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





  另一个大汉低“喧”一声,道:“两头恶犬都死啦!咦!还是毒死的呢!”
  向房内观察之人这时也道:“聂三娘跑掉啦!还收拾过衣物,定是远走高飞无疑。”
  这两人眼力高明,判断准确,公孙元波心下凛然,付道:“这两个家伙已经不是易惹之辈了。”
  屋门口的薛四爷步入院内,他听了两个大汉报告之后,不发一语,目光如电,四下扫视。公孙元波发现黑衣女子微微战抖,不禁十分惊奇,想不透她何以这么紧张。
  薛四凶似是有所发现,一直扫瞥不停。
  槐树上的浓密枝叶中,突然发出一下很低微的声响,好像有人墓地跃走,以致衣袂带出了风声。
  薛四爷口中低哼一声,身形腾空而起,去势如电,一下子就失去踪影。
  两名大汉也齐齐一摆兵刃,跟踪追去。
  院子里面,又沓然无人了。
  公孙元波看了薛四爷的闪电身法,还有那两名大汉的轻功,不禁暗暗咋舌,自忖若被这三人包围,定然极难有逃生之望。
  那黑衣女子忽然转头,用苍白无比的面孔对着他。
  公孙元波除了满腔疑惑之外,还有就是对那薛四爷等人武功奇高的一份警惕,故此向这神秘的黑衣女子笑一笑之时,面上的表情甚是苦涩。
  黑衣女子冷冷道:“你少装模作样,我不会可怜你的。”
  公孙元波自然没有乞价之意,但他胸襟旷阔,亦不介意被对方误会,只淡淡道:“我知道。”
  黑衣女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公孙元波道:“因为你不但面孔冰冷,连身体也是怪冷的,我从未试过碰触一个活人的身体时竟是像你这样的。”
  黑衣女子道:“你说得很对。我这个人打心里冰冷无情出来,全身亦充满了这等冷酷之气,所以我刚才告诉你,我从来不会可怜任何人的。”
  公孙元波道:“这话说得太绝了,我不敢苟同。你说你不可怜我,我完全相信,可是若说你对天下任何人都是这样,却又未必了。”
  黑衣女子道:“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在这世上,只是于然一身。你不妨说说看,我会可怜什么?”
  公孙元波一愣,道:“原来你在世上已没有一个亲人,那就无话可说,不过将来可能仍然会有值得你关心爱护之人,这话你不至于否认吧?”
  黑衣女子傲然道:“将来也不会有的,因为我这一辈子永远不会嫁人,再说也没有一个男人让我看得上。”
  她特别用手指戳戳公孙元波的胸膛,又道:“包括你在内,你最好记着我这句话。”
  公孙元波道:“姑娘别把我给扯上,我压根儿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是我必须郑重声明的。”
  黑衣女子听了这话,心中大感舒服,面色马上解冻,声音也恢复早先那种娇嫩悦耳的味道,说道:“你很聪明,也很自量,不像其他一些稍为长得英俊一点的男人那样喜欢自作多情。看来,我大概会对你好一点。”
  公孙元波诚恳地道:“姑娘很了解我的为人,我实在十分感激,故此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对任何打击挫折能够不屈不挠,目前是落在你手中,但我将干方百计逃走,绝不气馁放弃。”
  黑衣女子笑一下,露出洁白齐整的贝齿,道:“很好,你尽力试试看。我也坦白告诉你,在我们掌握中的人,从来没有试过被逃掉之事。”
  公孙元波淡淡道:“这得看例子多少而定,若是从前只有过一两个人企图逃走失败,便未足以证明你们的厉害,对不对?”
  黑衣女子傲然道:“二三十个例子总够了吧?”
  公孙元波心头一震,忖道:“若是多到二三十人曾被她们擒杀,她们作的恶孽可称得上如山之重了。只不知她们是什么来路,为何要擒杀年轻的男子?”
  要知公孙元波也擅长“套供”之术,三言两语之中,常常套取到极重要的资料线索。刚才黑衣女子曾经提到见过不少男人亦不动心之言,她所谓男人,当然指的是年轻之辈,决不会是老迈之人。
  其后黑衣女子提到二三十个例子,表示曾经囚禁过二三十人之多。证明她这等神秘的举动,可见得她前面提举见过不少男人的话,不会是在外面碰上,而是这被擒遭囚之人。由此便可推测出这二三十人,均是年轻男子无疑。
  尚有一点极有力的证明,便是聂三娘把他重价售给黑衣女子之举,可以证明黑衣女子收购之举不止一次,并且每次都年轻男子,聂三娘才会老早打定主意要出售他,因而不下杀手,还设法从薛四爷那里把他弄出来。
  公孙元波目下对这个黑衣女子,已有相当程度的了解。除了上面说过“收购年轻男子”
  一事之外,还知道她并非单独进行这些勾当,而是一个集团,匿藏的地点就在巷底的花园之内。
  这也大略说明了那座花园为何禁备森严,绝对不许任何人接近之故了。
  他凝目望着那张白雪美丽的面庞,由于双方相距得这么近,以致彼此的呼吸几乎都可以感觉到。 
 

 
 
 



第十三章 化敌为友
 
  黑衣女子微微一晒,道:“你害怕了,是不是?”
  公孙元波点头道:“我的确十分震惊。”
  黑衣女子道:“你纵然是武功高强之辈,但落在我们手中,亦是无法施展,你大概已看出了这一点。”
  公孙元波道:“是的,刚才薛四爷带了两个高手前来搜查,居然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咱们,后来又忽然惊退,一定是你用了某种特别厉害的手段,方能如此。唉!那薛四爷不知是何许人物,行动简直比闪电还快。”
  黑衣女子道:“他是京师内最有财势的人物之一,就算是公侯大臣见到他,都怕他三分。”
  公孙元波道:“我明白了,他是东厂的人。”
  黑衣女子道:“他不是东厂的,是统领锦衣卫的提督大人。”
  公孙元波道:“反正是厂、卫这一路人物,怪道谁也惹不起。”
  黑衣女子道:“你呢?你是什么人?”
  公孙元波苦笑~下,道:“我读书不成,学剑又不成,只好到处漂泊,四海为家。哪儿有差事我就暂时定居。”
  黑衣女子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没有啦!一个也没有,和你一样。”
  黑衣女子泛起同情之色,但突然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打算用这等话博取我的同情么?”
  公孙元波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只是据实直说而已!”
  黑衣女子以信不信地脱视着他,过了一会,才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实话。”
  公孙元波道:“姑娘在京师居住了很久么?”
  黑衣女子道:“不很久。我原是南方人,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吃不惯馒头和各种面食。”
  公孙元波道:“若是叫我到南方天天吃大米饭,我也受不了。对了,姑娘你贵姓大名呀?能不能赐告,以便称呼?”
  黑衣女子摇摇头,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了,因为我们马上没有谈话的机会啦!”
  公孙元波道:“原来如此。”
  黑衣女子感到他的反应有点异常,忖道:“任何人听了我这话,一定会。已慌意乱而追问下去,他却不是这种反应,可见得内中定有古怪。”
  她惊讶地有行打量这个近在咫尺的年轻男子,但见他剑眉斜飞,眼若寒星,面皮白净,年轻虽轻,却有一股沉稳自信的气度。
  公孙元波这时也认为应该露出本来面目了,甚至不妨突然出手拿下她,因此他态度显得更从容镇定,向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肯赐告芳名,那也没有关系。只不知你为何这般仔细打量在下?莫非你怀疑自己出错了价钱么?”
  黑在女子道:“我心中有~点疑惑未得解答而已。那就是你的态度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包括死亡在内。难道你真的不怕死么?”
  公孙元波道:“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有过视死如归的事迹。在下不怕死的话,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算不了奇怪之事。”
  黑衣女子嗤之以鼻,道:“你如何可与那些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英雄烈士相比?”
  公孙元波道:“姑娘此言谬矣!在下自从出道以来,干的就是舍身为国之事,与厂、卫权奸之辈难以两立。”
  黑衣女子吃一惊道:“你说什么?你是厂、卫的对头?”
  公孙元波道:“不错,假如你与厂、卫有密切的关系.不妨把我送去报功领赏。”
  黑衣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元波道:“在下复姓公孙,名元波,姑娘早已得知,何须再问?”
  黑衣女子道:“公孙元波是你的真姓名么?”
  公孙元波讶道:“是呀!姑娘何故不信?”
  黑衣女子道:“因为薛四爷已从聂三娘口中得知你的姓名。如果你是他们的对头,他怎会交给聂三娘处理?”
  公孙元波道:“在下虽是厂、卫对头集团中的一员,但声名未著,是以薛四爷不知道亦不足为奇。”
  黑衣女子冷笑道:“胡说!就算薛四爷身居高位,所以不认识你这等小萝卜头,可是他乃是统领锦衣卫的提督大人,你如何竟也不知?”
  公孙元波不慌不忙道:“姑娘问得好。锦衣卫的头儿照理我虽不识其人,也应当识得姓名,但一来聂三娘等人行动诡秘,使我一时想不到锦衣卫方面也做出这般鬼祟神秘的勾当;二来薛秋谷没有说出名字,只听是薛四爷,我如何联想得到这薛四爷就是提督薛秋谷呢?”
  他分辩得头头是道,黑衣女子也不能不信。
  她皱起眉头,沉吟一下,才道:“那么你现在猜得出猜不出我是什么人?”
  公孙元波耸耸肩,道:“老实说,我猜不出来,而你行动之神秘,亦是早先令我没有猜出薛秋谷来历的原因之一。”
  黑衣女道:“你所供述若然完全属实,那么你就算得是爱国志士了,对不对?”
  公孙元波凛然道:“不错,在下自问可以当之无愧。”
  黑衣女道:“我如果把你带回去,那时不管你是爱国志士也好,是卖国贼也好,命运遭遇都是一样。”
  公孙元渡忖道:“听她的口气,好像不想把我带回去呢。”此念一生,便暂时打消出手拿下她的想法。
  黑衣女沉吟了一阵,又道:“可是我纵有天大胆子,亦不敢擅自放了你,所以没奈何还是要把你带回去才行。”
  公孙元波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道:“你说来说去,还是不肯帮助我呀!若是如此,说之何益?干脆把我弄回去就是啦!”
  黑衣女面色一沉,道:“我又没有答应要帮你,你急什么?我爱怎样想那是我自家之事。”
  公孙元波暗暗运聚功力,并且已预算好一出手就制住对方奇经八脉中的阳跃脉,使她立即失去知觉。
  黑衣女如果知道这个年轻男子一身武功尚在的话,不仅会震骇莫名,而且决计不敢和他靠得这么近。
  她的面色由冰冷又变为温和,说道:“说句良心话,你是不是爱国志士,那是另一回事,但我却胆敢断定你是个很正派的君子。”
  公孙元波讶道:“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黑衣女道:“这是因为我们靠得这么近,而你却没有一点失礼的动作。据我所知,你们男人总是喜欢占女人的便宜,哪怕是碰一碰也是好的。”
  公孙元波道:“在下若在平时,大概不会如此老实。可是目下在你掌握中,生死未卜,哪里还有心情占便宜呢?”
  黑衣女颔首道:“这话说得也是,但至少你很正直忠实,并不趁机承认自己是君子。”
  她既不放他,又不带他走,老是找一些话来说。公孙元波觉得很有脱身的希望,因此他也不出手,瞧瞧她究竟作何决定。
  黑衣女忽然婴凛四顾,轻轻道:“又有人来啦!”
  公孙元波一直都在运功查听,但却不曾听到任何声响,因此不禁怀疑道:“真的?是不是薛四爷那些人?”
  黑衣女道:“不知道,我去看看。”
  她一跃而起,在附近屋顶上转了一大圈,很快便回到公孙元波身边,道:“不错,是薛提督派出来的高手,严密封锁了这一带,但在东南方却有空隙。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作打算。”
  公孙元波道:“姑娘带着在下的话,只怕很难逃得过锦衣卫那些高手的耳目。”
  黑衣女道:“你意思是要我放了你,让你恢复武功,与我一同逃出包围,敢是此意?”
  公孙元波道:“那倒不是。在下若是恢复武功,就算姑娘纵我逃走,我也不肯。”
  黑衣女大惑不解,问道:“你不肯?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孙元波道:“在下身份秘密已泄与姑娘得知,只要有法了出手,定须拿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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