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情夫 by 陶农





  只剩济风依然跪在原地,机械似的以右手的竹棍箝进自己的左手,手臂好痛,酸麻的想死掉。 
  挥动的右手已经撑不住了,反作用力震痛了整条臂膀,自己能不能快点住手?但两眼只是冷冷盯著左手背,一如他刺穿的是别人的左手,竹棍仍旧咻咻地兴奋挥舞。 
  碰!竹棍终於轧然而断!棍尸飞上他的脸颊,立刻甩出一道长长的红淤。 
  养父家突然一片寂静。 
  济风喘个不停,好累,好累。 
  现在的他,没有任何思考能力。 
  只想要去医院。 

  (本章完) 






 




   第十三章 浅吻 之一 
     
  宁修独自站在床边良久,沉默盯著侧身躺在白床单上的年轻男人,这男人是他开车送来医院的,直到今天,宁修才顺道来探望。 
  「笨蛋!大笨蛋!」 
  床上的男人,长长的睫毛依然紧紧阖著,嘴唇因为长期缺水而乾裂成伤口,眼窝隐约留著泪痕,尽管宁修不知道这男人梦著什麽,无疑的,此刻他的脸庞惹人怜惜,侧弓的身体,蜷成一个无助的婴儿,此时这男人,真像天使。 

   他的双手都各自注著点滴,两只手臂白皙柔软,虽然不至於孱瘦,但总让人以为这双手曾经想紧紧抓著什麽。 
   但现在这双手,尽管结了滴管与针头,看起来还是显得很空荡。 
   谁能想到这双虚脱的双手,曾经是个不逊的短枪狙击手,还是个混得不错的帮派分子。 
   但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那男人皱起眉头,呻吟了几声,但仍没醒来。 
   宁修也不希望他醒来。 
   这男人可能才注射过镇定剂,现在才会睡得这麽沉。 
   宁修继续注视著他,心情却被弄得有点糟糕。 
   
他讨厌这男人只有他来探视过,可是种种迹象显示果真如此,探病用的椅子从没被人移动过,宁修第一天留下的便条纸,仍丢在同个地方生灰尘,供访客使用的小桌上躺著已经枯尽的花瓣,那是第一天邻床的病友不小心弄过来的,而现在,邻床的病友不知换了几位,这紧闭眼睛的男人还是日复一日孤自沉睡,真是个大笨蛋! 

   宁修退出了病房,心情像海一样潮湿起来,风一吹,就像波浪 一般忽前忽後地摆动。 
   心无法平静。 
   为他,也为了病床上的男人。 
  「喂,先生。」医院的义工一看到宁修走出病房,像猫看到食物般,追了上来。 
  「你是程安之的家属?」 
   他摇摇头。 
  「你可不可以帮医院转告一下他家人,把病患丢在医院就不用管了吗?病人吃饭、方便,全都要我们义工去轮流,他的家人太不负责任了。」 
     宁修一脸不耐: 
    「我又不是他的亲人。」 
    那个义工妈妈终於住了嘴,又开始拉著宁修抱怨: 
    「那个病人送来的时候,又是三度灼伤,又是骨折,又是挫伤,好端端的一个人怎麽会全身都是重伤,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喂,我已经够烦了。」宁修没有给她好脸色。 
    义工妈妈住了口,用锐利的眼神细细审视宁修,突然又开口: 
    「八九不离十,你一定是程安之在宜兰的亲人,喂,你看到病人这样,心里不会过意不去吗?啊?谁没有生理病痛啊?你们就狠心放他在这里不管?医院打电话去的时候,还说什麽没有这种人妖儿子,你可不可以劝劝你家的人,人家要万里寻亲,你们是丢著不管,你们知道吗,心血相连,亲缘得来不易,不要这麽绝,你们……。」 

   宁修狼狈的逃离现场,那老女人依然叨叨念个没完。 
   真霉,关他什麽事呀? 
   宁修进了电梯,下了两层楼,又绕了半圈,才推开另外一间病房。 
   「宁修,我还在想你怎麽突然不见人影呢?」小桑见他进来,笑靥轻绽,刚才心中悬念著他,果然有了感应。 
   吴家老奶奶的单人病房围满了吴家亲戚,水果花篮排了一列。 
   老奶奶坐在床上吃著众人抢著剥好的水果。 
   「妈,有安捺呒?」一家一家不停的殷勤询问,包括现在才推门而入的吴天发一家。 
   「我呒歹志,我呒歹志(我没事)。」奶奶慈祥地重复著。 
   宁修自从看到天发推门进来後,心里就不由得狂跳。 
但等他们一家子就定位後,宁修失望了,他没有看到他想看的人。 
   宁修还特定出来走廊看看,又跑到比较好抽烟的尽头晃一晃,结果还是令他失望。 
   这小子搞什麽鬼?这麽多人的场合也不出现,那他还有什麽时候现身呢? 
   明明才见过他的呀,还大胆的攫获他的下巴,现在想想没被那吴老大打的满地找牙也真该偷笑。 
   但他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要一遇见小济,他就觉得可以掌控一切局势,尽管每次都在险中求胜。 
   宁修又回奶奶的病房等了很久,心头越来越不耐,自己干嘛这麽辛苦在这里演戏,而那小子,想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不想出现的时候就可以让他一个人等得发慌。 
   宁修厌恶这种感觉,他不是乏人追求,为什麽要为了这个”有异性没同性”的蠢直人在这里受煎熬? 
   再等不到他,他就……。 
   果然,宁修还是没看到姓吴的推门而入,也没有看到他气喘喘的张自己一眼。 
   这只是永远存活在想像的剧情。 
   那扇厚重的门依然纹风不动。 
   真正的吴济风只会把他当空气一样忽略过去,他的视线永远不会越过来,也不会从小桑身上移开,然後一直停驻在他身上。 
   很蠢,自己真的很蠢。 
   在建中,两个人不是相处了两年?小济还曾热烈回应他的吻。 
   但在异性恋中,这一切都是不具任何意义。 
   对於已经注定的结果,本来就不该认命吞咽。 
   没想到自己现在还来吴家玩这种蠢游戏! 
   他恨他,不准是思念! 
   他还是要吴济风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先前不是已经干了两次这种事! 
   可惜两次都被小安一手破坏。 
   现在小安已经为了插手这些事情而躺在床上。 
   再也没有人能破坏他的好事了。 
   没错,他还可以再干一次,要阿飞送姓吴的下地狱。 
   他轻笑了一声。 
   可怜的幼稚。 
   笑到好想掉眼泪。 
   奔出了病房,宁修走到不知名的楼层,沿著森冷的长廊一直走著,一直走著,直到尽头。 
   宁修的身体一顿,心壁像汽球般,终於被硬生生撑破! 
   宁修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推开气窗,记得的时候,自己已经忿忿望著黄昏的天空。 
   有鸽子越空而过,自由自在凌过天际。 
   他却过於沉重,无法飞翔。 
   医院,充满死亡的气息,而他这一生,性别错了。 
   所以姓吴的宁可爱上任何女人,就是不会在意他。 
   如果能被死亡吞噬,重新再生,他愿意抛弃此生,变成他的异性,只为了能公平竞争到吴济风的心意。 
   他真的想证明,他和他的爱情没有这麽困顿,只要上帝重新赐他一个性别。 
   宁修开始失笑,真他妈的作什麽白痴梦。 
   他被一种黑色的情绪压得喘不过气,与他无关,却又硬是逼在胸口的铅块。 
   终於宁修决定拿出手机,迅速拨了电话,响了很久,那该死的男人终於接了电话,他还隐约听到女人的娇嗲。 
   「他妈的!你要我响几声才接!」 
   电话那头的男人起先沉寂了一会,後来掩不住口气的喜色: 
   「阿修!」 
   「岳宁飞,麻烦你去看一下你女人,他快挂了。」 
   那一头又沉默了很久,才又道: 
   「程安之已经跟我没关系,现在他只是受刑的叛徒。」声音静到发冷,突又转为热烈: 
   「修,你久久打给我一次,就只跟我说这件事?」阿飞聚精会神听著这通电话,还不时推开缠绕过来的女人。 
   「还有第二件事。」 
   「嗯!」阿飞认真贴紧耳朵,准备听著下文。 
   「请你和你他妈的婊子一起下地狱!!」 
   碰!掼上手机盖! 
   宁修厚重的鼻息喘著,接著开始对天空破口大骂三字经: 
   「Son of a bitch!!Fuck your ass!!他妈的,蠢蛋!全是蠢蛋!」 
   宁修抹开脸上的冰凉,他发誓,绝不要落得跟小安一样下场。 
   哥哥对小安的定位,宁修很早就心知肚明。 
   结果小安还把接下的戏码演得不堪入目!一个蠢C! 
   宁修知道自己已经不会去看他了,直到他出院。 
   反正结局早是那样,何苦拖戏? 
   他不再允许自己相思,今後只允许对小济付出难缠的权谋。 
   好寂寞,为什麽非要见到那个姓吴的不可? 
   磁铁相斥的原理,不论他试过几百次,都不曾发生过意外。 
   是的,他不会是小安。 
   宁修决定开车偷溜,他想去天母。 
   舅舅家塞满了他在汐止的全部家当,他想去整理一下,而且……。 
   如果书培看到他来,一定高兴死了。 

*  *  * 
请先看浅吻之一 


  昱日,在吴家的气派大厅。 
  「宁修,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去医院看奶奶吧。」,小桑薄粉未施,朱唇皓齿,含羞带怯凝望她眼前的男人,浑身散发大家闺秀的高雅纯白。 
  坐在客厅翻报纸的宁修微一扬眉,不置可否,反正他只是司机。 
  他侧了小桑一瞥,或许她心里正默默期待那男人的现身。 
  哼,那就让他出现吧,然後她可以满足的依偎著那小子,互相倾诉两人灵魂深处。 
  但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他只会安份坐在驾驶座,这一刻起,有吴济风的地方就不会有他,直到他可以集中火力,直接击毁吴济风的那一刻来临。 
  「宁修!」微愠的语气唤住他。 
  因为宁修一脸不关己事的淡漠,并没有逃过吴天棋的眼睛。 
  天棋在社区大门拦下宁修和小桑准备出发的车子,立即改变主意: 
  「小桑,我想一想,你今天还是留下来陪妈妈好了,奶奶住院让她担忧不堪,你回去陪她。」 
  「爸?」小桑觉得有点突然,尽管心中多想跟父亲讨价还价,但她也知道,父亲的主意一向不容更改,因此只能难掩心中失落,嗒然落失的离车上楼。 
  「吴爸爸,你要我一个人去看奶奶?」 
  「没错。因为你之前的表现不好。」 
  「是吗?」 
  「年轻人不要心高气傲,我的担忧你们那里想得到?我知道你会纵容小桑和那小太保,而且……你似乎对探望奶奶显得非常不耐?」 
  「我的事很多,还要天天交报告给您,吴爸爸,我承认我没有照顾病患的耐心。」 
  「宁修!」天棋在他眼前矗立,表情严峻: 
  「对你的严格,我心知肚明,至於这是为了谁好,我想只要是聪明人,应该会明白。现在我郑重让你明白,奶奶的事情,比我交待的任何事情都还重要!今天我点到为止,你应该清楚自己该怎样主动?我要你在奶奶心目中留下最完美的印象,你听清楚了。」 

  宁修话没听完就按下喇叭,迳自催踩油门离去。 
  他妈的,他讨厌别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 
  宁修压制心中不爽,哗啦就跨进吴奶奶的病房。 
今天是上班日,按理推断,病房应该冷清不少,FUCK,要他跟个老人家大眼瞪小眼?SHIT!还不如他跳进火海里痛快。 
  定睛一张,病床边的椅子上,已经坐了一个来路不明的病友。 
啧,那个伤患到底是撞车?还是从楼梯滚下来?打了石膏不躺著休息,还有閒情跑来找老人家磕牙? 
  但不可否认,这男人的侧影非常吸引他,深坐椅子,静静盯著眼前的地板,一付全世界与他无关的自我,身体动也不动的,沉处在最深的内敛,可惜肢体这般的沉默,只是无知的泄露出最不安的灵魂,很本能的,宁修就猜出了对方最大的渴望,就是……。 

  思路突然被截断,因为那侧影逆光的男人很快便朝他看来。 
  接著天与地无法制止,开始在四周旋转,短暂却已然发生的时空错乱。 
  事实上,那男人一见到宁修,就开始蹙了蹙眉,接著挤出一丝没有笑意的笑,扬头甩开眼盖恼人的前发,孤傲而嘲讽。 
  这人不是吴济风还会是谁? 
  不会只给他一次撞击的男人。 
  「宁?只有你一个人?」 
  「抱歉让你失望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