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系列3 温吞情人





面子、里子搁不住不要紧,师门的脸也让他丢尽了的话,他还不如自己去跳南海比较痛快!
  看样子短期内是甩不掉得与一个急性子朝夕相处的可能了,白云城叹了一口气,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不得不败下阵来。
  ‘我与师宗同门约好了八月之期为师傅贺寿,必须得先返南海,顺便也可将此事向师傅告之。一个月,当再上门与巫公子相携出行,巫门主认为如何?’
  ‘无妨,老夫也正好借此时机教导小犬一些防范与准备,一个月后恭候白七侠大驾便是!’
  拈着须子笑得无比开怀的巫大掌门在白云城眼里看来,完全是一只道行千年的狐狸精。
  第三章
  西斜的阳光自绿意盎然的嫩枝上筛落下来,在地上洒出点点光斑。
  怒火蒸腾十万丈的巫吟龙站在小山坡上极目远眺,还是没瞧见那个‘一月之期’的赴约者。
  搞什么啊!
  他一大早就为自己即将成为江湖里的一尾小虾而兴奋不已,亲自出来接人。可是,从旭日东升一直等到夕阳西沈,那个慢性子的男人还是没有出现!
  巫吟龙怀疑他不是慢吞吞地像乌龟还在山里的哪条路上爬,就是孬种得根本不敢出现。
  愤怒啊!既生龙,何生云?
  从第一次认定的不对盘开始,他第二次做出了最让他讨厌的事——迟到!
  即便把上一次的迟到当作是他爷爷的错,但这一次,他可是不折不扣的——让他等。
  恋恋不舍的斜阳一步一挨地向山下坠去,皎白的月弯成一个秀气的笑在天上跟他打招呼,巫吟龙的白眼比月亮跟白。
  很明显的,他们约期的最后一天也已经过了,可是他要等的人,还没有来。
  听说古代有个瘟生叫‘尾生’,被人放了鸽子后还抱着桥柱等人等到死了,那个姓‘白’名‘云城’肖属乌龟的男人是不是也打算照本宣科给他来一下?
  这小子明显有谋杀‘亲夫’之嫌,好快活地去当他的风流寡妇。
  他绝不会让他如愿的!
  巫吟龙的脸抽搐着,强自按捺自己奔腾的怒火,这才没产生‘自爆’现象。但是无辜受波及的一座小亭子被他打破了支柱,第二天只好移驾山脚继续等。
  等呀等呀等,树根下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终于爬上了距离地面三尺处一根横生的枝桠,满天霞光再次造访。
  在白云城失约的第二天,巫吟龙觉得自己已经内伤。
  吼吼吼——急性子火爆龙一个晚上铲平了山脚的小树林,把目所能及的蜗牛消灭了个干干净净。
  第三天——官道的路中央站了一位似乎要表明‘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山大王,过往行人莫不战战兢兢,自动自觉地给一脸杀气腾腾的阻道男子塞银两。
  在头上冒着白烟、思路已经完全停摆的巫吟龙冒充抢匪四个时辰之后,一辆晃悠悠的马车似乎从天边云际飘来,比拟牛步的车子好不容易晃到大马金刀的‘劫匪’面前停下,揭开的布帘子露出一张恨铁不成钢的脸来,痛心疾首。
  ‘龙宝宝,才阔别一月而已,你怎么可以堕落成这样?’
  这种不着紧的腔调,这种慢悠悠的动作,除了那个动作像乌龟的男人——白云城还有谁?
  被太阳蒸晒得快要挥发光的脑浆在见到那个男人后自动回炉,巫吟龙手动得比大脑还快。
  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自巫吟龙手中呈流畅的弧线砍向白云城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脖子,周围的人皆尖叫着倒抽寒气,掩目不敢直视这即将染血的事实。
  千钧一发之刻,两根纤长有力的手指稳稳当当地夹住了那把刀,将一场灾难化于无形。
  ‘谢谢,我不买大刀!’
  白云城倒还算冷静,彬彬有礼地拒绝危险推销品。
  ‘白、云、城,你终于知道出现了啊!’
  巫吟龙咬牙切齿。
  三天,他足足迟到了三天!
  天杀的乌龟男,他最好有个非迟到不可的理由!
  ‘约之谓约也,自当舍身以赴,我会来你很奇怪吗?’
  白云城把大砍刀推到安全距离外,慢条斯理整了整衣服,皱眉看向一脸杀气的秀丽男子。
  这次搞不好会送命的耶!其实他老大不情愿,可惜他们南海派急公好义的师兄弟们各有公干,不得已他只好亲自出马了,没想像中的热烈欢迎就罢了,一开头这急性子就拿大砍刀招呼他,唉,真是命运多厄啊!
  ‘你个白乌龟,死蜗牛……’
  又是一连串精彩的咒骂声上达天听!
  怎么也夺不回夹在那两根手指之间的大刀,巫吟龙明知自己武功与这男人还是有一定差距,但输人绝不输阵。
  ‘……你偷人了?’
  半柱香时间过后,白云城好不容易自他连珠炮似的咒骂声中找到空隙,插嘴慰问了一句让巫吟龙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鬼话!?’
  他X的,这人不但性子慢,反应也慢!被骂了半天之后,回的却是这么一句半点也不沾边的话。
  巫吟龙开始觉得自己和那个人绝对存在不能沟通的阻塞。
  ‘不然……我怎么做乌龟?’
  慢条斯理地给困惑中的人一个解释,白云城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小茶壶,咕噜吞下一口水。
  唉,看到他说得这么急就觉得累,他都不用喝水的吗?
  ‘X的,要偷也是你偷人,你才是我老婆!’
  反省过来他刚刚多此一举的解释是什么意思后,巫吟龙索性连刀也不要了,冲上前去揪起他的衣襟开吼。
  ‘那么……你做乌龟?’
  好心地把小茶壶口对上他的嘴,趁他还忙着大骂没有合上唇之际倾出了一笑甘霖,以滋润他吼得干渴的喉咙——不过,白云城这一示好的举动显然没被呛咳连连的巫大少所接受。
  ‘你才是乌龟!’
  他为什么非得跟着这和自己不对盘的人一同闯江湖啊!?早把爹爹数提前交待的‘要听从白七侠的指挥,两人同心协力、共谋大事’训令抛诸脑后,巫吟龙满心只想着如何能把这男子打倒的快意。
  ‘喂,你既然死活不肯承认偷人了,又非得要为夫的做乌龟,这样很为难耶!’
  呵呵,光是看着他气得脸红红的样子就觉得好可爱。白云城不紧不慢地继续撩拨着暴龙的怒火,顺手将只顾得生气猛攻而忘了加强后背防范的人一把拎上车,笑嘻嘻地催马扬鞭而去。
  ‘死白乌龟,总有一天我会撬开你的乌龟壳,卸成八块切来下酒!’
  ‘那也要等到你学会喝酒再说!’
  ‘呜,混蛋,不许点我的|穴道,有本事下车比划。’
  ‘下次再说吧!’
  ‘痛——笨蛋,你到底会不会驾车啊!?’
  哇哇大叫声被晃悠悠前行的马车拖得渐渐远离,从小树林里钻出来的一伙人面面相觑。
  ‘相公,小龙这性子,真的不妨事么?’
  唉,到底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巫夫人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这么大头一次出远门的儿子。
  ‘天生一物降一物!龙儿出行之前饿哦已经给他卜了一卦,卦像上显示“小凶,若遇贵人便可遇难成祥”。白七侠为人机敏,心思慎密,有他相佐同行,对小龙而言不无助益——再不染,这孩子若能学会别人一分沉得住气,也就不枉他此行了。’
  拈这颏下的长须,巫父望着逸在车后的尾尘,中肯地道出这一趟绝不是赔本生意。
  ‘山高不怕那云来阻哟,路远不怕那弯道长……’
  板荒走调的小曲从赶车的男子嘴里哼出来,说不出的闲适惬意。
  只可惜坐车的人就完全没有他这种慢不着紧的闲情逸致,喷火的眸子一泾盯着瘦长的背影,恨不得在上面烧穿两个动。
  巫吟龙长这么大没迈出过八卦门一步,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有着会晕车的特殊体质,根本没有出远门的本钱。
  入蜀之后,白云城本来就驶地很不快的马车更慢了。
  蜀道之难,千古传诵。
  为人极是小心的白云城这一下自然是全神贯注,不去管那个被困在车上晕得七荤八素、胃部翻涌着直吼‘快一点’、想长痛不如短痛,早早翻过这崎岖山道的人有多焦躁,最后索性在前方牵着马儿走,生怕它走快了失蹄,一步一步向上爬,走得好像云凿月——慢悠悠啊慢悠悠。
  好不容易捱到绝堑最高峰,转国家了山道口,突地有一股与高山雪地清冷气息不相符的淡淡香气,芬芳馥郁扑满鼻。
  白云城疑惑地四处张望——这一翻过青泥岭便是蜀山最高处,号称蜀地第一景,高可俯看四川盆地,视野开阔。传言古有神仙在此把酒赏月,笑看太阳神的六龙车也翻不过的山颠。
  再大力吸嗅了一番,空气里,依旧飘荡着那股淡淡的香气,沁人肺腑,不是他的错觉。
  若仔细分辨,那香气像是某种花朵在沸水中被蒸发出来的,薰然中有渗入了一种茶的清气,清而芳馥,雅而不浊,搭配得恰恰好。
  不过现已时值深秋,高耸入云的山顶下了一场初雪,早结了一曾霜似的薄冰,行人莫不战战兢兢,哪会有这般兴致,在这寒风彻骨的山头赏景?
  但上面却的确是有人驻留于此,一阵又一阵的花香、茶香从高处顺风而来,引得白云城‘咕噜’吞了口馋涎,四下里搜寻这异香的根源。
  花茶,亦称熏花茶,香花茶、香片,集茶味与花香于一体,茶叶引花香,花香增茶味,相得益彰。既保护了浓郁爽口的茶味,又有鲜灵芬芳的花香。冲泡品啜,花香袭人,甘芳满口,令人心旷神怡。自南宋有了喜饮花茶的第一人后,后人仿效者众。
  白云城别无所求,却于数年前起对这杯中之物恋恋不舍。然花茶的烹制又极是讲究:花,自是要采有香气之鲜花,除此之外,还应精心采摘其半含半放之香气全者脱水干制;茶,端着个人喜好,一般以绿茶更佐花香;烹,则如大师名厨的手艺,烹茶之人要量茶叶多少,方能决定花的数量。花多则太香,而脱茶韵;花少则不香,而不尽美。
  现下在山顶上烹茶赏雪的人无疑是个中高手。
  白云城闭上眼睛将嗅觉效力发挥到最高,面上神情竟如观摩高手过招,让那气息氤入五脏六腑之后,竭力去分辨其精妙所在。
  突地,从上面的大石后传来‘咯咯’一声娇笑,那雪中烹茶之人竟然还是个女子!
  一把微带黯哑的慵懒嗓音似透着浓浓的疲倦,但那俏皮的语调却又偏生要冲破这一份黯淡,意外地显得清扬,更难得的是,她将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融合得十分默契。
  ‘小白,你到四川也不来看我,我只好亲自来接你了!’
  随着这话语,从大石后转出的一个黄衣丽人,三十岁的年纪,倦倦的丽色,淡淡的清幽。
  倚石而立,却如大青石旁的一丛淡菊,清新妍丽,气质天成。
  然而,无论是从她笑眯的眼旁已有的细微皱纹,还是从她那种无时无刻不透露出倦意的神情来看,她已算不得年轻。
  但他恍若菊花般历霜愈艳的风情,却叫人觉得年岁的增加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她的人,如茶。
  不是那种一清到底的茶,而像杯饱和了花之香魂精魄的花茶。
  花开极盛,却未甘愿等候凋落。在芬芳转化成腐败之气前,她变聪明地将那鼎盛繁华升华、转化、保密。
  她把所有的岁月尘嚣俱化做空有明艳不能比,却能持续长久、更有吸引力的幽香,避过了凋零的枝头,反而更张扬地浓缩到一泓澄清的茶汤中散发出来,凄而弥艳,以这样一种缱绢的丽色,傲视群芳,于最扉丽喧嚣处散落着孤清的美。
  ‘菊夫人果然是菊夫人。我也早该想到,在这种时候,会有雅兴在此烹茶赏雪的,除夫人外不做第二人选。’
  白云城倒是不紧不慢,微微一小拱手为礼,见到她独自一人在这雪山绝顶出现似乎半点也没吃惊的样子,却原来他与这女子相识已久。
  ‘小白,我最欣赏你这种对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气度。去年你陪我在这里赏月品茗,一别又快一年了,你这小没良心的走得倒干脆,却害得我们自意门里的姑娘念念不忘。’
  她依旧用着那种淡淡的、倦倦的语气说着,似乎在惋惜时间太容易流逝。
  不过她眼角眉梢自信的笑意却说明,时光于她一无陨损,不过多添了成熟的风韵与智慧的风情。
  ‘夫人能烹一手好茶,白云城是做梦也想再到菊梦小筑去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无奈此时的确公务缠身……’白云城好不惋惜地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一停车就冲到路边干呕的巫吟龙,暗示这就是害自己无法有悠闲时间赴佳人品茗之约的罪魁祸首。
  ‘哟,这还真是稀奇。慢郎中也会有急事急着去办?’熟知白云城脾性的女子笑着,眼珠一转,倒像是想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