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封喉






一入口,便微带遗憾地知道这是喝过的春风尖,含着它,猛灌口沉香涧,混合着咽入喉咙,煞时五味杂感涌上心头,仿佛是身经千万种激荡魂魄的感情重又回到心间,身子不能控制地打个摆子,舒然举步踏进月光。

漫步花园便像走入了一幅美丽的画卷里,风荡碧波,夜色摇落水上,洲渚上的亭台楼阁与银月在湖光里交相辉映,粼粼潋滟,绚丽多姿,小桥流水掩映于枝青叶秀之中,目光直透出去,层叠美妙回涌到眼底。

薄漫的水汽随身畔绕过的浅水,淡笼在水榭回廊、花木静波之上,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切起来,醉人的夜色就似一只有魔力的手,点拨得四下景色似真实幻,双眼开合,恍然入梦。

脚下不停与伙伙步至的官员打过招呼,任由身行飘荡出去,眼见在灯光弱处,兴悦喧哗的宾客当中宁立着个秀致的婢女,正巧笑倩兮地看过来,我好奇地走过去,她眼见我步近,轻柔道:“夜将军请随我来。”

头顶着被咬掉小半口的月亮,随在面前婢女身后,心中一点也不在意将要被带到哪里去,举步走过一拱小桥,沿水边石栏缓缓前行。

在水的另一方,空灵秀丽的鹿灵正悠然自得地凭栏下望,身旁的云庭和剑九霄正指点水中嬉戏的鱼儿,对她殷勤大献;顺雕石栏杆视线平移开来,虎灵头戴可爱造型的虎皮帽正与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袍,样貌甜美的少女谈天,两个少女悠闲地悬空坐在栏杆上,小腿轻轻摆荡,唯一与恬适的气氛不和的是那身着宝蓝色长袍的少女秀眉淡锁,面带丝愁容。

更远处,千回正嘴唇翕动,指天指地的胡说着什么 ,旁边言不覆和三个公子哥也不时补充一句,听者是两位背对我的女士,两女都身穿艳丽宫装,虽看不见她们的相貌,但观其背影显现的曲线玲珑有致,但猜与这诱人的窈窕身段相配的,也应是生得如花容月貌搬的俏脸。

那婢女把我带到坐落在花木幽深之处的亭中,一片宁静飘落下来,四下的喧嚣像远远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亭子里静静立着个娇小身影,披着个黑色斗篷盖住了脸,借枝桠间透来的微光,眼见斗篷笼罩下漆黑一片,看不分明。

那婢女轻柔道:“这是我们家贞儿小姐,想和夜将军说几句话。”说罢,悄然转身下得亭子,走远。

我心头迷惑这庞宣今夜过门的小妻子应是从未见过夜鹰,却为什么把我约到这个僻静的亭子里?试探开口问道:“贞儿小姐找夜鹰有什么事?”

娇小身影沉默不语,半晌无言。

我在等候中纵目四顾,头上是密布的枝杈树叶,已看不见月光,四周枝桠间透出斑斑灯光,却宛若点点繁星,我心头升起许久难觅的温柔,只想面前真假难辩的苏贞儿不要开口说话,让这一刻的温柔感觉持续下去……

娇小身影突地扑了过来,我大骇中也未躲避,任娇小埋入我胸膛,发觉怀中人伸出臂弯紧环在我腰间,惊问道:“你是真的苏贞儿小姐吗?”此时若有人来到,夜鹰当真百口莫辩,而且这更或许是有心设计的圈套!

四面环视,入眼点点星芒,一片宁静。

黑暗中软玉温香在怀,我周身泛起一阵消魂蚀骨滋味。

卷三转折第三十五节宴苏府

怀里忽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娇笑声,紧贴我身的柔软躯体不停地颤动着,松开了环绕,也抖落掉头上的斗篷。我低下头,微光里先入眼的是修剪整齐的留海,然后是长长睫毛掩映的两弘秋水,最后是秀挺鼻子下正哧笑的两瓣红唇。

我气苦地推开怀中玉人,大叹道:“夜儿小姐这种玩笑开不得,夜鹰的魂儿险些都被二小姐吓走哩!”

柔夜辛苦忍住笑,后退小半步盈盈一礼,怡然道:“是夜儿错了,夜儿给鹰哥哥道歉。”旋又饱经沧桑般地叹息道:“男人真如雨晴姐姐说的那样,经不得一点半点的诱惑!”

我暗叹女人不管多大都是瞬息万变、不可捉摸,刚她自己耍弄小计策得手,现就埋怨夜鹰不该贪便宜上当。我摊开刚下意识围拢的手,耸肩道:“你和你雨晴姐姐的感觉都做不得准,世上哪有男人能经得起这似天仙般美丽的召唤?”

柔夜翘起小嘴,黛眉却甜蜜地向上扬起,娇嗔道:“蠢得像黑熊精的人才会相信你的谎话!”忽神情有些忧愁地道:“其实苏贞姐姐心里面喜欢的是常行,她勉强和庞宣在一起怎么会幸福啊?”

哪曾想到常行一个小小千总竟有如此大的魅力,先是有小家碧玉似的孙宛如,现在又多了个富家女苏贞儿,我心下有些啼笑皆非,想起常行那夜视死如归的骁勇,却又有些叹息,对柔夜的疑问心里面早有答案,却不敢说出。猜测道:“那苏贞小姐不是在听闻常行的死讯后,才做出嫁到庞府的决定吧?”

柔夜已抛掉忧愁,骄傲地昂起俏脸,当自己如万事通般自信满满道:“当然不是,庞、苏两府联姻是早就定好了的。”

我心里巴不得庞宣早日完婚,这样他就不会明里寻夜鹰的不快,暗地里夜鹰也不能寄期望于飘渺无情的命运会动起恻隐之心。

此时鼓乐声隐隐传来,柔夜兴奋道:“宴席开始啦!”温润的小手拖来,拉起我便向主宅行去。

从花木幽深之处转出,我对柔夜随口编个理由后撒腿便逃,现在还不能做众矢之的般和她并肩进入。在被夜色笼罩得如梦如幻的花园里转悠了小半圈,才施施然地迈步进入大堂。宾客们应是到齐了,容得下千人的大堂里甚少有空位,甫一进入,我就把一切尽收眼底。

酒席共分四进。

在大堂的最里龙凤玉雕后,对着正门只有一席,一青年男子身穿大红绣龙袍子,方正的脸孔棱角分明,颇为英俊,双眼目光精湛,眉宇飞扬,他应是素有恶名的庞宣了;他旁边端坐的样貌甜美的少女应就是苏贞,她身穿制料华贵的宝蓝色长袍,正是刚和虎灵在栏杆上望水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看着苏贞面容上挂起的甜甜浅笑,联想起刚她愁眉轻锁的样子,心下竟生出她是在强颜欢笑的怪异感觉。

再往下便是主宾的席位,从左向右依次排开;最右边是淡笑的柔情独坐一席,他旁边有个空位,应是留给能与他平起平坐的城主;挨着柔情的席位上流流弩孤坐在那里,神态自若,自斟自饮,似对自己明显被人晒在这毫不在意;再往右是庞若和庸仁并坐一席;接下来便都是四人共席,柔日白、风非云、居无庐、时雨晴、复横、春水流等金陵大员接连坐满了顺延的四席;行无踪单守的最后一席空着三个位子,却是不知留给谁。

我用目光搜寻主宾席,发觉落眼的都是熟悉脸孔,柔月白应是没有到来。

剩下散满大堂里的便是普通的客席。排列错落有秩,越靠近大堂里便越是地位高崇,宾客们分派落坐,壁垒分明,复言、连开、云中叹、熊耀等都坐在前头。大堂中当空出一大片空地,显是供歌舞表演之用。

大门两旁现多出两列乐师,正起劲吹奏着,鼓乐喧天,气氛热烈异常。我注意到队列中的几位女乐师虽年纪已看来不轻,但人人风韵犹存,颇具姿色;那余下的男乐师也鲜衣正容,显是事前在金陵优中选优,精心挑选出来的。

数百个姿容不俗的侍女如彩蝶般穿插各席之间,平素里难得一见的贵妇贵女今日也都盛装出席,目光扫过,杏眼桃腮、薄裙罗裳,还有曝露空气中的酥胸粉臂、雪肤玉肌,引人过眼一热。

在这喧嚣热闹的氛围里,最引全体宾客注意的是鹿灵、柔夜等金陵众骄骄女围坐成的一桌,她们七八个人吸引了宴席上大部分男士的目光。我的目光也投注过去,心里却暗暗嘀咕夜鹰究竟要坐哪里,刚已发觉这个大堂排坐等级有序、壁垒分明,可是不敢随便找个空位就坐下。

正在犹豫不定时,柔日白看见了我伸手招来,同时行无踪也站起来,大声唤我过去。大堂里的宾客似才知我是金陵新增的将军,纷纷注目过来,我不想自己会坐到主宾席,便正容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忽地一朵蓝云飘入视野,身穿蓝色宫装的鹿灵俏立在主宾席前的红地毯上,秀容上溢漾着自得的笑意,眼眸却恶狠狠地盯视过来,转过身对柔情盈施一礼,我看得心头大叫不好,却也无可奈何,只听她脆声道:“恳请王上恩准夜将军与鹿灵换坐,鹿灵有几个关于弓术的问题要请教行将军。”

鹿灵那一桌都是待嫁的贵小姐,她话一出口,我立时感觉背后冰凉一片。

在我视野落处,苏贞儿大有兴趣地看过来,多留意了我几眼;庞宣却是双目冰冷,深含嫉恨之意;鹿灵的父亲庸仁潇洒好看地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断了我最后的希望;行无踪、居无庐、复横等人也不仗义相帮,做了爱莫能助的手势后都转过头去,让我恨得牙痒;柔情似也对这刁蛮的鹿大小姐没有什么办法,当即点头应允了。

我惟有硬着头皮向众贵小姐走过去,大堂里的目光齐聚过来,自然是恨意居多,让我感觉几步的路程在此刻变得极其漫长。心里暗叹美丽还真是厉害的东西,向行无踪问问题如此烂的理由却被大家都认为是天经地义般自然,包括我自己竟没人去反对。

现在夜鹰应是金陵众男士人人嫉恨了!

如万刀射来的目光里入席坐下,在身左柔夜指引下毫无记忆地与同席贵小姐一一打过招呼,却在脑子轰然一震后,赫然发觉水千月就在坐在身边,灵秀魅惑、俏眼含梦的水千月给了我这个世界最大的震撼,刚进来时因她背对我,竟没有发觉。

柔夜满脸兴悦地越过我的身位与水千月轻声笑语,我正襟危坐不敢乱动,发觉席上双双眼睛看过来,眼角余光中身旁水千月秀眸也不时盼来,我嗅着盈鼻的幽香,泛起阵阵消魂的滋味,心下竟有些感谢鹿灵的捉弄。

此时乐声忽止,苏无同清清了嗓子站了起来,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他大意说道在婚宴前先来味席前甜点,请得十大歌姬中最神秘的袖珍美人玉无暇歌舞一番。

他说完坐下,所有人目光齐聚门口。

悠扬的乐曲再次响起。

在众人的期待下,一群近三十名的歌舞姬踩着轻盈地舞步飘入,如穿花蝴蝶般和着曲调踏起充满节奏感的步子,从各个敞开的大门汇合到厅心,轻歌曼舞起来。

这群舞姬都应是十八、九岁的最好年纪,个个容颜姣好,体态优美。各种色彩的轻纱掩映着内里无限的春色,玲珑浮凸的曲线若隐若现,加上柔媚表情和甜美的歌声,举手投足间悦目诱人,极尽声色之娱。

我在众贵女夹绕中扭头观瞧,气息也不敢大喘,也不知主宾席上行无踪等那些老奸巨滑之士表情怎样,会否经得起诱惑?面前各席中众血气方刚之辈都看呆了眼,眨也不眨,仪态却都守得很牢,没有口涎流出。

此时身左忽传来柔夜的轻哼,她贴着我耳朵吐气如兰地道:“鹰哥哥觉得她们跳得美吗?”我装做愕然道:“谁跳的很美?”

众贵小姐都在做不想观瞧的不在意状,竖着小耳朵偷听得我与柔夜的谈话,都似寻到不看的好理由般兴奋地转头过来,齐齐轻声打趣于我。

柔夜也嗔怪我几句言语不实后,傲然一挺娇躯,自得道:“若要夜儿跳,不知要比她们好多少!哪天夜哥哥想看,夜儿独自舞给你看。”天真可爱的虎灵也转过头来,轻声补充道:“是啊,是啊,柔夜跳得很好呢。还有,千月姐姐也跳得很美呢!”

水千月笑吟吟地看过来,媚笑道:“夜将军,想不想千月舞给你看呢?”

我但觉心头一紧,大叹道:“能与众位美丽的大小姐共坐一席便是夜鹰今生最大的福分了,至于能否欣赏到精妙绝伦的舞姿,夜鹰连想都没曾想过哩!”

传入耳的乐声忽变,旖旎平缓起来,我亦借机扭头回去,为了夜鹰的小命着想,坐在水千月身旁就让我心潮澎湃,再也不能和这专魅惑人的精灵说话了。

大堂的正门悄然闭合,舞姬们像一群色彩绚丽的蝴蝶般飘飞汇合厅心,载歌载舞地向正门奔了过去,拉着幔粉红色的绸缎把正门围供而起,就如闪闪群星恭迎光华万丈的明月。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过去,期待袖珍美人玉无暇的出现。

卷三转折第三十六节醉酒乡

乐声倏停。

正门悄然被拉开了,大堂里顿时寂静一片,只能偶尔听闻因紧张而变得微粗的喘息声。

这群近三十名的歌舞姬踩着轻盈地步子,拖起绸缎向大堂中心舞去,就像飘来一片粉红色的云霞。

在所有人摒气静声的期待里,玉无暇的歌声透过绸幔绕满整个大堂。

声音清纯甜美得不含半丝杂质,没有任何乐曲伴奏倒反衬出歌声的清净空灵,使歌声铺满的大堂里都沾染上飘逸出尘的味道。

歌声优美悦耳至极,让人忘记分辨唱出得是怎样一个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