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阳光





解意“嗯”了一声,过去喝了一口牛奶,然後用刀叉吃起了三明治。
“怎麽样?”容寂边吃边问他。
“很好。”解意笑道。“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
容寂轻松地笑著说:“单身了这麽多年,当然什麽都会了。我还会缝缝补补呢。什麽家务都会做。”
解意忍不住笑出声来:“佩服,佩服。”
容寂似不经意地说:“我这次来成都,大概计划呆三天,今天不算,我不去公司了,明天再去。你能陪我吗?”
“行。”解意不假思索地应道。“反正我的设计在家里也能做的。”
“不准工作。”容寂瞪他一眼,却显得很孩子气,一点也不像个手上操纵著上百亿资产的大人物。
解意笑著,耸了耸肩:“好,都听你的。”
等吃完饭,容寂抢著把杯盘拿进厨房,动作十分麻利地洗好,放回原处,这才出来。
解意坐在沙发上,瞧著他道:“那现在,咱们做什麽?”
容寂想了想:“有什麽好看的碟?我已经好多年没看过电影了。”声音里有著太多的感慨。大概只有在这里,他能够稍稍放松一下,透露一点真实的感情吧。
解意过去拉开电视柜的抽屉,翻看了一下,笑道:“有部好片子,法国的纪录片《迁徙的鸟》,我非常喜欢。”
“纪录片?好啊。”容寂无可无不可地,看著解意打开电视和影碟机,然後坐过来。丝质睡袍将他高挑修长的身材勾勒得清晰毕现,让容寂觉得十分养眼。
影片一开始便是醇厚的男声低沈的一句话:“这是一个关於承诺的故事。”
这部电影很少解说,简直是一场视觉的盛宴。伴随著诗一般的画面,是纯粹的大自然的声音,风声、水声、鸟儿拍动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它讲述了候鸟终生不止的飞行,春天飞向北极,冬天返回南方,飞过青灰优雅的欧洲,飞过钢筋水泥的纽约,飞过绿色的湖泊、白皑皑的雪峰、辽阔的大海,所有美好的生命都消耗在了旅途中。不同的季节,它们必然会回到当初离去的地方。这便是无言的承诺。它们用生命去实现它。
容寂本来是搂著解意,懒散地看著的,可是只看了一会儿,他便放开了怀中的人,坐正身子,专心地看起来。
在一个半小时的影片中,在自然的声音中,偶尔会响起优雅法语的低声吟唱。当暮色苍茫,鸟群仍然在万米高空中飞翔,奋力横渡大海时,那低低的歌声震撼著每个人的心灵。
影片中向人们展示了各种各样的危险,而最凶险的却是来自於人类的破坏。
不断有优美飞翔的天鹅在枪响之後坠落,城市上方的空气让野鸭中毒,泄漏的石油粘住了鸟儿的翅膀。不断有枪口、捕网、笼子出现,令人愤恨之余感到非常无奈。鸟的世界和每一个人面对的并无不同:孤独、疲惫、不能支撑和致命伤害。
而各种各样的候鸟就在这种种之中飞向自己来时的地方,顽强地实现自己的承诺。
等到看完了,容寂沈默了很久,才说:“这张碟,能不能给我?”
解意立刻答道:“好。”
容寂想了想,问他:“还有类似的好片子吗?”
解意拉开抽屉,给了他一张蓝色封面的DVD,名字叫《深蓝》:“这是英国BBC和德国合拍的,讲海洋和动物的,也非常好。”
容寂一手接过碟子,一手猛地将他拉过来,紧紧搂住了他,半晌才说:“小解,你让我知道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活著。”
解意轻笑:“每个人总是看著对岸的风景比自己这边美。你现在已经站在巅峰,一览众山小,哪里知道升斗小民的苦楚?为五斗米折腰的可不在少数。”
容寂闻著自他身上传来的法国薰衣草的淡淡芬芳,按捺不住,一翻身将他压在了沙发上,脸上却挂著苦笑:“你以为我生来就是在这位置上吗?我还不是辛苦挣扎了这麽多年。十几年来,我每天连作息时间都没有变过。早上6点半起床,出去跑步半小时,然後吃早餐,7点半出门上班,8点半以前到公司。中午12点下班,半小时午餐,然後午睡1小时,下午1点半上班,晚上7点下班,8点到家,吃完晚餐後散步半小时,然後去健身房健身1小时,回到家收看新闻,11点就寝。这麽多年了,历来如此,我从来没有变过。我这作息习惯公司里人人皆知,後来媒体也都知道了,说我是有钢铁般意志的人,也算是我的一个不同於常人的优点,使我也无法再改变。你能感觉到我心里的苦吗?”
“当然。”解意轻叹。“如果要让我这样子一丝不苟地生活,还不如杀了我。”
容寂温柔地俯头,轻轻地吻他,呢喃道:“认识你以後,这是我第一次不按正常的规律生活。但是……我很快乐……”
这一次Zuo爱,容寂很温柔。
直到第二天早晨,容寂与解意窝在房里一直没出过门。解意一直很迁就容寂,除了吃饭和看电视新闻外,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
容寂埋藏了48年的热情喷礴而出,仿佛火山爆发,烧得解意差点体无完肤。做到最後,他只能断断续续地说:“让我……喘口气……”
容寂的汗如雨一般地落到解意的身上,动作猛烈,丝毫也没有让他喘口气的打算。解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根本谈不上配合,只得放松了身体,由著他去,除了大口喘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容寂一直在狠劲地追求著,要那一次比一次更高的欢乐浪潮。他纵容著自己,在黑暗中,在封闭的房间里,在心爱的人身上,度过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经过了大半夜的燃烧,容寂的心火才终於暂时平息。他满足地吻了吻解意汗湿的额,轻笑著问:“累了?”
解意闭著眼,微微点了点头。
容寂看著他筋疲力尽却显得更加吸引人的漂亮容颜,一边吻他一边笑:“你这麽年轻,比我还不济事。”
解意微笑:“大哥,你天天去健身房,我天天俯在办公桌上,那怎麽能比啊?”
容寂用手抚著他清瘦的脸,关心地说:“你真的比以前瘦多了。无论怎麽忙,都要注意身体,听见没有?适当的锻炼还是必要的。”
解意却道:“我懒,没恒心。”
容寂忍俊不禁:“不能懒。我送你个跑步机吧,每天跑个30分锺。”
解意摇了摇头:“坚持不了。”
容寂拿他没辙,只好拉他起来:“去,洗个澡再睡。”
第二天一早,容寂便提著箱子离开了他的房间,自行去了五星级的锦江宾馆开了房,然後才去公司上班。
解意却一直在家里酣睡,直到路飞忍无可忍,把电话打到他家里,提醒他约好了今天跟段永基去打保龄球,他才从床上爬起来。
去公司匆匆处理了一下公务,便直奔保龄球馆,段永基一身名牌运动衫裤,已经换好了鞋,在那里等他了。
解意笑著正要道歉,段永基身边的一个年轻女孩已是双眼发亮,笑嘻嘻地抢先问道:“爸,他就是解总吧?”
段永基开心地笑道:“对,叫解大哥。”
“解大哥。”那女孩欢喜地叫道,显得十分活泼。
解意维持著礼貌的微笑,询问地看向段永基:“段总,这位小姐是……”
“我女儿段小菡。”
解意马上礼貌地说道:“段小姐,幸会。”
长相清秀却性格热情的段小菡马上说:“叫我小菡就好,不要那麽生分嘛。你和我爸合作了这麽久了,也算朋友了吧?”
段永基呵呵笑道:“是啊,她还是小孩子,解总就不要跟她客气了。”
“什麽小孩子?”段小菡嗔道。“我已经21了,马上就大学毕业了,不小了。”
段永基马上附合:“对对对,是大人了。”
解意笑著,请他们稍等,去柜台要了一双鞋过来换上,这才问他们:“怎麽打?”
段小菡抢著说:“自然是三人对抗,输的人买这里的单,再请客吃晚饭,然後去酒吧喝酒。”
段永基似乎完全没意见:“看来是直落三局啊。”
解意自然也不好反对:“行啊,一切听段小姐的。”
段小菡立刻不高兴了:“叫我小菡。”
解意的心里颇有些尴尬。他不想与任何女子有丁点亲热的痕迹,哪怕仅仅是称呼,何况这还是段永基的千金,他可真是一点也不想与她沾上边。
他一犹豫间,段小菡已经恼了:“你什麽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
段永基的脸上仍然挂著淡淡的微笑,解意却已经看出来他心里正在萌芽的不悦,立刻绽开笑颜,叫道:“小菡。”
段小菡马上转怒为喜,上去便拿球:“我先打。”
段永基的笑容又恢复成了亲热,对解意笑道:“我这个女儿啊,自小便被我宠坏了,解总别介意。”
“不会。”解意客气地说。“小菡的性格很像我弟弟呢,挺开朗的。”言下之意,也就是当段小菡是妹妹。
“真的?”段永基似乎没听出他话中的暗示,仿佛很有兴趣地问道。“解总的弟弟多大了?是在读书还是工作了?怎麽这麽多年了一直没有看见过他?”
“他今年也是23岁,在美国读法律,一直没回来过。”
“哦?好好,真是年轻有为啊。”
“不敢当。”解意看著段小菡打的成绩不怎麽样,正噘著嘴,便笑问道。“小菡呢?学什麽专业?”
“法国文学。”段永基看著女儿,一脸慈祥地笑著。“你说,这年头学这玩意儿,有什麽用?”
段小菡走回座位,正好听到段永基的话,不由得瞪了他一眼:“爸,你太功利了。法语是世界上最严密最优雅的语言。国际上签合同,都会有一条,如因为双方的语言差异出现歧义,便以法语文本为准。”
段永基起身往球道走去,边走边笑:“好好好,我又没反对你读。”
解意维持著完美的笑容,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知该说些什麽。他浑身酸疼得厉害,直想回去再睡一觉。
段小菡却似对他很有兴趣,凑近了他问道:“听说解大哥是中央美院油画系毕业的?”
“是。”解意点头。
“那你给我画幅像好不好?”段小菡睁大了眼睛,很为这个主意兴奋。
解意略感为难:“我……最近……手上的工作太忙了,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这个……”
段小菡却是锲而不舍:“你陪我爸打球都有时间,给我画幅像就没时间了?”
解意顿时大窘,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段小菡冷哼:“我知道,你陪我爸是应酬,因为我爸在跟你合作。我又给不了你什麽项目,你何必花时间应酬我,是吧?”
“那个……不是的。”解意被她一语道破,顿时无法再推托,只得答应。“好吧,那……下周吧。我这周实在是没时间。”
段小函大为高兴,一把抱住了解意的胳膊:“太好了,解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
解意看著段永基打完了自己那一球,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到这一幕,更是尴尬万分,只得借著起身打球,不著痕迹地挣脱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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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意坐在程远的办公室里,已不知叹息了多少次了。
程远好整以暇地陪他坐阳台上,沐浴著秋日的阳光,喝著上好的碧螺春。
解意看著窗外的幢幢高楼,又叹了口气。
程远忍不住大笑:“是谁能让你如此烦恼啊?”
解意喝了口茶,想了半天,才道:“段永基有个女儿。”
程远一听便明白了,斜倪了他一眼,问道:“是想召你做女婿?”
解意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双眉:“他也没明说,也许是我敏感。那个女孩才21岁,小得很,有点像是时下流行的新新人类,挺开朗的,也没什麽忌讳。”
程远乐得眉开眼笑:“那是倚小卖小了。”
“你讲话别那麽难听成不成?”解意横了他一眼。
“成,成。那就是说,小妮子春心荡漾,老父亲决定成|人之美。”程远仍然笑得前仰後合。
“别说文言文。”解意显得十分郁闷。
“我说解意啊,你呢,一表人材,年轻英俊,又事业有成,而且未婚,又无固定女友,没有任何前科,如此干净清白的一个人,怎麽看,你也是好女婿的人选。”程远笑道。“如果我有妹妹,一定嫁给你。”
“你说风凉话是不是?”解意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顿在茶几上,很是不悦。
程远的神情这才恢复了一点正经:“我刚才说的是真心话,你别生气。你又不能站出去说,你不爱女人,只爱男人。”
解意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烦啊。那段总,也不好得罪。真不知该怎麽拒绝才不伤他们父女俩的面子。”
程远眼珠一转,笑道:“这样吧,小意,我们也是朋友,我可以为你两肋插刀,演一出横刀夺爱的好戏,不过,你怎麽谢我?”
解意疑惑地瞧了瞧他:“你想要什麽?还有什麽是我有而你没有的?”
程远伸手抚上了他的脸:“这个,就是你有而我没有的。”
“你没脸吗?”解意侧头避过,笑了起来。“是你自己不要脸吧?”
程远一把将他揪过来,重重地吻了一下,这才放开:“好小子,居然敢这麽说我,真得好好教训教训。”
解意猝不及防,只好无奈地摇著头,故作戒备地说:“果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