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阳光
他随便起着草稿,随便画一幅油画。等起完稿,抬头一看,已是深夜了。他收拾好东西,不想上楼,就近进了一楼客厅旁的浴室冲凉,准备睡觉。刚洗到一半,就听到门响,接着便听到林思东醉醺醺地走进来推撞浴室的门。他极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另外的人在场,连忙抵住门并锁上。林思东在外面大力撞门,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用他家乡的方言说着粗话。
解意忙穿上浴袍,这才打开门。林思东高大的身体一下倒过来靠在他身上。他一张脸通红,嘴里散发出浓烈的酒味。解意紧皱着眉,扶他到马桶边,让他吐。林思东尚余几分理智,一手扶着墙,一手要将他推出浴室。他犹豫着,打算留下来照顾他。林思东却暴喝一声:“出去!”
解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呼喝过,一气之下,转身走出浴室,上了三楼的卧室。他随便拿起一本书,没情没绪地翻着。
气了一会儿,就见林思东闭着眼摸索着走了上来。看着他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样子,他忍不住好笑。林思东迷迷糊糊地叫着:“小意,小意。”
他没好气地答:“干嘛?”
“来扶我……一下。”他靠着楼梯,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解意赶紧上前扶住他,费力地撑起他的身体,将他拉上楼梯,一直拉上三楼,丢到沙发上。
林思东挥着手,呐呐地说:“我醉了,真的醉了。小意,早知道叫你留下,替我挡挡酒。呃……太遭罪了。”
解意知道醉酒的难受,只好先照顾他。他一边替他脱下衣服,一边骂:“干嘛喝那么多酒?不要命啦?是不是有小姐在一旁一哄,就想充英雄?”
“也……不是啦,那……些人是银行……银行的老板。我……的公司全靠……他们扶起来,……当然要好好……招待他们了。只是……喝酒,不……算什么……呃……”他打着酒嗝,皱着眉,双手在空气中摸索着,想抓住解意。
解意边躲闪着他的手,边用温水将他全身擦拭一遍。“自己酒量那么差,就别这么喝,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平时觉得你很精明,原来一遇上喝酒这种事,就会变得这么蠢。”
他懵懵懂懂地分辩:“哪里?……他们的酒量……哪儿会……有我好?只……不过……呃……他们的女人……也在灌我。呃……那些小……妖精……酒量好得……吓死人……呃……”
解意粗鲁地把他拖到床上躺好,给他盖上毛巾被。“就知道你是被女人灌醉的。哼,还跟我保证不理会那些女人,扯淡。”他转身就要走。
“哪里?我……没有理会……她们,是她们……一定要理我……我也……没有法子,呃……不然不是……太不给我那些……朋友的面子?”林思东含混地解释着,一把拉住他的手,强要抱他,却被他死死按住双手,动弹不得。
他边试图抽出手,边迷朦地说:“乖,听话,让我抱抱。”声音里充满了酒后的软弱和柔情。
“不。”解意不理会他的温柔。醉酒后的男人是怎样的疯狂暴虐他是知道的,他绝不会冒被这个本来就十分难以应付的男人折腾得死去活来的险。林思东挣了一会儿,终于酣然入睡。
这么一闹,他已没有了睡意,独自下了楼,又继续工作起来。直到凌晨的那种沁人心脾的凉意渗进来,他才感觉到疲倦不堪。拖着沉重的步子上楼去,他没到卧室,而是进了客房,乏力地躺到床上。
只睡了一会儿,朦胧中,一个重物压到了他的身上,是仍然充满了醉意的林思东。他被麻醉的神经似乎有些无法控制身体,他飘飘然地摸索着,可是手的触感已经麻木了,他想要求更深的接触。
解意极力抵挡着他因醉酒而变得力大无穷的进攻。好像每一夜都逃不开他那种极其强烈的占有欲。趁着浓重的酒意,他气势如虹,挥军直入,所向披靡地攻城掠地。
解意白着脸咬着唇,决定放弃无用的抵抗。他避开他写满暴虐的脸,侧头看向窗外,嘴角边挂了一丝软弱无力的浅笑,似月夜中池塘里微微露头的白荷花,甚至已不堪露水、微风与月色的侵袭。
他偶尔不堪痛楚,疲累地闭闭眼,想把他无处不在的侵袭挡在意识之外。林思东酒意仍浓,酣畅淋漓地渲泄着,只觉得积郁在身体里的沉重与憋闷渐渐得到舒解,却浑不知自己究竟正在干什么。
像这种没有情感在其中的性,对于解意,无异于酷刑。他的心拒绝与身体合作,于是身体所受的苦更加倍的痛。衬着室内身周华丽的装饰与极其高档的家具、电器、灯具等等象征着奢侈的东西,他那无助的一直被那个神志不清的男人野蛮蹂躏着的身体显得异常苍白。
仿佛经过了几个世纪的拚搏,当战事终于止息时,东方已经发白了。有鸟儿清脆的叫声传进来,让人联想起沾满露珠的树叶是如何的苍翠欲滴,迎向朝阳的草丛是怎样的充满生机。
这时,解意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一把推开重又呼呼大睡的林思东,下床拿起电话。
“喂,哪位?”他的声音因长时间的挣扎与喘息而变得喑哑。
电话里响起蒋涟焦灼的大嗓门:“解总,我现在在丽都公寓的工地。这里发生了火灾,你赶快来。”
解意扔下电话,火速穿上衣服,便飞奔下楼。刚想拉开门,他忽然感到天旋地转,起自下腹的剧痛象一根长长的尖锐的刺一直向上穿透他的身体,似乎想将他分成两半。他猝不及防,双腿一软,险些一头栽倒在地。赶忙扶住墙,他大口喘息了几下,这才振作起来,出门跳上车飞驰而去。
林思东翻个身,呐呐着:“小意,只有你……是最好的……”
睡梦里,他只觉全身每个细胞都注满了轻松与满足。侧侧头,在清晨令人舒适的新鲜凉爽的空气与鸟语花香里,他接着继续睡下去。
第十一章
在青灰色的天幕下,烈火熊熊燃烧着,“噼啪”声与周围人们救人救火的吵嚷声响成一片,更加惊心动魄。
解意下了车,看了看仍然很大的火势,立刻向入口奔去。蒋涟在那里拉住了他,递给他一个喷有“新境界装饰”字样的安全帽。解意边戴安全帽边大声问他:“我们公司的人都安全吗?”
蒋涟也扯着嗓门回答:“小钱小孙都安全撤出来了,只有临时请的两个民工现在下落不明。”
解意一听,立刻往里面走,却在门口被一个消防队员拦住了:“里面火太大,很危险,不能进去。”
解意怒吼:“我们公司的人在里面,我要进去看他们安不安全,你让开。”
那个年轻的武警一愣,不敢再拦,让开了路。
解意边往里走边问蒋涟:“火势怎么起的?”
“今天晚上这里停电,安居公司的几个民工点着蜡烛打牌,又吸烟,最后火头没有弄灭,点着了他们睡的席棚。火势一下蔓延开去。这里又停水,根本无法扑救。可能有几个民工烧死在里面了,救出来的也有不少伤势严重的。”
“我们的那两个民工没有看见吗?”
“没有。”
“你和其他人再去找找,务必要找到。人命关天,既然是我们公司请来的,我们就不能不管。”
蒋涟答应着跑开去。解意站定,看着几道水龙从四面八方浇向火场,非常冷静。这里的工程刚刚做到正负零,他们能够做的只有水电安装工程,所以只有两个本公司的技术人员带着两个临时请来的民工住在这里。因为进度是跟着土建走,因此并不忙,带来的材料也不多。本来这场火他们公司的损失肯定不大,可是他担心借给安居公司的500万却因此不能够按时收回。
他坚定的身姿面对着渐渐小下来的火势,思忖着对策。
火终于熄灭了,现场一片混乱,到处是冒着青烟的黑色芦席与残垣断壁,还有躺了一地的受伤的民工在不停地用各自家乡的方言呻吟诅咒。
解意绕着工地走着,估算着这场火给他以及安居公司带来的损失。整个建筑的地上部分已基本烧毁,连带他们公司刚做好的水电的管线部分也都荡然无存。安居公司除了需要重做建筑的地上部分外,这么多受伤民工的医药费,还有死亡民工的丧葬费、抚恤金、其亲人前来奔丧的往返路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安居公司本来就已捉襟见肘,需要向他借贷才能够继续将工程做下去,现在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他可以肯定安居公司已无法支持下去,但是了却仍然要做这个装修工程的。
也许可以将安居公司的这个工程买下来。他盘算着,随即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盖一幢大楼不是件小事,如果有什么差错,说不定会掉脑袋的。他自失地一笑,不再去替安居公司伤脑筋,只是合计着怎么向他们索赔。
正想着,蒋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解总,那两个民工找到了。”
“怎么样?伤着没有?”解意关心地问。
“一个摔伤了腿,一个烧伤了胳膊,伤都不重。”
解意放下心来:“好,你先送他们去省医院,我马上通知公司出纳带钱给他们办住院手续。”
“我看他们的伤势用不着住院,只要处理一下,住在我们公司休养一段时间就行了。大不了每天送他们去医院换药。”
“不用住院最好。你去办吧。另外你告诉他们,让他们放心。养伤期间,我仍然给他们发工资,还是每月500块,相当于他们在建筑工地上苦干一个月了。”
“好。”蒋涟有几分感动。为这样的老板打工,真痛快。他迅速跑开去,办理解意交待的事去了。
解意到处找安居公司的老总,想与他探讨一下关于损失与补偿的问题。可是,当看见他满脸黑灰狼狈地被一群民工围在当中的样子时,解意却不想落井下石,而是悄然离去了。
回到公司,解意只看到于明华,这才想起居然在事故现场破天荒地没有看见黎云安。她有些不悦。黎云安不过是一个马仔,竟然越来越疏于公司事务,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于明华迎出来,关切地问:“解总,听说丽都公寓的工地失火了。”
“对,我刚从那里来。这样,你手里还有什么活?”
“您和老黎不是说欢乐大厦的工程没问题了吗?我把玻璃幕墙的图纸全都设计出来了。另外的内装修您说您要亲自设计,所以这两天没什么事了。有些小工程我都叫他们做了,我没插手。也要多多训练他们一下了。”于明华始终保持着艺术家般的儒雅,温和地回答。
“谁说欢乐大厦的工程没问题了?”解意的双眉拧了起来。
于明华大吃一惊:“是老黎说的啊。他说合同都已经签了。”
解意心头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好吧。丽都公寓的这场火灾,事故很大,我看蒋涟会忙不过来。你去那边工地看看,争取两天内和蒋涟一起,将我们的损失列个详细的图表出来。另外把黎云安找来,和他讨论一下安居公司的动向和我们的应付方法,还有索赔的条款。”
于明华书生气十足地说:“这……解总,我想提个不一定正确的看法。”
解意每次一听到他这种说法就好笑,又知道他的性格,只得忍住:“你说吧。”
“安居公司这次遭到火灾,相信已经损失惨重了,如果我们现在就去跟他们谈索赔的问题,是不是过于冷酷不通人情?万一逼得他们撒手不管了,我们岂不是得不偿失?是不是等一段时间,让他们缓过气来以后再去跟他们谈?”于明华边说边小心地观察解意的表情,唯恐惹他不快。
解意漫不在乎地说:“这场火灾并不是天灾,而是因为他们现场的管理不善造成的,我们没有一点责任。他们给我们造成了损失,我们当然要向他们索赔。至于谈这件事的时机,我想可以等几天,看看他们的情形再说。不过,我们肯定必须第一时间弄清我们所受的损失,你说呢?不然到了谈判的时候,我们拿什么依据出来呢?”
于明华有些腼腆地推推眼镜:“是,解总,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解意赞许地点点头:“好。另外,你还要多督促一下你们设计部新招聘进来的职员,让他们尽快摆脱在别家公司上班时养成的习惯,迅速适应我们公司的风格。”
正说着,黎云安和杨羚相偕从电梯里出来。杨羚的神情充满了刚被开发出**感觉的那种欢悦。黎云安如常阴鸷的脸上带了一份温和,仿佛是杨羚清纯的温柔渗入其间。
解意冷淡地看看他们,只说了一句:“小黎,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我希望你的感情不至于会影响工作。”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办公室。
从来不曾听过解意当众批评的黎云安瞬时红了一张脸。他掩饰地与于明华打了个招呼,连忙放开杨羚的手,去开自己的办公室,脑筋里已在急速转动,分析今天解意讲话时的语气与所包含的意义。
解意重重地跌坐在高背椅里,疲惫不堪地闭上眼。
电话响了起来。
他无力地将椅子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