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十二生肖系列之鼠)
周敬阳属鼠,性喜白色。见了合自己胃口的玩意,他也不玩那些欲擒故纵的姿态,拿起白玉老鼠便把玩起来,口中还问着老板价钱。
造型玲珑,玉质通透。放在掌心,刚刚好。合起掌,也恰好包住。
这简直就是为自己做的嘛。
周敬阳握住白玉老鼠,眉宇间终于有了松开的趋势。
「王爷,您喜欢就拿去,小人还能跟您要钱么?」『恒远号』老板跟周敬阳躬身施礼。他原先是周敬阳一个家奴的远亲,做生意亏了本避难在京城,周敬阳那日心情不错,便让管家贾成借钱给他开店,后来他还清款项,逢年节便到敬王府上给周敬阳磕头,感谢周敬阳的救命之恩。
「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这钱我让贾成给你送来吧。」周敬阳掂量这白玉老鼠的价格,估计带的钱不够。
「这怎么好。王爷……」老板跟着周敬阳的屁股后面出了店铺,想要解释几句。
「不用多说。你的心思我明白。」周敬阳一乐,冲老板点头,「你回去照看生意吧,我还要去看看字画呢。」
老板点头哈腰,刚要再说些感激话,却见眼前青光闪动,一阵风刮过,面前的周敬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好啊,这次改明抢了。
周敬阳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掌,发现可爱的小白玉老鼠不翼而飞。再转头,见远处,一个青色的背影越跑越远。
「好本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敬阳发狠,将袍角掖在腰间,施展轻功拔脚追去。
第二章 英雄所见略同
东有东海十三帮联会,西有蜀中天魔教,南有千岛堂,北有北天一盗贝家。
虽然偷窃常为人不齿,但秉承盗亦有道的贝家,依然凭其本领,坐上了武林黑道四大门派宝座的一席。
不过,祖上的功绩只能算做祖上的。自己的功绩还需要自己闯。
在经历了四次假上吊、七次吞假毒药、三次横刀假自刎、九次投湖假寻死后,贝锦堂终于如愿以偿地改了名字。
「从今以后,我就叫贝、锦、堂。」
脱下穿了二十年的白衣,贝锦堂终于扬眉吐气。二十冠礼,他在族里长老的撑腰下,在惧内爹爹的暗中鼓励下,终于让顽固的娘亲屈服,把『贝锦毛』三个字改成了『贝锦堂』。
「锦毛鼠白玉堂……你不叫锦毛,叫锦堂也勉强吧。」贝夫人美丽不减当年,她拉起儿子的手,越发觉得儿子好似章回小说中的白玉堂白大侠,要多英俊有多英俊,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是啊,是啊。」贝大掌门不顾儿子的怒火冲天,径自拍宝贝老婆的马屁。
看见在武林人面前威风凛凛的爹爹如此惧内,贝锦堂不由闭眼长叹,暗道幸亏自己年满二十,可以按照家训去大江南北独立『锻炼』,不然,留在这家中,迟早要被这无良爹娘给折磨至疯癫……
从北方边塞之地开始,沿着海岸线往南,边走边偷,一直偷到千岛堂的地盘。再从南边炎热的地方乘船向西,便可到南夷之地。
珊瑚、珍珠、玛瑙、龙涎香、檀木……贝锦堂搜刮了各种宝物后一路北上,又偷入蜀中地界。蜀中多天险,所以偷得也辛苦。某次为了偷天魔教一个堂主女儿养的花,他愣是从悬崖下爬了上去,潜伏了三个时辰,才捧着盛开的鲜花,从悬崖上原路爬下,又骑马趁夜出了蜀中的地盘……
足足八年。
贝锦堂好似脱了缰的野马,在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到处流窜,把『魔爪』伸向了各个贪官污吏的府邸、伸向了各个为富不仁者的宅院。最后,他终于很满意地背上装满各类宝物的大包袱,大摇大摆地走进了京城。
京城是南北交通要枢,不说中原客商,便是远至西域、远至大秦,也有商贾跋涉而来,用当地物品换回中原的丝绸、陶瓷等华夏特产。
人来人往,摩肩接踵。贝锦堂进了京城,见到的便是各行各业的繁华景象。
论小吃,有甘家蜜枣儿、章嫂鱼羹、彭家羹饭、宣家水果子。论日常货品,有刘家彩帛铺、张家扇子铺、许宫人胭脂铺、李三郎头巾铺、巷桥河下针铺。
走在街上,就听那箍桶的、修鞋的、挑担卖油的扯嗓子吆喝。往两旁看看,扫帚、竹柴、鸡笼担整齐地摆放在店铺旁边,而四时俱用的熨斗、帘勾、交椅、棋盘、浴桶、畚箕、书剪、墨洗等物也花样百出,比各地市井间的同类东西,不知时新了多少倍。
碍不过口腹之欲,贝锦堂在客栈放下行李,便奔酒楼而去,点了满满一桌子:
什么三鲜粉、芥辣虾、酥骨鱼,什么抹肉银丝冷掏、对烧、炒鳝面。他也不管许多,将银子往那桌上一拍,便让店小二将那些福柑、橄榄、花红、红柿、紫李、地栗、青梅等四时果子连酒菜一起端上来。甩开膀子,他是大吃特吃了一顿。
温饱思偷欲。
贝锦堂付了高额的饭费,便不禁想到了京城应该有天下最奇巧的玩意儿,若不弄点,岂不是白来京城一趟,当然,顺手把损失赚回来也是好的。
于是,贝锦堂在京城从南到北、从东到西转遍了各条大街小巷,最后把目标锁定在平南大街上。
平南大街店铺多,准确说是卖奇巧玩意儿的店铺多。上至传世的五色宝石、丈八珊瑚,下至送礼的手镯、玉笛、字画,这平南大街可说要什么有什么,还都价值不菲。
贝锦堂特意穿了身最好的衣服,从平南大街的一头转悠到另外一头,看得是心花怒放,手舞足到蹈。
京城里有品味的东西简直不可胜数啊。
准确地说,是符合自己品味的东西不可胜数。
贝锦堂咽了口唾沫,摩拳擦掌将看中的物品牢牢记在心中。他换回不起眼的破旧青衣,站在平南大街的角落处,开始守株待兔。
贝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看上的东西,不能买,只能偷盗。而且,还不能偷店铺的,只能偷买者的。因此贝锦堂老老实实地守在平南大街上,守了足足三个多月,才把自己看中的玩意儿弄到了大半,但或许是品味怪异的缘故,就有那么三样死活没有人买,害得他等了又等,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头发已经发白,周敬阳才很衰地出现。
这家伙品味不错。
贝锦堂看到周敬阳买下了自己看中的扳指,欢呼雀跃起来。他那天去逛这家店,一眼就看中角落里的扳指了。可怎么等,都没有人买它。见周敬阳价格都不讲地付了钱,他二话不说,绕到了周敬阳的面前,和周敬阳那么一撞,便将手指伸入周敬阳的衣襟,夹出了那个装扳指的小盒子。
偷完便闪。
贝锦堂一转身,就躲进了旁边早就选好的藏身地——黄检阅茶肆。这茶肆来往的多是些士人子弟。他们呼朋会友,根本想不到旁边这个悠闲的男人刚刚偷完东西。而贝锦堂则叫了碗雪泡梅花酒,一脸惬意地望着窗外的周敬阳,替他小小地哀伤了一下。
没办法,谁让你碰上了我呢。
贝锦堂回想撞上周敬阳的那瞬间,发现这跟自己年龄相仿、个头相仿的男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弱不禁风。但看看表情,贝锦堂觉得自己算是偷对了,因为周敬阳只有被偷的懊恼,没有损失钱财的心痛。
人不可貌相,看来这个一身旧衣的家伙,还是个有钱子弟呢。
贝锦堂玻鹧劬Γ芤馔獾乜吹街芫囱糇呓死制鞯辏僮叱隼词保丫炎约捍蛩阃道此透妹冒淹娴谋逃耋锉鹪谘小?br /> 嘿,这真是巧了。没想到这家伙跟自己的眼光有一拼。
匆匆将剩下的几口酒灌进肚,贝锦堂拎起袍角便走出茶肆,跟在了周敬阳的后面。使过的手段不能使,但悄无声息地偷也没什么意思。贝锦堂伸手,颇有狭促意味地推了周敬阳一掌,然后拽起那碧玉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了旁边的点心铺。
「客官,您要些什么?」店小二见贝锦堂急匆匆进来坐下,以为他是饿极了。
「芙蓉饼、肉丝糕、水晶包、笋肉夹儿、金橘水团、栗粽……」贝锦堂一口气数出了二十多种,目光却盯住铺子外面四处张望的周敬阳,根本没瞅店小二。店小二见贝锦堂不似个赖帐的,便吆喝着让后灶上点心,琢磨贝锦堂可能是要打包带走些。
贝锦堂这次偷了周敬阳,才发觉周敬阳也不简单。抛开没有杀气才得逞的一巴掌,见周敬阳瞬间调整步伐的姿势,便明白周敬阳也是个练家子,而且看下盘功夫,还是个好手。
危险啊,危险。
擦擦额头的冷汗,贝锦堂决定下次见到周敬阳绕道走,免得被他看出什么破绽。
「客官,您的点心。」店小二把吃食端上来,吓了贝锦堂一跳。
「这是我要的?」看着满满一桌子,贝锦堂很想昏倒。
「是您要的啊。」店小二看贝锦堂的脸色,开始怀疑贝锦堂有赖帐的趋势。
「这样啊……都给我包起来吧。」贝锦堂郁闷地丢给店小二一块碎银。
「好咧!」店小二手脚麻利地把点心打包,最后挽了四合一的大花,递给贝锦堂。贝锦堂拎着点心包,将扳指和碧玉箫都塞入怀里收好,这才走出了点心铺。
拎着不轻巧的点心包,肚里的梅花酒随着步伐晃荡。贝锦堂感觉些许酒意上头。他看看天色,寻思着自己该回客栈去了。可事与愿违,他还没走出十丈远,就看到被他偷过两次的周敬阳从间店铺里走出来,店老板在周敬阳后面点头哈腰,而周敬阳手里拿的正是他心仪已久、怨念最深的白玉小老鼠。
说到白玉小老鼠,这还是贝锦堂第一天逛平南大街时看中的。那天他走进这家店铺,一眼就看到这十二生肖造型的玉器,为首的小白玉老鼠,看上去更是小巧精灵,摸起来圆润温手,让他喜欢得不得了。
生肖为鼠,还被娘亲认为是锦毛鼠白玉堂的转世。
虽然不想过那种生活,但好歹也穿了二十年的白衣,贝锦堂心里还是很钟爱这颜色,也很中意这老鼠。
白色梁上小君子。
贝锦堂念着给白玉小老鼠取的绰号,觉得这老鼠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订做的,除了自己,谁要拥有这个,简直就是极大的浪费、极大的不适合。
或许就是这个念头作祟,贝锦堂在这家店铺外面遛达了九九八十一次,愣是没见到半个人买这白玉小老鼠,甚至连问都不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见到周敬阳手里的白玉小老鼠,贝锦堂只觉浑身血液沸腾,脚也不受控制地朝周敬阳走去,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小白玉老鼠已经易主了。
不是发誓不再偷这家伙的东西了么?
悲哀地质疑着自己,贝锦堂施展轻功就一路狂奔。竖起耳朵,他听到被自己连偷三次的男子拔脚追来的声音……
不是自己的错,是他的品味和自己太像了。
不停地进行自我安慰,贝锦堂跑得更快了。他从平南大街上窜出,一溜烟跑进了福乐坊的后巷,又从福乐坊的后巷,拐进城郭南道。沿着城郭南道,他片刻不停地跑向了城门,绕过守城官兵的拦截后,冲上了城外的官道。
左手拎着点心包,右手握住可爱的白玉小老鼠,狂奔中的贝锦堂抽空回头,郁闷地发现周敬阳紧追不舍,就跟在自己身后十多丈远的地方,只要自己松懈一点,便会被追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加快速度转入条小路,把轻功施展到极限,又没命一样跑了二十多里地,再回头,发现周敬阳竟然还在。
神啊。
贝锦堂很想就这样消失在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