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艺术





  
  “宝贵?确实,你的时间很宝贵,毕竟你是个著名的画家,本来就很忙。现在又要和你的小情人甜蜜二人世界,怎么会有时间和我这个老太婆聊天!”
  
  白夫人冷笑着,即使被这个年纪与自己儿子相仿的男人称呼闺名也没有让她动摇。
  
  林凌也因为她的这种强硬,无奈地叹气了。
  
  “孔琳,我今天不是为了和你吵架才过来的。”
  
  “我老太婆也不是为了和你作口舌之争才特别邀请你过来喝茶的。”
  
  “也许吧,我努力不让我们的谈话变成低水平的口舌之争。”
  
  林凌冷笑着,发出讽刺。
  
  白夫人摇铃,管家送来了茶。
  
  “这是六十年的老普洱,虽然你喜欢雨前茶的清新,但是请不要无视老普洱的魅力。”
  
  “你是在威胁我?”
  
  林凌接过茶,轻嗅。
  
  “不,我是在求你。”
  
  “求我做什么!”
  
  “求你放过阿义。”
  
  老夫人的声音有了梗咽,一直以来,她都是个人人艳羡的贵妇人,但此刻,她只是一个母亲。
  
  “白义会有今天的结果,都是他自作自受!多行不义必自毙!”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没有任何错误,可是,你也没有资格惩罚他!他是你的亲兄弟,你这样做,没有体现任何公道正义,只是公报私仇!”
  
  “公报私仇,白夫人,这个帽子太大了,我有些承受不起。”
  
  即使林凌的表情还是很冷静,但显然他们的谈话已经滑到了并不愉快的领域。
  
  “确实,公报私仇也好,乘机挟持报复也罢,你是白家流落在外的骨血这个事实,不能让媒体知道。现在的局面,你我都很清楚,白家已经风雨飘摇,不能承受绯闻带来的巨大冲击了!”
  
  “明白就好,白夫人。”
  
  林凌也有些得意。
  
  “白夫人,其实这件事情不会有机会传出去的,即使传出去了,不是还有你当年逼迫我签署的文书作为最后的保障吗?”
  
  “——”
  
  林凌说得轻描淡写,白夫人听得无言以对。
  
  “但从没有一张文书像那张文书一样,让我签名的时候如此心甘情愿!我从没有想过成为白家的一员,更没有想过所谓的认祖归宗。我从来都不是白政先的儿子,我的父亲,姓林!”
  
  “那你为什么还不能放过阿义,你不想要白家的财产,不想要白家儿子的名分,你这样对待我的儿子,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我的母亲和父亲!”
  
  也许是惊讶于白夫人的表情,林凌补充道。
  
  “我所指的母亲,是我的生母,我所指的父亲,是我的生父。不过这个男人的名字不是你的丈夫白政先,而是我户籍上的父亲,林锋!”
  
  “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天,看见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林锋,是他的双臂托起我生命的重量。那时侯的我还不知道世间有一个崇高的称呼‘爸爸’,也不知道世间有一个最美的音符‘妈妈’,但那时侯的我,已经认定他们对我的重要,已经把他们当作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了!”
  
  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白夫人喝了一口茶。
  
  林凌也喝了一口茶,笑容可掬,却说不出的残酷。
  
  “我有世间最完美的家庭,妈妈的温柔父亲的慈爱,是我生命的最初阶段得到的最宝贵的财富。我以为这样的快乐会一直下去,和所有幸福的家庭一样,一直快乐,直到上帝不愿意。可是我错了,美好的生活在十二岁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而破碎。那时侯,我不敢睡觉,害怕睡梦中的自己会再一次回到噩梦发生的那一天,可我又渴望睡眠,想在梦中再一次看见我的爸爸和妈妈。”
  
  白夫人的头垂地更低了,林凌走到她的身边,将老夫人的轮椅推到窗前。
  
  窗外,华灯初上,接近春节的城市盈满欢乐与祝福。
  
  也许是万家灯火让他感叹,林凌停顿了很久,这才缓慢地说道。
  
  “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还记得《安娜·卡列尼娜》的第一句话吗?我的家庭曾经幸福,却因为你的自私和贪婪滑入不幸的深渊。妈妈确实曾和你的丈夫有过感情,可是,在她选择和我父亲结婚的那一刻,在他们给我取名凌的那一刻,他们已经选择了遗忘过去,他们不会再阻碍你和你的儿子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他们!”
  
  “因为我是一个母亲,我要保护我的儿子。即使她已经结婚了!我担心她以退为进,等你长大以后,再带着你,带着DNA检验报告和大批记者坐在白家的门前要求名分和财产!我拼尽一生保护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你的母亲有任何机会伤害我的儿子!”
  
  白夫人坚毅地话语让林凌长叹一声。
  
  “可白义根本不是你的儿子!他和我一样,是白政先从外面弄回来的私生子!”
  
  这句话刺中了白夫人的痛楚,老夫人的眼泪流出来了。
  
  “政先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白家需要男孩做继承人,可是在生阿兰的时候,我受了伤,再也不能生育……至少,以三十年前的医疗手段,我是再也不能有机会成为母亲了……于是,我和政先订下君子协定,他可以有情人,也可以让这些女人怀孕,但是,如果有一天,在外面的女人为他生下儿子,这个儿子必须从出生那一刻就离开他的生母,交给我抚养!”
  
  老夫人是坚强的,最初的声音有些哽咽,最后余下的全是坚毅。
  
  “强迫母亲和亲骨肉分离,你太残忍了!”
  
  面对林凌的斥责,老夫人只有冷笑。
  
  “残忍吗?你只是从那个女人的角度思考!你认为那个女人委屈,因为你自己也是私生子,所以你同情那个女人,因为你觉得自己很委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立场、我的感受!我爱我的丈夫!我那么爱我的丈夫,却为了白家的继承人,不得不将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分享!政先把阿义交给我的时候,他只有四公斤,小小的身体在我的手中,笑着。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一场多么卑鄙的利益交换的他,在我手心笑。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容,我恨不能把他掐死!”
  
  白夫人的眼泪满是愤怒,这是对不忠的丈夫的愤怒,对分享了丈夫的爱情的无名女人的愤怒。
  
  但是她还是擦去眼泪,安静了。
  
  “当然,我没有这样做。不管怎么愤怒,怎么痛苦,我都不会忘记我的另一个身份,白家的女主人,我有义务成为这个孩子的母亲!而且,想到此刻有一个女人在产房痛哭流涕,我更是感到无比的满足。”
  
  “你——”
  
  林凌质问的眼神虽然犀利,却也没有在老夫人的皮肤上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伤痕,她很得意,沉浸在往昔的胜利中,得意洋洋。
  
  “恨我吗?这就是女人,你永远也不能真正理解的女人!哈!哈!哈!”
  
  掐准女人最得意的瞬间,林凌给了她一盆凉水。
  
  “是吗?你真的胜利吗?”
  
  “你——”
  
  “可惜,你到底没有永远的胜利,因为那时侯我已经出生了,在你们都不知道的角落里,悄悄来到人世。所以,你注定不能成功。”
  
  白夫人颓废了,她依旧微笑,却不能握稳手中的茶碗。
  
  “不仅如此,你还犯了另一个致命错误。你不应该试图杀死我的父母和我,你的行为破碎了一个梦,你让一直活在梦中的我知道,林锋,这个给了我全部的爱的男人,不是我的生父!这个事实带给我的痛苦,远远胜过失去父亲、母亲的残忍!”
  
  “于是你开始报复白家?开始接近我女儿?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阿兰是你的亲姐姐?!”
  
  白夫人的声音在发抖,她或许不能想象,也或许是不愿意接受。
  
  “是的,冷慈是个利欲熏心的人,他觊觎白家的财产也是个公开的秘密。当我表示要接近白兰的时候,冷慈很开心,他希望通过我,吞并白家。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我利用他得到与白兰交往的机会。为了提高我的价值,我甚至告诉他我和白家的关系,果然,他知道我和白兰的血缘关系以后,对我的行动更加支持了!”
  
  啪!
  
  白夫人鼓掌。
  
  “林凌,我真佩服你,居然可以在知道和你交往的女人是你的亲姐姐的情况下让她怀孕!你——你如此心计,败给你,我不得不认输。”
  
  显然,语尾的小小转折暗示了这位贵妇人的愤怒,她原本似乎要破口大骂了,居然能生生忍住,变成言不由衷的赞美。
  
  “谢谢你的赞美,但对阿兰的死,我也深表遗憾,在我的剧本里,她原本是不用死的。”
  
  “是吗?你真的曾经想过放过阿兰?我不会相信你,因为,我——”
  
  乌黑的枪抵住林凌的额头,白夫人残忍地笑着。
  
  “你要做什么!”
  
  “不管是为了我的女儿还是为了我的儿子,即使仅仅为了我自己,我也必须杀了你。确实,到现在为止,你已经占尽先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中,但你不要忘记了,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胜利者!我对我的行为没有任何后悔,我只后悔没有在发现你就是那个漏网之鱼的时候就把你锄掉!以至出现此刻这不能收拾的局面!”
  
  “你应该庆幸当初的你没有杀了我!你苦心设计,全是为了白家的传承,可笑白义因为五年前的事故留下后遗,不能生育!这是上天给你的报应!”
  
  “你尽管嘲笑我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杀了你,这就是胜负法则!”
  
  白夫人笑了,这是胜利的笑容,也是失败的笑容。
  
  林凌也在笑,他在笑什么?
  
  “——你在笑什么?”
  
  “我笑你终将一无所有。”
  
  “——去死吧!”
  
  愤怒地诅咒,枪声响起,倒下的人却不是林凌,白夫人带着憎恨转身,看见的却是她一直以来维护的儿子——白义。
  
  “……为什么……为什么……为……”
  
  “因为我爱他,我一直都爱着他,我……”
  
  做出杀死母亲的行为,白义跪下了,抱住母亲的手,放在脸上,试图用体温让母亲渐渐失去温度的手再一次温暖。
  
  “……为什么……为……为……”
  
  “对不起,妈妈,我……你尽管诅咒我吧,我是个不孝的儿子,我……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他……他和我的血缘关系……明知道他是我的亲人,也知道姐姐的死是他的计划,可我还是不能抗拒,我爱他,我……”
  
  “……”
  
  没有回答,老人不肯闭上的眼睛注视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仿佛是质问上帝。
  
  白义跪在母亲的身边,乞求着,林凌露出苦笑。
  
  “……我走了,从今以后,再不会回白家,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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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的脸色不是很好,和叶心美告别的时候,抱我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上车后,他一言不发。
  
  发动。
  
  沿途的路灯流光溢彩,在车上描画瑰丽,我看出凌的心不在焉,只好专心研究映在车上的花纹。
  
  这不是回家的路,我知道,可是我不敢问。
  
  中途,他停下车,在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又在隔壁的蛋糕店给我买了个黑森林蛋糕。
  
  我喜欢甜甜的东西,黑森林蛋糕,没有打开包装,已经满是巧克力的香甜。
  
  他把蛋糕递给我,把花放在身边。
  
  他要我坐在后面,我有些不满,却也不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路灯越来越少,我们已经走到一个相当偏远的地方了。
  
  我不免有些紧张,抱住怀中的蛋糕。
  
  他还是一言不发。
  
  “凌……爸爸,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
  
  车子驶进一个老式公寓楼,停下,他掏出一把钥匙,看了很久,这才带着百合花,下了车。
  
  他没有要我一起下车,只是打开后车窗,吻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