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情夫 by 陶农





   原本跟他的关系就是亦敌亦友,尤其宁修还会不按牌理找人做掉他,现在演变成这样,应该也没什麽好可惜的。 
   只是宁修拨去身上的夹克,把它横在他俩之间。 
好巧不巧,此时的小熊娃娃从夹克里掉了出来。 
   两人同时把视线集中在小熊上,时间硬生生被冻结住。 
接著,济风慌张低头盯著柏油路面,宁修早就看住吴济风,以一种深绝的孤愤,像利箭,刺入吴济风。 
   「很好,你不断从身後抱我,就是为了这个玩意?给小桑的定情物?吴济风,请你乖乖回答我。」 
   「……是。」 
   打从他发火,济风就开始僵著酸疼的脖子,对著路面,再也没敢抬起头看他。 
   「打火机你应该有吧。」 
   济风点点头。 
   「把娃娃烧了。」 
   「什麽?」济风惊愕抬头看著他: 
   「宁,为什麽要烧了?」 
   「小济,不烧掉也可以,你把它吃掉!」 
   「干!」 
   济风抓起地上的夹克和小熊,气冲冲跨上机车,死命发动後,即要飞车离去,却又在最後一刻停住,过了很久才回过头: 
   「上车!」 
   宁修只是旁若无人,深深吸著他的烟。 
   除了他养父外,济风这辈子大概还没对人这样低声下气过: 
  「我求你,卖那麽张(别那麽拗)。」 
   宁修已经把情绪埋到很厚很厚的底层,连痛觉神经也麻痹了,只是缓缓用手指捺熄那根烟。 
   济风看著,这男人真的够绝! 
   跟他背上一般深浅的刀伤,济风嚐过。 
   跟他眼中一样灼痛,烫到连感情都表现不出来,济风也嚐过。 
   最深刻的是他十一岁那年,看见姊姊的最後一面。 
   不过这跟那小子有何干系呀?为何每次看见他,不太记得的故事,又会重温一次? 
   蹲下身,济风擦著打火机,接著从机车置物箱拿出汽油来,浇在小熊身上。 
   今天终於知道「认栽」两字怎麽写。 
  「走吧。」说话的同时,济风已经把小熊燃成一团烟火,然後拽著宁修上车。 
  催紧油门,济风载著宁修疾速离去,临走时又回头瞧了两眼,除了一团黑烟外,济风竟什麽也看不清楚。 


第七章 怜惜 之一 

  深夜两点,宁修仍然独自坐在吴家的客厅,一杯热茶早已变成冰饮,宁修仍没发觉,依然专心致意低头翻译著一叠原文资料。 
  小桑从她房间走出来,凝望著宁修不眠不休的身影,心中埋怨爸爸派给宁修太多的工作。 
   小桑以为住进家里的宁修,仍是保持对她特有的寒喧问暖。 
   想不到这几天的宁修,一改往常装模作样的绅士风度,突然变得不太爱搭理人,只是一迳从早忙到深夜,连话都不爱说了。 
   望著他孤单的身影,小桑心中实在不忍。 
   本以为宁修花尽心思住进来,目的多少是为了她。 
   但是现在的宁修只是每天不停的工作,连自己房间都很少回去。 
   小桑很担心,是不是因为家人给宁修寄人篱下的感觉?或是自己过多的冷漠伤了宁修的心? 
   深深歉意,涌上了心头。 
   「咳!」宁修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小桑赶紧端了一杯热茶,从宁修身後接近。 
   「你感冒了,喝点热茶。」 
   宁修看到小桑走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倔强,又有点惊喜。 
   「怎麽了,你的背好像很不舒服?」 
   「没事,我好像有一点发烧。」 
   小桑伸手触碰宁修的额头,果然烫得很厉害。 
   「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挂急诊?」 
   「不要紧,我要先把吴爸爸的报告赶出来……。」宁修接过茶杯的瞬间,突然眼前一阵黑,等他定过神,茶杯已经摔落一地,小桑正愕然看著他。 
   宁修不是装出来的,这几天,他故意让背上的伤口发炎,故意不吃不喝,故意……其实他也分不清楚是不是故意了。 
   「我来擦就好。」小桑伸手想去抽取面纸盒,却不小心碰到了宁修。 
    宁修叫了出来。 
   「你没事吧?」 
   「你碰到我的背了。」 
   「怎麽了?你背後受伤了?」 
    宁修不肯说。 
   「怎麽回事,快告诉我吧。」 
    禁不起小桑的请求,宁修只好虚弱回答: 
   「我背後有伤,我想应该是伤口发炎才引起发烧的。」 
   「怎麽好端端的会受伤呢?你的伤到底有多严重?让我看看,拜托你。」 
   小桑要求宁修摊出伤口,宁修没什麽力气,不想反驳她。 
   索性自动褪去灰色羊毛衣,连里面的衬衫也解了,衬衫沾了一些红斑。 
   小桑大吃一惊。 
   宁修根本只有草率的捆上纱布和棉花,连药都不上,背上一道深深的伤口沾满了棉花,轻轻一拉,就会痛得流出眼泪。 
   「宁修,你怎麽把自己搞成这样?」她十分的心疼。 
   「对不起,我不懂处理刀伤这类的事。」宁修表现出愧疚。 
   小桑真的很内疚,如果她能多关心宁修,宁修也不会隐瞒伤口,若不是她正巧碰到了宁修的伤口,宁修不就任由伤口继续发炎溃烂?想到此,小桑的心都纠结起来。 
   「宁修,我去叫车。」爸爸、妈妈此刻都去远方访友。 
   此刻,宁修就只能靠她了。 
   「我已经叫了车,我现在就出去看看……。」 
   突然间,宁修反手轻扣小桑的手腕,稳住她急欲离去的身躯。 
   「可不可以……?」 
   「怎麽了?」 
   「抱我一下。」 
   小桑睁大眼睛。 
   宁修就这样坐著,右手高高举住,守著起身欲离的小桑,良久良久,都不肯放。 
   小桑吃惊之馀,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她听到了计程车的引擎声,赶紧不露痕迹,闪过几近揽腰的手: 
   「计程车好像到了,我去阳台看看。」最好的逃脱机会。 
   宁修把上半身拉回沙发,重新深坐,心里松了一口气。 
   旋即,小桑又匆匆赶来。 
   「快点走吧,不然伤势又延误了。」 
   走到电梯口,小桑又突然想到: 
   「宁修,你刚刚说……刀伤?是怎麽回事?」 
   「没事,是我自己刺到的。」 
   「自己刺到背後?」小桑虽然困惑,但计程车已经在门前等著,只好快快上车,前往附近的小型医院。 
   「什麽?有生命危险?」 
   「小姐,这里是医院,音量请放轻。」 
   「医生,你是说宁修有生命危险?」 
   「您不用太担心,病患因为背後的伤口引发腹膜炎等并发症, 
只要接受紧急手术,就能脱离险境。对了,你是病患家属吗?请填妥同意书和切结书,在这里填完资料,那边签名,再到柜台缴费,还有,你是病患的家属吗?」 
   这个住院医师一走出急诊室,就滔滔不绝,小桑心里虽然紧张,却听的迷迷糊糊,但是知道宁修伤口有并发症,没有手术就会有生命危险。 
   怎麽办?她脑中空白了几分钟,想到先打电话给南部的爸妈,但是他们的电话根本打不通,小桑开始急得掉下眼泪,赶紧拨了济风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很久,都没被接起来,小桑几乎要放弃时,电话总算被接起来了。 

***请先看 怜惜之一*** 


  「济风,你在睡觉吗?」 
   济风已经两天没睡了,他在竹联帮的十二分舵,乾爹为了有人偷卖货的事情,正在清理门户。 
  「桑,我在讨论事情,有事?」 
   是因为小桑的电话,济风才偷偷跑去厕所接。 
   偏偏在厕所讲话也特别危险,他只好尽量压住电话。 
  「济风,你可不可以赶来医院,宁修正在急诊。」 
  「他?好端端的怎会挂急诊?」 
   在爱人电话前,小桑已经呜咽起来: 
  「宁修他有刀伤瞒著我们,伤口也不去处理,已经严重发炎,情况很紧急,你可不可以过来?」 
   「叔叔呢?我这里有事情,走不开。」已经讲够久了,各堂老大在舵前找叛徒,他总不能躲在厕所讲电话,摆明让人怀疑。 
   「你有什麽事情比宁修的伤势更重要?」 
   「我在开会。」济风也十分疲倦了。 
   「开会?你们帮里的会?」 
   「嗯。」 
   「你不是说你把帮派解散了?」 
   「嗯?」 
   「你朋友阿陵也这样讲。」 
   「嗯?」 
   今晚的济风一问三不知,表现非常差劲,而且也没有赶来的意思。 
   「你到底会不会来?」 
   「能走,就不会卢(讨价还价)这麽久。」 
   「宁修随时有生命危险,你知道吗?」 
    太夸张了!济风心想。 
    自己也常常不理会伤口,也没挂过急诊。 
   「你到底来不来?你到底关不关心宁修呀?」小桑讲话已经有点火气。 
   「那我去能做什麽?帮忙安慰那小子吗?我又不是医生。」 
    济风不再压抑音量了,反正他这个节骨眼跑来讲电话已经够可疑了,乾脆就直接让别人知道他在讲什麽。 
   「吴济风,你知不知道宁修随时有生命危险,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济风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听起来有点扯。」 
   「我告诉你,医生说宁修伤口严重发炎,引发腹膜炎,再不动手术就有生命危险!」 
   「腹膜炎?背上的伤跟腹膜炎有什麽关系?又不是拿掉……。 
」济风突然闭上嘴,他知道今天晚上已经说过头了……。 
   「你怎麽知道是背上的伤?因为是你动手的?吴济风,看到宁修被人刺伤,我还不愿意相信是你动手,可是你瞒著我还在参加帮派,要你来又推三阻四,好像不敢见到宁修!」 

   小桑声音斗高,济风只求她别再提宁修这两个字了。 
   「你知道吗?不管我怎麽问,宁修打死都不愿意透露你的名字,但是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小人,暗算宁修,还要置他於死地,我的心凉了。」小桑已经泪流满面。 
   济风默默关掉电话。 
   岳宁修,自他失踪後,这名字在道上已经小有名气。 
   天道盟体系下的某老大之弟,前一阵子失踪时,某老大为了找人,侵入别人地盘也不招呼一声。 
   後来还惹上乾爹在罩(关照)的风陵渡。 
   尤其乾爹本来就跟他们上面有心结,在敏感时刻,这个名字真的有点招摇。 
   「医生,我领了一大笔钱,无论如何,请你立刻替他动手术!」 
   「医药费是次要问题,医院规定要家属签字,你是他太太吗?没有签字我们就无法替他手术。」 
    看著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小桑担心宁修的病情就这样恶化下去。 
    宁修的亲属?她对宁修一无所知,又如何能联络他的家属? 
   「医生,我来签字?」 
   「你是岳宁修什麽人?」 
   「我是他妻子。」 
   「好,签完字就把资料交给我,这样就可以了,其他等早上上班再办理。」 
   小桑守在长廊,看到昏迷的宁修被人推进去,她的心在一瞬间简直要被揉碎。 
   「宁修,宁修,你怎麽样了?」 
   她突然有股冲向前去的冲动,她追著宁修的推床。 
   「宁修,你不要睡,你醒醒好吗?」 
   真的唤醒宁修微微的意识,他伸出虚弱的手握著小桑: 
   「我是真心爱你,只要在吴爸爸的身边,看著你幸福,我就很满足了,如果我还有来世,请你当我的妻子,好吗?答应我。」   
   「我答应你,宁修,我答应你…。。。」小桑哭得像泪人儿,原来宁修竟然是无怨无悔的在背後守候著她,而她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小姐,病患要进手术室了,请你让让。」残酷的住院医师拉开小桑,就这样把宁修推走。 
  小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看著急救中的红色警灯,整个长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而急救中的宁修,多麽需要她、仰赖她。 
  她自己千万要坚强起来。 
  惦念著狡诈的济风是没有用的,小桑告诉自己。 
她不断问著自己,如果一切从头,她还会舍弃真情的宁修吗? 
  手术室中,住院医师正忙著。 
  「我看你应该没有对子了吧,乖乖押牌吧。」 
  「别猴急,想这样就赢我?铁支还没亮出来呢!」 
  「我等你!」 
  住院医师正忙著跟宁修玩起「大老二」。 
  「你输了,再发牌吧。」 
  「你可真善良,把那个女生骗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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