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子皇帝





  拼命地筑墙吧,我亲爱的陛下,您筑一次我就扩一次,拆拆除除,直到您筑的速度再也不及我拆的速度为止,我会逮到您那颗动乱不安分的心,一点一滴、一步一步地,侵蚀渗透到您的骨血中,慢慢地麻痹您、吞噬您,查到您不能没有臣的存在为止。 
  我是占定了您的心。 
  “想堕落你一个人去,别擅自替我下决定!”飒亚在大理石床上手脚并用地后退着,想远离他。 
  那些痛苦的记忆都还没有远离,他怎么能忍受再一次凌辱。 
  五脏六腑都易位般的冲击;活生生被撕裂的痛楚;每接受一次男人的毒侵就听到自己内脏在悲鸣哀嚎的凄惨记忆——除此之外,最令人厌恶的是事后,宛如周身都被千蚁万蚂咬噬着,无孔不入,排山倒海蜂拥而来的——耻辱。 
  再来一次?别开玩笑了! 
  浑身的血液都于瞬间冰冻起来,飒亚一心寻求逃离这地方的法子。 
  “那可不成。”手指攀上了他细小的脚踝,司珐尔逐步地、一寸寸地把他拉回来。“少了您,我堕落的乐趣也没有了,舔着您的血,看着您徘徊在苦闷解放的临界点,亲眼目睹您的‘堕落’,我堕落得才有价值、有意义。就是为了这一幕,我才如此大费周章地进到这座神庙来,见证您纹身时的每一个过程……方才的针就像是我的眼,一次又一次地穿刺着您,而您却一点都不知道。” 
  他的话仿佛在纹身上洒了火粉引燃了它,在飒亚的背上灼灼焚烧着,方才的苦痛里所代表的神圣意义,刹那间被转化为淫欲的象征。 
  “住口、住口!” 
  “我会住口的,只要有您的唇作奖赏……” 
  “唔!” 
  不行,这一切又将重蹈覆辙,这一切又要和那夜一样,重现他的耻辱。 
  试图抵抗入侵口腔不属于自己的湿软物体,飒亚扭动着头颅,可是桎梏在他下颚上的指尖力道强劲,他越是反抗,手上传来的力气就像是不惜令他下颚脱臼般,深深地扣住他,直到飒亚放弃抗拒,迎合着男人的舌尖做个被动的勾引者。 
  又和上次一样了。 
  * * * 
  登基大典,华丽隆重地在皇城外盛大举行。 
  来自各国祝贺的使节、嘉宾,西琉皇朝的贵族、重臣,甚或交际名媛、地方仕绅,人人都理所当然地盛装出席赴会。就连一般平民,也齐涌到皇城观礼台四周的空地,把宽敞的观礼台挤得水泄不通,只为能亲眼目睹这历史的一刻。 
  关于新皇的传言已经在各地流传,有些绘声绘影说他是经过不流血的战争夺得胜利宝座,也有骇人听闻的惊悚言论说他不惜杀兄弑父,小小年纪已是阴险了得的一方霸主。但传言终归是传言,比起此刻能否见证新皇帝的登基神采而终身遗憾,大家都不在乎到底新皇是心狠手辣或是聪明盖世了。 
  提到新皇帝,不少人也都会顺道一提此次拥主成功的司珐尔将军,大家预期早已是宫中红人的司珐尔,这回恐怕更是攀着登龙梯,直达最高阶,成为名副其实,一人之下万民之上的实权大将。 
  年方十五的小皇帝,与从奴隶阶级爬到人生巅峰的大将军,往后有关他们一举一动的传说,只怕是有增无减了。 
  可是在这样万民同欢的场合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抱持同样看热闹、或是欢欣鼓舞的想法。 
  隔着重重人山人海,东野智以披风掩住了自己的容貌,夹在群众间,心情苦闷地遥望着,正在高台上接受着首席祭师为他戴冠的飒亚。 
  曾几何时,自己与飒亚的距离竟被拉得如此遥远……他已经成为高不可攀的人了。就因为自己计划的一环失了策,接下来就注定要全盘皆输吗? 
  不,我不服!飒亚,这样的结果真是你所愿的吗? 
  他不信,飒亚过去从不想当皇帝的!一定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东野智真希望自己的眼神能化为凶器,好从这儿射出,击中那个半途杀出并占据在“他的”飒亚身边的黑心恶魔——司珐尔。 
  他凭什么站在飒亚身后,一派飒亚保护神的模样,他不配! 
  你等着吧!飒亚,我不会放弃的,事情还没有走到最后,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要将你从那一点都不适合你的牢笼中放出来。 
  没有人会去注意到登基大典一完成,全场欢呼沸腾齐呼万岁的时候,有一名男子独独背对着,那顶着金色光环、王者气势浑然天成、不可一世的俊逸新帝王,黯然消失于杂 人群中。 
  02 
  小心翼翼地注意身后没有人跟踪,东野智穿过森林来到一间僻静的朴素屋宇,一开门就听到丽妃抱怨地说:“你一大早就失踪到哪里去了!” 
  放下在城中采买的干粮、杂物,东野不予回答地走到厨房,开始生火。 
  一个是养尊处优的二皇子,一个是只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妃子,再加上长年居住皇庙内修行的神官,这三个人没有一个懂得日常的谋生技能,而他也理所当然地接下了各项杂物的处理工作。 
  说来讽刺,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为了让飒亚在离开皇宫后有个全新生活的起点,所特意购地建成的这栋房屋,会成为他们一行人躲藏追兵的避难所。两层楼三房的设计,供他们几人过活是绰绰有余,但要远离丽妃的纠缠,还不够。 
  捉起一颗果子,擦擦洗洗就放入口中的丽妃,坐在木桌旁看着他辛劳工作的模样,却不想出手帮忙地说:“今天就是飒亚登基的日子吧?你还在眷恋不忘什么,特地跑去看。哼!也不想想是谁害得我们今日落魄到此?要我知道飒亚会与司珐尔勾结,绝不会让他在宫中那么好过。唉,我好久都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什么时候才能脱离苦海啊!”还不知惜命,要是她曾经对飒亚不利,他将会把她列入黑名单头号。 
  东野淡淡地说:“我只是去买些必要的粮食,顺便探听外界追查的风声,司珐尔的人马在城中处处可见,目前还不宜妄动,请您再忍耐一下。” 
  “还没有和我母后那方的人马取得联系吗?”二皇子也走进来,暴躁地说。 
  “现在不是与他们联络的好时机。” 
  “为什么!他们都是我母后最忠心耿耿的手下,见我遇难,岂会不鼎力相助?护皇军统领青宁南平、江云督统的……” 
“二皇子殿下,您所说的人此刻多半都在司珐尔的监控下,动弹不得。我们现在不能相信留在皇城中的人脉,惟一能考虑的只有远离政争、还不知情况的人,请你耐心再等候一些日子。” 
  “等、等、等,你只有这句话可说!我不想等了,为什么身为二皇子的我却要被自己弟弟追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不管,本殿要直接到皇宫找飒亚理论,我就是不信父皇真的指定飒亚接班,这必定是有什么阴谋在里面。父皇要挑选,也该挑选年长的我当皇帝!”语毕,二皇子转头就想离开。 
  “您若不怕走出去送死的话,臣也不阻挠您,要知道欲成大事必要大智,连眼前树倒猢狲散的状况都不能看穿的人,臣多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东野智你那是什么口气!”哗地拔剑,二皇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咆哮说。“我可是堂堂的皇子殿下,你竟敢嘲笑我无知!” 
  “您若要斩下臣的头,也请便,臣只是据实以告。” 
  丽妃红唇拧出一抹冷笑说:“动不动就拔刀出来,想吓人啊!二皇子,这已经不是你能作威作福的宫中,况且您这‘二皇子’还算堂堂正正吗?四处都有人为了谋杀太子一案在搜捕你的下落呢。口口声声威胁要取东野的命,也该先离开人家的屋檐下再说吧?” 
  “你这臭娘们——” 
  “在这节骨眼上还起什么内讧。”火神官戈歆适时介入说。“丽,你少说两句,还有二皇子殿下也熄熄火,现在我们只能听凭东野大人的判断了。我们四人此刻都是同在一艘船上,不管谁犯错,都可能把船给弄沉了。” 
  “哼!”二皇子一扭头,见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也觉得自讨无趣,忿忿地往外走。 
  “您要去哪里?”东野蹙眉问道。 
  一脚踢翻了碍眼的椅子,二皇子拉开喉咙叫道:“反正我是没有人理睬的二皇子,我连出去透气都要被限制不成!” 
  接着便不管他人是赞成或反对,径自走出屋子。身后的东野智也不便放下手边的柴火,只能求助于戈歆说:“请火神官跟着二皇子,不要让他做出什么愚蠢的举动,牵累我们的计划。” 
  “我知道了,真是抱歉,把事情全都推到你头上。”戈歆也叮嘱着丽妃说:“你也别光坐着看,不管你以前在宫中过什么日子,现在可不是让你来这儿享福的,多少也帮帮东野大人的忙吧!” 
  “知道了, 唆!”在宫中养成骄纵脾气的丽妃,对兄长的话却不敢不从。 
  奇袭,往往在措手不及处,才可谓奇袭。 
  当二皇子与戈歆离开之后,东野在丽妃的协助下正把午膳放于木桌上时——爆竹般爆裂的声音,突然在小屋的门板上炸开来。一枝燃烧的箭稳稳地射在木门上,随之而来有如骤雨不断落下更多更多的箭,屋里迅速被烟雾所弥漫了。 
  丽妃惊慌失措地抱着他哭叫。 
  东野没想到这隐密的藏身地会如此迅速地被人找到。 
  他捉住了她的手往后门逃去,可是门才一打开,便见密密麻麻无数的弓箭正对着他们、威胁着他们:只要两人有移动的意图,就会被千箭万羽射成刺猬。 
  “丽妃殿下、东野大人日安……在下恐怕要请你们移驾到刑部大牢中,过一段日子了。”摇着羽扇的宓勒,满含遗憾的眼光,与东野隔岸相对。 
  “你怎么会晓得这个地方的,宓勒?” 
  早知道过去的同窗好友,被司珐尔所网罗,也从那以后就断绝两人往来的东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只是想到过去经常互相竞争文笔、机智的皇学院时代,两人五五平分秋色的智谋,在现实上自己却输给了他。 
  “您对飒亚殿下的关爱,众所周知,又怎么可能错过他的登基大典呢!”宓勒殷勤有礼地说。“我们只不过是安排了为数不少的眼线而已。” 
  到头来他还是输给了他自己——因为压抑不住想一瞧飒亚的念头,导致今日的下场。 
  “二位,请吧!” 
  放弃与这成千上万兵马对峙的愚行,东野平静地接受了宓勒为他套上铁链,而同样被绑住双手的丽妃,则禁不住地放声痛哭了。 
  他们都知道,此一回宫,或许就再难重见天日。 
  * * * 
  荒废多时的公文,没日没夜地批阅,依然是桩费时费力的工作,可是飒亚抱定要与它耗到底的决心,迅速而果决地埋头苦干。 
  他承诺过先皇,必定要成为超越他的存在,假如连批阅奏章这种事都做不来,还谈什么治理天下万民,而迷糊皇帝所下的令又有谁会听呢?不愿让人小看一个十五岁的皇帝,他就要表现得比任何前任的皇帝都要精彩。 
  “陛下,前宰相大臣东野公求见。” 
  停下正在审核中的文件,飒亚已经许久未曾与这位把自己接到府中,十多年来待他有如亲生儿子的慈祥老者见面了。东野公总是说现在飒亚的身份不同了,既然是皇子就不可以再像过往一样在民间出入,婉拒了飒亚的回门到访,就算想见也都是自己入宫晋见。 
  可惜这一、两年老人家的痛风病发,长期于东野府内休养,难得迈出大门。 
  “快快召见。” 
  贴身仆待领着童山濯濯一脸和善的东野公进来,而飒亚也特地起身,走到书桌旁的坐榻前说:“东野伯伯,好久不见。” 
  “微民参见陛下。” 
  “不必如此多礼,过去受伯伯养育之恩,朕没齿难忘。请坐下来吧!”飒亚扶他坐好后,自己也坐到他身旁说:“伯伯的身子好些了没?智哥曾提起伯伯的病,朕一直想去探望,但又怕您老不肯受。” 
  “陛下的话让微民惶恐,今非昔比,陛下已经是万金之躯,日理万机,有比关心微民一介老翁更该关心的事。”东野公欣慰地说。“不过陛下还能把老叟记在心上,我已经是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朕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段在东野府上居住的日子,也是朕最开心的日子。” 
  老人低下头,暗暗拭泪。 
  “怎么了?东野伯?该不会是有什么事让您困扰,请说。” 
  “唉,微民本不该拿此事劳烦陛下,怎耐父子天性怎样也割舍不下,只好厚着老脸来求陛下了。”说着说着,东野公突然离开座位,跪到地上说。“请陛下念在过往老臣的一片忠心为国,彻底查明事实真相,看看智儿是否真的有罪,到时候不管您怎么判决,哪怕是智儿该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