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宫廷变奏曲·假面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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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去,阿列克谢·弗拉基米诺维奇。”科索夫斯基垂下眼睛,“今天我要回家。对了,……我想把瓦尔瓦拉也叫回爸爸那里。”
“好的,没问题。”切尔连科看了看苏泽尔,“那您呢?亲爱的朋友?”
“我也不去。”苏泽尔沉着地回答,微微行个礼,“今天晚上我有些不愉快的私人信件要完成。”
瑞典大使笑着伸出了手,饶有兴味地打量那对深棕色的眼睛,“如此说来,阿列克谢·弗拉基米诺维奇,我有幸与您同行去冬宫。”
他们顺着涅瓦大街往冬宫方向走去,开始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响彻云霄的欢呼和钟声。欢欣有如泉水,奔流不息,发出神秘的轻响。它们抹掉了滋生于荒漠之乡的一切苦难,引导着所有虔诚的东正教教徒。
“您打算和女皇谈些什么?”切尔连科忽然很突兀地发问。
“谈什么?”瑞典大使把玩着帽子,眼望地上的积雪,微笑着,“……阿列克谢·弗拉基米诺维奇!女皇才是君主,她才有发问的权利。我虽然代表瑞典和我的国王,但是我不是瑞典国王。况且,您应该明白,就算是我的国王和您的女皇会面,您的女皇年长,也有先发问的权利。何况我还只是个大使……所以,女皇问什么,我就得答什么,就得和她谈什么。至于陛下会提什么问题,您比我更了解她……这是不是该我来请教您呢?”
他轻松地用外交辞令把问题的包袱扔回了切尔连科那里。女皇的面首有点措手不及地咳嗽了一声。切尔连科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好一会儿,才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希望您不要和女皇提到芬兰。”(注1)
“我刚才说过了,阿列克谢·弗拉基米诺维奇!”维尔维克的反应敏捷得惊人,“提问的主动权不在我手里。”
“我不想和您玩文字游戏。”切尔连科放慢脚步,“我只是告诉您我的观点。女皇在芬兰问题上不会让步。我建议您,如果您给陛下留下一个好印象,那以后在别的问题上,于我们两方面都要方便得多。如果您提了,……不但不会有结果,还会让很多人不愉快。”
维尔维克戏谑地一笑。“我们不谈这个。……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芬兰的问题要芬兰人民来决定!您知道,芬兰现在通用的是瑞典语,而不是俄语。我们探讨我们的探讨,而最后的决定者还是人民。看人民的选择吧!”
切尔连科抬起一只手按住额头。“我知道,”他疲倦地说,声音轻柔,“您当然应该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我们最终要相信人民的判断。”他顿了一小会儿,“说真的,我真不知道,您是一个唯人民论者。”
“哦,我一向关心人民的苦难!就像伏尔泰先生说的那样。”维尔维克轻飘飘地点点头。
切尔连科突然低声地唱出两句歌谣。瑞典大使一时没听清那是什么词,但他听出切尔连科音色优美,一种特有的、令人抨然心动的忧郁怨诉在音质里流淌。这特质一下子击中了他——它们特别像古斯塔夫国王在偶尔亲自表演歌剧时的声音,有着微妙的疲倦和撩人的忧伤。
“您刚才唱的什么?”
“您没有听出来么?刚刚您还对您的朋友说不记得后面的词了呢?”切尔连科安静地微笑着,伸出一只精致的、戴皮革手套的手按在胸口,用清晰而忧郁的声音重复唱道:
“‘……您的母亲就站在一旁,倚着破旧的门框,
她告诉您这样的事实,
您的父亲早已死去,
被一抷黄土掩埋地下,
您的兄弟也被戴上沉重的镣铐,
流放到那遥远的
西伯利亚’”
看见瑞典大使发白的脸色,切尔连科慢慢放下手,最后一缕颤动的尾音融入夜色和灯光,又在烟花再一次炸响时遁入无形。缤纷的巨大焰火在他们头顶上的苍穹里散开,瞬间照亮了所有的建筑,一浪又一浪的欢呼从涅瓦河畔传升而起,与刚才前近卫军军官唱出的凄凉曲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刻,两人苍白的脸都因为火光而泛起一丝血色。
“——‘在外贝加尔湖的草原上’。”切尔连科叹息道,“不过别再说这个了。我们改变不了的事情有很多。这支曲子是被禁止唱的。可是,您看见了吧,我们是纯粹的,俄罗斯人民是纯粹的。感谢仁慈的圣母赐给我们生活的勇气。它让我们只有两种感情:永恒的欢欣和永恒的忧伤。”
注1:芬兰当时受瑞典统治。所以芬兰与俄罗斯的边界问题上,瑞典和俄国存在着诸多争议。
伏尔泰与波斯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