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
公孙元波乃是眼视四面、耳听八方之人,这时一眼已看见一个女子在横街的对面,正要转出大街去。这个女子,可不正是那个美貌的陈姓少妇!
由于他们是转入来,那少妇是转出去,彼此相距两三丈,眼看相错而过。陈永祥没有一点动静,大概是没有瞧见对面街上之人。
公孙元波碰他一下,道:“瞧,那个女的。”
陈永祥望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反应。
公孙元波心下狐疑,目中道:“她的背影真像我的那位小姐,不会那么巧,在这儿碰上她吧?”
陈永祥笑一笑,道:“大爷看错人啦!那是贱内。”
公孙元波讶道:“什么?是你的宝眷么?她独个地往哪儿去呢?”
他们说话之时,已停下脚步,但那少妇却已转出大街去了。
陈永祥道:“她一定是到市场去吧!”
公孙元波明知不该多问,因为人家做丈夫的也不多管,他再问下去,岂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但他千方百计,为的正是要抢救于她,目下虽是迟了一步,哪儿肯轻易放弃!当下说道:“这就奇怪了,你看见她既不招呼她一声了,亦不打算问问她,这如何使得?”
陈永祥惊讶地望着他,道:“小的早就看见践内,她也看见我,想是见我带着客人,所以不打招呼。”
第十一章 小巷遇险
公孙元波心念电转,迅即作了一个决定,道:“我说这话是有原因的,因为我是吃镖行饭的人,见惯江湖上的奇事。现在你看看,对面街上那个挑着担子的汉子,还有那个托着鸟笼的胖子,都不是好路数。他们跟着你家堂客,不知有何用意?”陈永祥瞧一眼,露出不信之色,道:“他们真是跟着我那口子么?”
公孙元波立即道:“你不信的话,咱们跟在后面瞧瞧就知道了。”
陈永祥道:“好,咱们跟去瞧瞧。”
他们改变方向行去,公孙元波警告道:“你不可直着眼睛注视尊夫人,须得和我边行边说,装出高谈事情的样子,不然的话,马上就会被人家识破,你我都不免大祸临头。”
陈永祥不敢不依他的话,目光从妻子的背影移开,口中说道:“咱们谈什么好呢?”
公孙元波道:“若是想不出什么话可说,便做出谈话的样子也可以。好在你的穿着,一望而知是工匠,不易惹起对方注意。”陈永祥得此安慰,态度立时显得自然了很多。
公孙元波又道:“以我看来,跟踪的小贩和胖子,皆是官方的密探。只不知你妻子做了什么事,惹来公门之人?”
陈永祥道:“这个在下一点都不知道。”
公孙元波听出他的口气并非当真木知道,便道:“我还可以告诉你,跟踪之人,不是锦衣卫就是东厂,所以你最好想法子通知尊夫人,可叫她随便买点东西便马上回家,以免连累别人。”陈永祥久住京师,目是晓得厂、卫中人的霸道权势,对于厂、卫随意捕人之事也听得多了,故此明白公孙元波的意思,说道:“大爷这话甚是,凡是与她交谈之人,免不了受到株连。”公孙元波道:“那么你走快几步,我走我的。”
正在说时,忽见陈永祥的妻子折入一条胡同。陈永祥叫苦道:“糟糕透顶!她这一转入胡同,我便不好追上去啦!”
陈氏折进胡同之后,挑着担子的小贩首先跟人去,接着那个手托鸟笼的胖子也走入这条胡们。
此时已可百分之百证明公孙元波的话不讹,这两个被指出的跟踪者,果然随着陈氏折入胡同,当然不会是巧合。
公孙元波道:“咱们一直走,经过胡同口之时,你万万不可向里面张望,因为咱们后面还有人监视着呢!”但他却借说话时侧头的姿势,向巷子内迅速瞥了一眼。两人匆匆经过胡同口之后,公孙元波道:“你家娘子好像还没有停步之意,只不知这条胡同有没有别的出口?”
陈永祥忙道:“有,有,但不是直通后面的街道,而是转弯折到右面另一条街。咱们在前面左转就对了。”
公孙元波道:“好,咱们不能再用刚才的办法了。你自个儿直行,我则左转。”
陈永祥心中已失主宰,漠然点头。
公孙元波又问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陈永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公孙元波道:“是何处人氏?快说,万一我被盘查,也可混充她的亲人或其他身份。”
陈永祥讷讷道:“我……我不知道……”
公孙元波讶道:“你连自己妻子的籍贯都不知道么?”
陈永祥道:“她…··她没有告诉我……”
公孙元波道:“你真是糊涂得可以。好吧!她家中还有些什么人?这一点你总不至于不知道吧?”
陈永祥显然很尴尬,道:“也不知道。”
公孙元波笑道:“你这位娘子敢是在路上捡回来的?”
陈永祥道:“跟捡来的差不多。”
公孙元波无暇深究其中情节,道:“咱们且不谈这些,我问问你,她平日的行动,你管不管?”
陈永祥道:“她嫁给我之时已讲明,我不许管她的闲事。总之她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就是了,这是她亲口答应过我的。”公孙元波耸耸双肩,道:“你竟相信她的诺言么?”
陈永祥道:“我不信也不行呀!像我这种人,她肯嫁给我,我哪里还敢问东问西?”
公孙元波道:“好啦!你一直走,然后转回银铺等我。”
陈永祥不敢左顾右盼,依言行去。公孙元波一转弯,折入另一条街道,并且暗暗加快了脚步,但他马上发现自己已经迟了一步。只见前面巷口有一堆人,个个都是劲装疾服的大汉,身带兵刃。
陈姓少妇在这堆人包围中,看来态度虽是镇定,却教人泛起了羔羊落在猛虎群中之感。
公孙元波心中一阵冲动,向那堆人行去。忽见其中一个锦袍大汉,气派不凡,正是早先统率着一队官兵的李队长。
此人的千变万化,使公孙元波大是惕凛,心中那阵冲动,登时消失于无形。
他晓得这个李队长一定是厂、卫中的高手,除了武功必定有过人之处以外,他的心计才智定也高人一等。这等对手决非易与之辈,尤其是身在京师,正是对方势力最强大的范围中,岂能轻举妄动!
他蜇了开去,避过这一大堆凶神恶煞般的汉子,却见丈许远的街边停着两辆马车,都是帘帷深垂,看不见车内光景。
公孙元波心头大震,忖道:“原来此处尚有伏兵,如果我逞匹夫之勇过去营救,定被这两车中的高手所困无疑。”
这时他已从对面街上走过,许多行人均是匆匆行过,不敢停留观看。
公孙元波亦不停留,但他仍然装出好奇地不时向那也瞧上一眼,走出数丈,这才感到一些盯住他的眼光移开,当下松一口气,放慢脚步。
原来在那堆人对面的店铺门口,散立着三四个汉子,虽是作一般市民装束,毫不起眼,但公孙元波亦不必加以视察,就晓得这些人既敢站在对街上看热闹,一定是对方的密探,任务是暗中查看往来之人。
他自己亦在被盯视之列,所以他不能视若无睹地径自走过,必须装出一般人又怕事又好奇的样子,不时偷瞧对街的情形。
这么一来,厂、卫的密探们反而认为他很正常,因此没有对他特别注意,直到他走开了,也就收回监视的眼光。
公孙元波直到现在,还希望能找出营救这个美丽的同事的方法。
他必须在有屏蔽的地方静思片刻,当下转入一家店铺之内。
直到他走进去,才发现自己行错了地方,敢情这是一家长生寿材店,屋内横横竖竖放着不少棺木。他摇摇头,心中泛起了一阵不祥之感。
一个中年汉子走上来,向他欠身招呼道:“大爷请坐。”
公孙元波道:“掌柜别客气,请问你这儿可有一个姓梁的木匠么?”
那中年人摇头道:“没有呀!”
公孙元波道:“对不起,我打扰了!”
他忙忙转身走出,到了门外,宛如已逃避了恶运似的大大舒一口气,但他马上就发现那一堆厂、卫之人,已挟着陈姓少妇,向他这一方向行来。
公孙元波继续向前行,付道:“我得找个地方躲躲,等这一队人马过去了,方可出来行走。”正转念间,已走到一条胡同口,当下更不寻思,折了进去。
当他一转入胡同之时,便瞥见人影闪动,隐没在一道门户中。
公孙元波诈作不见,笔直行去,经过这一道门户时,目光扫过,但见这道门户与平常人家并无区别,门扉掩闭,并没有人迹。他继续向前行去,再经过两三户人家,便到了胡同尽头,却有一条巷子横亘,可向左右折转。
公孙元波为了错开街上那些厂、卫的方向,便向右转。
但见两边俱是人家的围墙,没有门户,而前面不远,也就是这条巷子的尽头处,便是一堵砖墙,墙上有一扇狭窄的木门,一望而知必是人家的后园门,因此这儿也可算是一条死巷。
公孙元波停下脚步,付道:“这条巷子,好像有某种特别不同的地方。”正在想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一望,但见在巷子转弯处出现了两个人。他从这两人身边望过去,只见这条巷口的另一端亦是死巷。换言之,从大街上转入这条胡同的话,除了入口处有几户人家之外,里面这条横巷,完全没有住家门户。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年纪都是三十余岁。高的一个身量瘦削,虽然只比常人略高一点,可是由于他的同伴不满五尺,身形横壮,相形之下,高的更高,而矮的也就显得更矮了。
那高瘦个子手中拿一根粗如儿臂的青竹杖,矮个子则拿着一个两尺长的木盒,看来这个木盒之内,可能装放着短兵刃。公孙元波打量了几眼,还猜不出这两人的来路,若在昔时,他的敌人只有东厂或锦衣卫,是以不难判别;现下情况不同,因为他曾经卷入了镖行中的恩怨漩涡,尤其是镇北镖局一片神秘,直到现在,他虽已接触过很多人,却仍然不知这个镖局的秘密内情。
这两个汉子,既可能是厂、卫爪牙,也可能是自己同道中人。除了这两者之外,既可能是镇北镖局的人,又说不定是正与该局激烈暗斗的其他两大镖局的高手。
再从另一个角度看,京师乃是藏龙卧虎之地,这两个身份不明之人,很可能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亦可能是江洋剧盗,或是一些秘密帮派中人。
公孙元波心念电转,忖道:“我既看不出他们来历,谅他们亦看不出我是什么人。何不将计就计,让他们伤脑筋猜我?相信不难从他们推测之言中,寻出他们身份的蛛丝马迹。”
此意一决,便不作声,默默地望着他们。
那高瘦个子开口道:“朋友你贵姓大名?”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内劲充沛,不问而知武功造诣相当深厚。
公孙元波不答反问,道:“尊驾何故询问小弟的姓名呢?”
高瘦个子面上的一丝微笑顿时消失,道:“你莫非不敢说出姓名?”
那个矮壮的人始终绷起面孔,自然而然流露出剽悍的神态。
公孙元波道:“小弟如果当真有不敢之心,则何不捏造一个,以免惹怒了两位?”
那高矮二人一听公孙元波的答话,都觉得有理。
高个子道:“这样说来,朋友你只是不愿回答,而不是不敢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公孙元波道:“正是此意,还望两位仁兄不要生气才好。”
矮个子道:“混帐!我等焉能不生气?”
他一开口,公孙元波便听出了他带着山西口音。至于那高个子,却好像是中州回音。
但公孙元波记起那大悲庄中之人,虽然他知道多是南方人,但他们说话时,却都带着北方各地口音,因此,他决不肯就此便认定了这两人的籍贯,反而认为他们多半是故意带出别处口音,其实南辕北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微微一笑,道:“两位仁兄气势汹汹,难道认为小弟是歹人不成?若然没有这等想法,何以拦住小弟,质问不休?”
高个子道:“尊驾身怀武功,这是错不了的。”
公孙元波心中暗喜,因为对方已依照他的暗示,果然对他的来历开始猜测了。
高个子又道:“尊驾年纪只有二十来岁,正是年少气盛之际,就算不懂武功,亦不容易忍气容让,何况身怀绝艺,更是不易抑制血气之勇。”
公孙元波道:“仁兄说得头头是道,但小弟却越听越糊涂,你究竟想指出什么事情来呢?”
高个子锐利地注视着他,道:“尊驾的反应有悖常情,可见得你是非常之人。我等有意邀请尊驾到一个地方去谈谈。”
公孙元波但觉此人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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