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架的凤凰
李存勖在确信老翁正是刘玉娘的父亲后,正要认下。不料刘氏却大怒说:“臣妾当年离开家乡的时候,还约略记得一点。当时我父亲明明不幸死于乱兵之中,我还守着尸体大哭了一场,所以臣妾已经没有生身父亲活在世上了。现在从哪儿跑出来一个农家老翁,居然敢冒充皇亲?胆子也太大了。此人必是贪图富贵、假冒皇亲的市井无赖。陛下还记得大唐德宗年间那个冒充沈太后的高氏女子吗?这人肯定和高氏是一丘之貉!”
李存勖听了,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因为在他看来,不认生身父亲的事很难设想,况且又是自己宠爱的刘氏。刘氏见李存勖相信了自己的话,便让侍卫们在宫门外,用军棍将她可怜的父亲暴打一顿,立即轰走。老人气得昏死过去,醒来之后嚎啕大哭。可怜刘父满腔希望,喜滋滋地赶到皇宫认女,原指望从此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料却触了霉头,倒了大运。有这样的女儿,真是老天不长眼。刘父反复诅咒着,从此再也没有了消息。
李存勖对刘氏不认生身父亲这件事毕竟心存疑虑,为进一步探明虚实,他便发挥自己演戏化装的特长,扮成一个老者。李存勖才艺精通,喜欢和伶人一起演戏,自取艺名“李天下”。旧时代的民间戏班即有奉李存勖为戏曲之祖的牌位。民间传言说他是玄宗转世,治理天下都是先盛后衰,也都酷爱戏剧艺术。据记载,李存勖曾亲自操刀,自编自演过一出戏,叫做《刘山人寻女》,故事所本即取材于皇后的家事。一日,他身背一个蓍草(古代用来占卜的一种草)袋子,还让儿子继岌戴着一顶破草帽。他在前边走,儿子在后边跟,就像当年刘氏父亲行医占卜的样子。李继岌学着刘山人的声音大喊:刘衙推(时人对乡村医卜人的称呼)寻访女儿来了,刘衙推寻访女儿来了。刘氏正在午睡,惊醒之后见是儿子和丈夫乔装改扮来戏弄自己,无疑戳了她的痛处,气得讲不出话来。盛怒之下,令左右将儿子痛打一顿,赶出门外。李存勖赶忙劝止,告诉她不过是开开玩笑。刘氏却不依不饶,又趁机哭闹一番,李存勖好言相劝,散了很多赏赐这才罢休。后来,李存勖干脆也就不再探根溯源地追究了,毕竟在讨得美人欢心与关心一个老人之间,孰轻孰重,这分量李存勖还是掂量得出的。
贪渎误国
刘氏被册封为皇后之后,把权力当成谋取个人利益的工具,且以贪婪吝啬出名。
税收本应收入国库,李存勖却听信刘皇后的主张,将税收一分为二,将国家的财赋划分为内外府库,一半归外府库,一半归内府库。州县供奉的钱财纳入外府库,充当军事和政治费用;藩镇所贡献的钱财则送入内府库,供酒宴、游玩和赏赐伶人所用。由于李存勖连年征战,军队人数众多,消耗庞大,国用不足,经常枯竭。而内府库的钱财却堆积如山,刘皇后却舍不得拿出一点以解国家急需。在后唐国势衰败,民不聊生,将士缺乏粮饷、怨声载道的时候,李存勖与刘皇后依旧奢侈享乐,毫不收敛。大臣请求废除地方的苛捐杂税,以收揽民心,刘皇后反而鼓动李存勖预先征收河南第二年的夏秋两季赋税。
刘皇后占有内府库无数财宝还不满足,她还派人到全国各地经商贩卖物品,从中渔利,成了历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不务正业的商人皇后,让人叹为观止。
刘氏为了多销商品,竟将干鲜果品以自己的名字“玉娘”命名出售,“玉娘”牌一出,果然具有名人优势,品牌效应,人们趋之若鹜,生意大好。货物只要标上“玉娘”二字,都能买个好价钱。以至于市场上出售的柴草都要说成是后宫出来的。刘皇后此举,虽深为后人诟病,因为它严重逾越了封建时代礼教的要求,更何况贵为皇后,与民争利。但现在看来,刘皇后真是古代最注重使用和保护自己姓名
商标权的人了。
庄宗自从灭了后梁,逐渐心高气傲起来,致使宦官、戏子乱政,皇后刘氏在后宫中独掌大权。她总以自己出身低贱为耻,现在越级当上皇后,是冥冥天定,她把这归功于佛的缘故。因此笃信佛教,竟日抄写佛陀经书,然后赏给僧尼,僧尼投其所好,说她是耶输陀罗(释迦牟尼出家前的妻子)转世,僧尼阿谀的结果便会得到大量的施舍。受其影响,庄宗也由此迷信起佛来。五代皇帝佞佛,积习由来已久,相沿未改,耗费了国家大量资财,民间犹是赤贫。卖儿鬻女,交纳赋税。而寺院僧侣却占有大量土地田庄,形成一个不劳而获的特殊利益阶层。
从于阗来了个胡人僧侣,自称高人,庄宗对他礼敬有加,带领皇后和皇子们去郊拜迎见。胡僧游五台山,庄宗又派宦官安排食宿,所到之处闹得鸡犬不宁,州县苦不堪言。又有一个僧人叫诚惠,自言能降龙。曾经到镇州游方,守将王熔不以为礼,诚惠气愤地诅咒:“我有五百条毒龙,我要释放一条出来,揭起河底一片大石,把常山人都淹死在水里,成为鱼鳖。”恰巧第二年滹沱河发大水,冲毁了镇州的关城,人们愚昧地认为,这是王熔不礼诚惠的惩罚,从此,民间都把诚惠当神明礼拜。庄宗及刘皇后率诸子、诸妃拜之,诚惠端坐不起,愈是倨傲,所求无不应允。由是官不分大小,人无分贵贱,都顶礼膜拜。唯独郭崇韬不拜,斥为妖孽,皇后由此衔恨不已。
李存勖进驻洛阳后,经常带刘皇后去洛阳豪富张全义家游玩吃喝。张全义历侍三朝,地位尊崇,又是当时的豪富之家。李存勖夫妇来,他都尽心尽力巴结,山珍海味与美酒佳肴摆满宴席,又不吝向皇帝皇后献纳财宝。刘皇后趁酒酣耳热,向李存勖说:“妾小时候遭遇战乱,不幸失去父母,常感到孤寂伤感,看见老人就想起父亲,现在张公对我们这么好,妾很想拜他做义父。”李存勖当场便同意了,刘皇后立刻下跪拜见干爹。以皇后的身份向大臣下拜,违反传统。哪里是什么想念父亲,分明是贪图财物。除了贪财,还真想象不出其它什么别的理由。张全义推辞不过,受了皇后一拜,只得命人拿出大量珍宝作为给义女的见面礼。此后,刘皇后不但可以名正言顺地到张全义家去享乐,索取财物,无形中又多了一条生财捷径。而张全义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也就不断向后宫送钱送物。有了刘皇后这个义女撑腰,也就从根本上保住了自己的权势和富贵,张全义遂宠冠群臣。
各处的藩镇见状,也纷纷巴结刘皇后,以巩固自己的权势。藩镇每次向朝廷进献财物,都要准备两份,有一份是专门孝敬刘皇后的。许州节度使温韬因为刘皇后迷信佛教,就把自己的私宅让出作为佛寺,为刘皇后荐福,从而得到宠信。
自是贡献赀财之风大盛。
上行下效,皇后如此贪婪爱财,官吏们岂能放过机会?自然也要挖空心思聚敛钱财。孔谦做租庸使,为尽可能多地搜刮民财,便打着改革的旗号绕过藩镇直接下令到州县催交赋税,就是已经被李存勖明令废除的旧法也要恢复。有了孔谦这个样板,其他官吏纷纷仿效,层层加重剥削,致使百姓流亡他乡,不少人挖野菜充饥,常在半路饿死。军队缺钱,层层克扣军粮,兵士挨饿受冻,竟至卖妻卖子。社会风气败坏如此,国家的危急越来越严重,而刘皇后和李存勖只顾享乐,为一己之私欲,全然不顾这些已经威胁自身生命的残酷现实。军队中怨声四起,而李存勖还沉迷于打猎,刘皇后更在钱眼里醉生梦死,不知肘腋之变就在旦夕。
毁国栋梁
如果说刘皇后贪财乱国,是短视无知;那么,她直接干预朝政,妄杀大臣,则是自掘坟墓了。李存勖也把治国当游戏,让皇太后行诰令,皇后行教令,令出多门,政治混乱可知。当是时也,刘皇后与各镇联络频繁,史载,“两宫使者旁午于道”。李存勖派郭崇韬入蜀平叛,却又听信谗言,命宦官前去调查郭崇韬。而刘皇后私欲膨胀,竟向使者下达了诛杀郭崇韬的教令,轻易地毁掉了国家栋梁,从而使后唐的锦绣江山毁于一旦。
郭崇韬是一个上马能治军,下马能安民的能臣。不仅军事上有谋略,政治上也有远见,而且他还非常喜欢读书。他灭梁建立首功,被任命为镇州和冀州节度使,进封为赵国公,获赐铁券,可免十死。由于郭崇韬在朝廷上下享有威望,文臣武将莫不佩服。灭梁过程中,一些降将叛臣向他贡献财物,他也“稍通赂遗”,但却一一登记入册。亲友提醒他,郭崇韬心地无私,坦然自明道:“我职务显要,俸禄和赏赐巨万,东西身外之物,算不了什么!但后梁贿赂成风,积习难除。现在后梁新亡,旧将刚刚投奔过来,我如果坚决拒绝,那他们心里就会疑惧而反叛,不利于朝廷。我本无私心,东西放在我这里,就等于入了国库,到时我会献出来的。”果然,在李存勖举行郊祭登基的时候,郭崇韬把家产如数贡献出来,交给朝廷赏赐众将和大臣们。
郭崇韬不贪求财物,而是对书籍感兴趣,因为书中可以学到很多治国之道和军事谋略。在攻下镇州以后,李存勖派他去验收镇州的府库,有人用珍宝向他行贿,他一概回绝。最后只是买了些书籍而已。李存勖被围杨刘,登城四望无计可施的时候,郭崇韬率领上万人夜里渡河南下,连夜修筑工事,保护新渡口,昼夜不停,忘记了疲劳。只在行军床上打了个盹,忽觉裤子里冰凉,举烛一看,却是一条蛇,当时紧急的军情竟使他劳累到这种程度。三天之后,梁军果然来攻,城垒因为刚刚建成,还不稳固,梁将王彦章督阵猛攻不止。郭崇韬身先士卒,四面奔波指挥抵抗,哪里有险情他就到哪里去,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其过人的胆略由此可见一斑。
应该说,郭崇韬对刘玉娘做皇后出过大力,而刘玉娘却恩将仇报,竟向使者下了诛杀令,死得委实冤屈,也实在窝囊。
前蜀王衍叛乱,庄宗命令郭崇韬带着太子李继岌前去四川讨伐。一路上,郭尽心尽力,用智慧和谋略很快平定了蜀地,并且日夜教导太子读书。但前蜀灭亡之日,也就成了郭崇韬命运逆转之时。由于灭蜀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在谋划指挥,军事战略就不用说了,就是平定之后所有的政事也是郭崇韬来管理,旧将的招抚,官吏的设置,军队与朝廷的奏报往来都是经他之手,太子李继岌却乐得逍遥。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李继岌身边却聚集了一帮宵小之徒。
李存勖称帝后,曾下令召集逃离在各地的原唐朝旧宫中的太监作为心腹,派他们担任宫中各执事和诸镇的监军。将领们受宦官的监视,侮辱,自然愤愤不平,十分痛恨宦官伶人,郭崇韬也不例外。因此,郭崇韬常劝诫魏王李继岌:“魏王灭蜀建功,凯旋之后一定会被正式册立为太子,等主上千秋万岁之后,您一定要尽除这些宦官伶优,大开言路,广招贤士。”
这样一来,那些宦官、伶人也就十分痛恨郭崇韬,千方百计地在李继岌面前挑拨是非,陷害郭崇韬。
正在这时,朝廷派宦官向延嗣带诏书到达蜀地,命郭崇韬班师回朝,但郭崇韬鄙视宦官,就没有按照常礼去郊外迎接,这给宦官们诬陷他制造了借口。向延嗣对郭崇韬没有迎接他愤恨不已,李从袭趁机点火说:“魏王贵为太子,但郭公却独掌大权,不把魏王放在眼里。昨天还令人向魏王请求封自己做蜀地的长官,他的儿子郭廷诲更是拥众来往,狂妄至极,穿戴作派像王爷一样。和蜀中的豪富奸人们整天狎妓作乐,不分昼夜。军中的将领也全是郭崇韬一党的,魏王一人没什么力量制约自保,万一命郭崇韬班师,恐怕会生祸乱,那我们就不知陈尸暴骨于何处了。”说到凄楚处,两人相对流泪。
向延嗣回去之后,更是添油加醋地挑拨一番,吓得刘皇后哭着请求李存勖想办法保全儿子李继岌。李存勖最初听说郭崇韬想要留在蜀地时便有些不快,现在又听说他把蜀地所有的珍宝艺妓和乐工都弄进自己的府里,不由得怒容满面。
庄宗便马上命衣甲库使马彦 (也是太监)火速赶往蜀地去调查郭崇韬是否班师,如班师则已,假如有意推迟逗留,授命有权和魏王一起见机行事。马彦 临行前到刘皇后那里去密报请命,说:“据向延嗣的报告,蜀中事态忧在旦夕,今主上当断不断,不能下立斩郭崇韬的决心。成败之机,间不容发,怎么会有时间在数千里之外再请求圣上降旨呢?祸乱发生,就在瞬间,太子危矣!”刘皇后一听又慌了,又去找李存勖。李存勖这时还没有昏庸到透顶的地步,他说:“传闻之言,未知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