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香襟:卿尽我心 作者:流深(腾讯2012-07-20vip完结)






    司尧停下,沉沉喘了口气,然后继续。

    “可世事总不遂人愿。

    他离开当晚,原本该在五十里之外的边楚蛮子突然在城下叫嚣,火石、弓箭、长矛将睡梦中的将士与百姓惊扰,将他们脸颊染上惊惧的火光血色。

    副将带兵顽强抵抗一阵,而后却借负伤治疗的功夫寻机逃遁。

    他鲜血淋漓的头颅被士兵高高挑在枪尖上,大睁着不甘的双目,被远远抛下城去。

    士兵偷偷通报我时,高高的城墙,野风凌厉。放眼望去,满城哀嚎,一片狼藉。

    脚下灼人,是被烧焦的断壁残垣。心里无限苍凉,是被抛弃的绝望。

    敌人来势汹汹,天未亮就攻破了城门。

    我只得和老弱病残一起连夜撤到了距琉城五里开外的荒城,叫做瑞连。

    瑞连,本该是块福地的名字。”

    司尧低低笑了,声音里有不符年纪的沧桑通透。

    他用最简单的描述向沁兰推开多年前惨绝人寰的画面。

    “派出去寻表舅的信兵一波接着一波,均杳无音讯。

    没有粮食,我们便把菜根树皮吃了个光。

    而后陆续有人饿死,每天都能在道上多好些尸体。

    最怕起风的天气,恶臭能弥漫几十里下去。

    有人想活,忍着恶心吞下第一口人肉。

    于是,开始了人吃人的日子。”

    沁兰不由自主抓住了他的手,他冲沁兰摇摇头。

    这是他的一块心病,是许久未曾触碰的噩梦般往昔。

    他想讲下去,豁开那块口子,讲下去。



第4卷 第190节:第一百九十章挣扎求生

    》

    “尸体也被啃食,然后就是屠杀,疯狂的屠杀。

    人性泯灭的地方,不是人间。

    是地狱。

    侍卫将我牢牢护在一间破屋里,每天给我端来热气腾腾的肉,说是撤退时带来的马肉。

    每当这时,肉香都会吸引来数十百姓。

    他们畏惧侍卫的刀剑,不敢近前,远远看着。

    那些人面黄肌瘦,尤其是孩子,瘦弱得像根树枝。可是,他们必须跑得足够快。

    否则下一刻,就可能成为别人嘴里的午餐。

    有一次我将手里的肉撕下小块扔给其中一个孩子,他拿起来闻了闻,狠狠摔在地上,朝着我的方向唾了口唾沫。

    “呸!恶魔!”

    我不知其意,后来才知道这所谓的马肉是什么。

    吃人的暴民不敢靠近我们,但人多时也会一拥而上。

    每当士兵因此而死,侍卫会割下大腿和手臂的肉,煮给我吃。

    三个月,我终于活了下来。

    那年,我九岁。”

    沁兰的泪,不知不觉淌满了整张脸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这样一个外表光鲜,行为乖张,天生该是个不知世事炎凉的太子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你该说些什么?

    沁兰除了握紧他的手,让他靠在肩头,什么都做不了。

    “从那以后,我夜不能寐。

    一闭眼,耳边就是彻夜的哀哀嘶喊。

    当我身边的士兵由数百缩减到数十,他们铤而走险,带我出逃。

    抵挡敌人,穿过戈壁。

    当最后一个士兵嘶声裂肺叫我快跑的时候,我几乎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头往里挪了挪,长吁一口气。

    “最后,我在沙漠里昏倒。是路过的乌嘉萝救了我。

    为了掩盖身份,我在边楚一个偏远部落做了普通小兵。

    睡泥地、喂马、扛沙石、在铁匠铺里打兵器。

    最畅快地是跟着一个部落去打另一个部落,或是被别的部落进攻。

    每当他们的血溅在身上脸上,我就在心里呐喊一句。

    ‘这是给我的将士们偿命!’

    最多的一天打过三场恶战。

    有次我被一个九尺多高、通身乌黑的家伙扔出去十多米。

    醒来时两个兵正抬着我往尸坑去。

    原来他们以为我死了。呵呵呵。。。。。。”

    司尧望着远处,仿佛又见到了当时的情景,嘿嘿笑了起来。

    这么一笑,沁兰更觉凄凉,敛眼深吸。

    司尧兴致高昂,似乎那些日子才真正畅快淋漓。



第4卷 第191节:第一百九十一章拳打色胚

    》

    “就这么待了三年。也就是那时,我遇见了游历到此的师父。

    那时候,我脏黑得跟蛮人无异。

    他带我回镜躅,教我武功,授我伦理道德。

    我才记得,自己是个皇子。

    也打听到,原来三年前,表舅是因伤被送回了宛阳。

    可我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负隅顽抗,却始终没有增援。

    父王一直广发皇榜,到处寻我。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

    于是我回到边楚,借助乌嘉萝,见到了她还只是边楚王手下一员大将的父亲。

    他助我登上太子之位,我则帮他夺到王位。

    这当然是一些人不愿见到的。

    朝堂之上,宫廷之中的尔虞我诈让我渐渐磨砺出自己的利刃。

    时时的自危让我懂得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获得想要的结果。

    我还查出当年的幕后主谋原来就是无比疼爱自己的表舅。”

    他的音调依旧平缓,但沁兰清楚被至亲所伤的痛苦和失望。

    “粮草是他命人在路上劫持,而他故意在打斗中中箭。甚至边楚连夜进犯也是他派人通风报信。后面的援军并非没来,而是我们,被牢牢地困在瑞连这个孤城里。

    父皇知道表舅通敌边楚也下不了的手,而我手握证据,但面对不了母后的苦苦哀求。

    刑家受难,波及后宫。为人子,不能不顾及全面。

    因此表舅直至现今都被囚牢中,家中三十六口人全数流放,与表舅有关联的朝中大臣也一并除尽。”

    沁兰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指:“这就好,虽不尽然,但你受的苦总归有个说法。”

    司尧不说话,只是斜着身子往里又蹭了蹭。

    “不过,”沁兰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疑问:“上次一见,似乎你与你母后关系有些。。。。。。”

    她敏感察觉司尧身体一僵,于是改口:“对不起,这是你的家事,我多嘴了。”

    “没有,”他声音复又慵懒惬意:“这事由来已久,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倒是现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话说完,半响,沁兰竖着耳朵等,可是司尧像是睡着一般。

    “哎,你倒是说啊。”她提醒。

    司尧扭了扭身子,销魂地叹了口气:“不急,让本太子再倚一会。”说着,长臂绕到沁兰腰后。

    沁兰突然,石化了。

    这个死色狼!往哪倚!

    只听夜空中突兀响起一声惊呼:“啊~~~我的眼睛!”

    司尧顶着一只乌青眼,无辜地跳脚:“你、你、你,怎么打我!”

    沁兰恨恨在心里呸了一声。

    还敢反咬一口!居然不声不响倚在自己胸口上。亏得刚才那么同情你!

    想着,手朝他另只眼挥去,被他眼明手快地截住。

    “女孩子家还是文雅一点好。况且,我是受过伤害的人。”憋着嘴的样子,又可怜又可气。

    沁兰哭笑不得:“你可听过一句话?”

    “嗯?”他眨巴眼睛,可能还以为自己可爱至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捞起船尾的缰绳,卯起劲把船往岸边拽去。

    司尧在后面狗尾巴草似的枝叶乱摆,弄得船左右晃荡,船舱里都进了些水。“你别这样嘛。刚才不是挺好的吗?”

    “闭嘴!”

    沁兰深呼吸两口。是啊,刚才!想到刚才她就恨不得掐死他。

    他不是人,是神!简直可以让人跪地膜拜。

    上了岸,沁兰撒腿就跑,唯恐被那个讨厌鬼拦住。

    可她忘了,以司尧的功夫,若他要追,还愁赶不上?

    司尧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侍卫,而他本人远远朝沁兰喊:“小兰兰,慢点跑!本太子过会去找你啊!我还有话没说呢~~~~~”

    狂奔着的沁兰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待她消失在道路尽头,司尧招手示意。

    侍卫上前,压低声音向他禀报:“太子爷!嘉萝公主她。。。。。。她出事了!”



第4卷 第192节:第一百九十二章打小人

    》

    眼前的乌嘉萝遍体鳞伤,尤其背后一处极深。

    狰狞的伤口从颈间一直延伸至腰,殷红的肉外翻,甚至能瞧见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若不是及时用布将伤口裹住,恐怕现在躺着的已经是一具尸体。

    平日里好动泼辣的人儿现在只能昏厥着趴在□□,让人不免唏嘘。

    是怎样的人下得了这样的狠心!

    一盆盆的血水被端出去,司尧叮嘱贴身内侍:“妥善处理掉。她在这里的消息不得泄露一句!另外,将尸体厚葬。”

    内侍得令躬身退去。

    司尧望着窗外的天,那里还有几盏悬浮空中的天灯。

    他眼角眯成危险的弧度。

    终于决定出手了?

    你可知自己是在与虎谋皮吗?

    沁兰回去后一直气恼,想着待司尧再来,怎样教训这个色胆包天的登徒子。

    可惜那晚之后到现在,三日了,连个人影也未见着。

    最初的愤竟逐渐变成了类似期盼的东西。

    数不清第多少次问奴才“你们太子爷哪去了?”后,霁月捂着嘴打趣道:“小姐莫不是想太子了?”

    沁兰狠狠甩头:“呸,我会想他!”

    嘴上这么说,可听到院门那边传来脚步,她还是不自主起身探头。

    可是叫她失望了,那飘飘然而来的人群前头,不是乔、毓两位侧妃是谁。

    沁兰大概猜得到她们所为何事,不过有些变数即便是她也感到始料未及。

    “崔小姐最近可真是清闲。”不像上次,她们大喇喇地进了厅里。

    本就小巧的屋子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沁兰注意到乔侧妃这次用的称呼是“崔小姐”而非“妹妹”或是“岚庶妃”。

    因此不动声色,听她往下说。

    “也是,很快就要出嫁的人了,这会子要好好歇歇,底下可有你忙的。”她的笑容里有沁兰看不懂的轻蔑和得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端身而立,沁兰表情不骄不躁。

    “大胆!你是什么东西!侧妃面前也敢直呼‘你’‘我’?!”乔侧妃身边贴身嬷嬷立即站出来呵斥。

    霁月哪见得小姐被这么对待,挺身护主:“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家小姐这么说话!”

    那嬷嬷平时定是个得势作恶的小人,上来就是两个耳刮子,抽的霁月眼泪汪汪。

    “你、你怎么打人!”

    “哼!”嬷嬷笑得阴险:“敢在主子面前大放厥词,不仅你要挨打,连你。。。。。”

    “怎么?难道挨打还有我的份?”沁兰眼里结冰,面上在笑,可仔细一看,笑容恕?br />
    她一步一步走近嬷嬷:“一个奴才,就敢这么肆意妄为,若不是自己生性歹毒,就是主子管教无方。今日,我倒不妨替你主子教教你这个目中无人的恶奴!”

    说时迟那时快。

    两只手在嬷嬷身上游移,指哪拆哪。

    那嬷嬷只来得及呼喊一声:“娘娘救我!”便瘫倒在地,四肢软塌,只能惊恐地圆瞪双目,嘴里嗯嗯呀呀地发出类似哭喊的声音。



第4卷 第193节:第一百九十三章妃子梁子不好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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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那嬷嬷像是一只被折了四肢的疯犬,不停地大叫。

    乔侧妃下意识往后退去,一只手指向沁兰,颤抖着:“你对她做了什么?!”

    这回,换是沁兰挂上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没做什么,帮你教教奴才而已。像乔侧妃这么端庄体面的人,身边也该跟个懂事明理的下人!”

    说到“下人”,沁兰向倒在地上的嬷嬷瞄去,只见对方脸色灰败,满面余悸。

    真不该惹这么个厉害角色,收拾人比拾掇东西还来的轻松。

    沁兰自然知道她怕了,想着霁月受的两巴掌,让她尝尝手脚脱臼的滋味也算报了仇。

    显然对方不这么看。

    沁兰此举分明是打了乔侧妃的脸,气隐忍不住,但瞧见沁兰怎么动手的人都暗抹一头冷汗。

    眼看事情脱离预期路线,一直没出声的毓侧妃站了出来,柔言软语德倒叫人听着顺耳。

    “崔小姐且消消火,今日之事的确是我们管教无方。这奴才既然受了教训,就莫要将事情闹大,与你、与我们都无好处。”

    沁兰笑了,交握双手,一脸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