多从密码,且有含糊影响等词。程应两人,又会同地方检察厅长陈英,仔细研求,展细寻译,那密码中的语意,已十得七八,乃电致内务部,请将洪述祖拘留,事关嫌疑,须押至备质等语。谁知洪述祖已闻风飏去,部复到沪,又由程督电呈袁总统,请他饬令严拿。袁总统也居然下令,略言:“内务部秘书洪述祖,携带女眷一人,乘津浦车至济南,由济南至浦口。此人面有红斑黑须,务饬地方官一体严拿!”其实是一纸空文,徒掩耳目,那阴谋诡计的洪杀坯,早已跑到青岛,托庇德胶州总督宇下,安心享福去了。谁令飏去,隐情可知。
此外有自北京来沪的人物,什么侦探长,什么勤务督察长,统说是考查宋案而来,亦未尝为宋尽力。恐是为应尽力。最注目的,是总统府秘书长梁士治,及工商总长刘揆一,匆匆南下,又匆匆北去。刘与孙黄见了一面,返至天津,称疾辞职。或谓刘已洞悉宋案真相,不愿在恶政府中,再行干事,以此托故求归。彼此聚讼,疑是疑非,且不必说。惟程应孙黄等人,屡与领事团交涉,要求交出凶犯及一切证据。北京的内务部司法部,也电饬陈交涉使,嘱:“援洋泾浜租界权限章程,凡中国内地发生事件,犯人或逃至租界,捕房应一体协缉,所获人犯,仍由中国官厅理处等情。照此交涉,定可将此案交归华官,依法办理”云云。陈贻范接到此文,自然与英法领事,严重交涉。英法两领事,却也无从推诿,只好将全案人犯及证件,移解华官。当由上海检察厅接收,把凶犯严密看管。才过数天,即由看守所长呈报,凶手武士英即吴福铭,竟在押所暴死了。正是:
为恐实供先灭口,只因贪利便亡身。
欲知武士英身死情形,待至下回分解。
武士英一傀儡耳,应桂馨亦一傀儡也,两傀儡演剧沪滨,而主使者自有人在。武固愚矣,应焉得为智乎?不惟应武皆愚,即如洪述祖赵秉钧辈,亦不得为智者。仁者不枉杀,智者不为人利用而枉杀人。何物枭雄,乃欲掩尽天下耳目,嗾獒噬人耶?应犯所陈神圣裁判机关宣告文,夹入袁黎诸人,显是欺人之计。至若匿名揭帖之发现,借刺宋以儆孙黄,同是一手所出,故为此以使人疑,一经明眼人窥透,盖已洞若观火矣。故本回叙述,虽似五花八门,要无非一傀儡戏而已。傀儡傀儡,吾嫉之,吾且惜之!
第二十二回 案情毕现几达千言 宿将暴亡又弱一个
却说凶手武士英,自从西捕房移交后,未经华官审讯,遽尔身死,这是何故?相传武士英羁押捕房,自服磷寸,即自来火柴头。因致毒发身亡,当由程都督应民政长等,派遣西医,会同检察厅所派西医,共计四人,剖验尸身,确系服毒自尽。看官试想!这武士英是听人主唆,妄想千金,岂肯自己寻死?这服毒的情弊,显系受人欺骗,或遭人胁迫,不得已致死呢。但是他前押捕房,并未身死,一经移交,便遭毒手,可见中国监狱,不及西捕房的严密,徒令西人观笑,这正是令人可叹了。闲文少叙。
且说程德全、应德闳等,与检察厅长陈英,连日检查应犯文件,除无关宋案外,一律检出,公同盖印,并拍成影片,当下电请政府,拟组织特别法庭,审讯案犯,当经司法部驳还。孙文、黄兴等闻得此信,便请程应两长官,将应犯函件中最关紧要,载入呈文,电陈政府。程应不能推辞,即一一列入,电达中央道:
前农林总长宋教仁被刺身故一案,经上海租界会审公堂,暨法租界会审公堂,分别预审暗杀明确,于本月十六十七两日,先后将凶犯武士英即吴福铭,应桂馨即应夔丞,解交前来,又于十八日由公共租界会审公堂,呈送在应犯家内,由英法总巡等搜获之凶器,五响手枪一枚,内有枪弹两个,外枪弹壳两个,密电本三本,封固函电证据两包,皮箱一个,另由公共租界捕房总巡,当堂移交在应犯家内搜获函电之证据五包,并据上海地方检察厅长陈英,将法捕房在应犯家内搜获之函电证据一大木箱,手皮包一个,送交汇检。
当经分别接收,将凶犯严密看管后,又将前于三月二十九日,在电报沪局查阅洪应两犯最近往来电底,调取校译,连日由德全、德闳,会同地方检察厅长陈英等,在驻沪交涉员署内,执行检查手续。德全、德闳,均为地方长官,按照公堂法律,本有执行检查事务之职权,加以三月二十二日,奉大总统令,自应将此案证据逐细检查,以期穷究主名,务得确情,所有关系本案紧要各证据,公同盖印,并拍印照灯,除将一切证据,妥慎保存外,兹特撮要报告。查应犯往来电报,多用应川两密本。本年一月十四日,赵总理致应犯函:
“密码送请检收,以后有电,直寄国务院可也”等语。
外附密码一本,上注国务院,应密,民国二年一月十四日字样。应犯于一月二十六日,寄赵总理,应密,径电,有“国会盲争,真象已得,洪回面详”等语。二月一日,应犯寄赵总理,应密,东电,有“宪法起草,以文字鼓吹,主张两纲,一除总理外,不投票,一解散国会。此外何海鸣、戴天仇等,已另筹对待”等语。
二月二日,应犯寄程济世转赵总理,应密,冬四电,有“孙、黄、黎、宋,运动极烈,民党忽主宋任总理,已由日本购孙黄宋劣史,警厅供钞,宋犯骗案,刑事提票,用照辑印十万册,拟从横滨发行”等语。又查洪述祖来沪,有张绍曾介绍一函,洪应往来案件甚多,紧要各件撮如下:二月一日,洪述祖致应犯函,有“大题目总以做一篇激烈文章,乃有价值”等语。二月二日,洪致应犯函,有“紧要文章,已略露一句,说必有激烈举动,弟须于题前径密寄老赵,索一数目”等语。二月四日,洪致应犯函,有“冬电到赵处,即交兄手,面呈总统,阅后色颇喜,说弟颇有本事,既有把握,即望进行等语,兄又略提款事,渠说将宋骗案及照出之提票式寄来,以为征信。弟以后用川密与
兄”等语。二月八日,洪致应犯函,有“宋辈有无觅处,中央对此,似颇注意”等语。(辈字又似案字。)二十一日,洪致应犯函,有“宋件到手,即来索款”等语。二月二十二日,洪致应犯函,有“来函已面呈总统总理阅过,以后勿通电国务院,因智赵字智庵。已将应密电本交来,恐程君不机密,纯令归兄一手经理。请款务要在物件到后,为数不可过三十万”等语。应犯致洪述祖:“川密,蒸电有八厘公债,在上海指定银行,交足六六二折,买三百五十万,请转呈,当日复”等语。三月十三日,应犯致洪函,有“民立报馆名,系国民党所设。记遯初在宁之说词,读之即知其近来之势力及趋向所在矣。事关大计,欲为釜底抽薪法,若不去宋,非特生出无穷是非,恐大局必为扰乱”等语。
三月十三日,洪述祖致应犯:“川密,蒸电已交财政总长核办,偿止六厘,恐折扣大,通不过,毁宋酬勋位,相度机宜,妥筹办理”等语。三月十四日,应犯致洪述祖:“应密,寒电有梁山匪魁,四处扰乱,危险实甚,已发紧急命令设法剿捕之,转呈候示”等语。三月十七日,洪述祖致应犯:“应密,铣电有寒电到,债票特别准何日缴现领票,另电润我若干,今日复”等语。三月十八日,又致应犯:川密,寒电应即照办”等语。三月十九日,又致应犯电,有“事速照行”一语。三月二十日,半夜两点钟,即宋前总长被害之日,应犯致洪述祖:川密,号电有二十四分钟所发急令,已达到,请先呈报”等语。三月二十一日,又致洪:川密,个电有号电谅悉,匪魁已灭,我军无一伤亡,堪慰,望转呈”等语。三月二十三日,洪述祖致应犯函,有
“号个两电均悉,不再另复,鄙人于四月七号到沪”等语。此函系快信,于应犯被捕后,始由邮局递到。津局曾电沪局退回,当时沪局已将此送交涉员署转送到德全处。(各函洪称应为弟,自称兄。)又查应犯家内证据中,有赵总理致洪述祖数函,当系洪述祖将原函寄交应犯者,内赵总理致洪函,有“应君领纸,不甚接头,仍请一手经理,与总统说定方行”等语。又查应自造监督议院政府神圣裁判机关简明宣告文,誊写本共四十二通,均候分寄各处报馆,已贴邮票,尚未发表,即国务院宥日据以通电各省之件,其余各件,容另文呈报,前奉电令,穷究主名,必须彻底讯究,以期水落石出,似此案情重大,自应先行撮要,据实电陈。除武士英一犯,业经在狱身故,由德全等派西医会同检察厅所派西医四人剖验,另行电陈,应桂馨一犯,迭经电请组织特别法庭,一俟奉准,即行开审外,余电闻。
这电去后,袁总统并未复电,连国务总理赵秉钧,也不闻答辩一辞。总统总理,俱已高枕卧着,还要答复什么?于是上海审判厅开庭,传讯应犯,应犯仍一味狡赖。是时两造仍请律师,改延华人,原告律师金泯澜,到庭要求,必须洪述祖、赵秉钧两人,来案对簿,方得水落石出,洞悉确情。乃由检察厅特发传票,令洪、赵两人来沪质审。看官!你想洪述祖已安居青岛,哪肯自来投网?至若堂堂总理赵秉钧,更加不必说了。惟各处追悼宋教仁,如挽词演说等类,多半指斥政府,就是沪上各报纸,也连日讥弹洪赵,并及袁总统。赵秉钧自觉不安,呈请辞职,奉令慰留,宋案遂致悬宕,应犯仍羁狱中,惟所有株连的人物,讯系无辜,酌量取保开释。
国民党中,以老袁袒护洪赵,想从根本上解决,不单就宋案进行,正在大家筹议,忽北京又来一凶讣,前镇军统领加授陆军上将衔林述庆,又暴卒于京都山本医院中。
国民党又弱一个。林述庆表字颂亭,福建人,曾在陆军学堂毕业,清季任南京三十六标第一营管带,有志革命,入为同盟会会员。辛亥夏,调驻镇江,武昌起义,上海光复,他亦率军响应,为上海声援,嗣被举为镇军都督,创立军政府,招集长江清舰队十余艘,助攻江宁,直扑天保城,猛攻七昼夜,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卒将岩城据住。至江宁城破,又首先入城,各军共服他勇敢,推为南京都督,严饬军纪,不准滋扰。既而总司令徐绍桢入城,即固辞督篆,让位畀徐。自统军出驻临淮关,预备北伐,日夕绸缪。南京临时政府,任他为总制北伐各军。未几南北统一,决意归田,居闽数月,由袁总统策令,授陆军中将,旋加上将衔,召他进京,充总统府高等军事顾问。他已怀着功成身退的念头,复电告辞,嗣复得黎副总统来电,劝他北上,且说:“国家多难,蒙事日亟,壮年浩志,幸勿销沈,请再为国立功,俟内外安,方可息肩”等语。数语也不啻催命符。这电一来,顿令血战英雄,跃然复起;遂摒挡行李,登程北上。既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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