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帮情夫 by 陶农








当年天发夫妇上了好几次少年法庭,却对阿风的案子漠不关心,还以为只是替大尾的背背黑锅,最近在祖宅,又听观护人讨论起阿风当年的刑案,一听之下,竟然颇像所有的共犯联合翻供,把他护出来。


乍听之下,这不肖子似乎不像想象中的好惹,而且跟他的关系也不一样了。


所以大家暂且收敛动手动脚的习惯。


可是仍在旁边聒絮不停,强暴女人也骂、喜欢男人也骂。


一群肖仔(疯子),一下子猛抖着自己衣服上的灰尘,直嚷着会被传染艾滋病,一下子又乱捏乱扯,骂他是看到女人就起丘(勃起)的变态色狼,搞的济风想发脾气,又无脸反驳,反正随他们去说!


隔天一大早,济风已经离开,桌上摆了一迭纸钞,家人喜孜孜的点着钞票数。


仔细想一想,虽然已经停止收养了,不过那杂种偶尔回来也不错,不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还能得到一笔意外之财。


整条街的店面都还没开张,街头显得更冷清,济风靠在骑楼的柱子上,想要阖眼补眠,却又不想被巡逻的条子盘查。


好困,好孤单。


济风觉得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每个亲人和兄弟,全在一夜之间变成陌生人,是他前所未有的孤寂生命。


唯一可以安慰的,是他和宁修活在同一个城市,呼吸同一种味道的空气。


想再拥抱一次,却只能够想。


熄了烟,济风决定回去风陵渡,尽管他厌恶屈于小渡的威势之下,但至少还可以吸吸白粉。


又是一天的开始,他讨厌漫长的一天,天天都是痛苦与无聊的反复。


他在无奈的忍受一天过一天,真希望自己能少活几天。


至少可以减少忍耐没有宁修的日子。


希望一睁开眼,他已经渡完了大半辈子,宁修不再不理他,他也可以为了思念,去见他一眼。


这种不能见面的煎熬,一分又一秒、一秒又一分,没有一刻不摧折,到底被火烧灼的锥心之磨,要到哪天为止呢?



2003…3…205:45AM


 


 


28自杀一(叛猫之死)*



小安在病床上,闭上眼,算着警员交班的时间。


最近条子盯他盯的比较松,当然啦,全台湾有多少个帮派份子留院观察,每天派人盯着,警力也吃不消吧。


何况除了是逃兵现行犯外,他又没犯什么滔天大罪,盯了这么久,条伯还不想撤稍吗?


趁着条子来回走动抽烟时,小安把偷藏的医护人员衣服穿起来,负着尚未痊愈的伤势,从医院溜了出去。


警察接到护士的通报后,匆匆来到程安之的空荡病床前。


「不可能,」护士喃喃自语:「病患不可能有力气下床的,他的伤根本好不到一半。」


「学弟,我们开警车到附近找一找,嫌犯身上没钱也没证件,不可能跑远的。」刑事组警员指示着。


「是,学长。」


***


小安靠着一把水果刀,一路搭着”便车”来到永和。


他还慎选了单身女性驾驶的”便车”,否则,凭他一付虚弱到快昏倒的样子,保证立刻会被男驾驶制伏,直接扭送警局了。


途中,他还真的在女驾驶的车上晕睡了,不过好心的女驾驶竟然善心大发,把小安送到了永和街头,才偷偷下车,站在车外,用喇叭声惊醒他。


小安勉强下了车,把刀子收在身上,没向女驾驶要钱,只是步伐蹒跚的往最熟悉的住处走去。


好累,好痛,小安很想睡倒在路边,眼看再撑一下下,阿飞的窝就到了,用力走下去吧。


他不愿回宜兰,可是在台北,他只有永和这个家了,那家的主人,是他的爱人,是他的老大,也是刑废他的男人,更是他在今天阖眼之前,最想看到的人。


走走停停,一路抗拒晕倒的身体现象。


终于走进大楼,一来到电梯口,小安突然往地板一瘫。


唯一的电梯门上面写着「故障」。


这不是老天爷故意要他的命吗?


管他的,小安固执的往楼梯爬上去,阿飞在九楼,爬就爬吧,万一倒毙在楼梯间,也算证明了没有缘分见到飞。


楼梯间密不通风,堆积不少住户的杂物,连小通道都被塞住了,小安使劲最微弱的力气,只能稍稍挤出一只小腿的细缝,健康的人可以一次跨过两、三个阶梯,换在小安身上,不爬晕过去就很奇迹了。


楼梯间的垃圾、旧书报散发出可怕的臭气,需要大力呼吸,又怕味道的小安已经快不行了。


在宜兰老家,他只要一看到蟑螂鼠辈,就要往后一退,爸爸非常气他那付胆小的孬样。


「处边拢讲我养一勒像查某耶查甫囝,你够想袂厚全街仔耶郎宰羊你比查某没胆耶见羞歹志?」(邻居都讲我养了一个像女孩的男孩,你还想让全街坊的人知道你比女生更没胆的可耻事情?)


高中联考那年,他以五百五十分考上了罗东高中,也另外考上了台北商专,他却瞒着家人把毕业证书寄给了台北商专,从此就挥别了宜兰,只身踏上陌生的台北。


宜兰,是令他十分感伤的记忆,小安很喜欢姐姐,从小跟二姐处的最好,可是他不愿再踏进那个家,就算暑假找了朋友陪他回去一趟,爸爸、妈妈也因他带回去的朋友不够男人味,就一厢情愿认定儿子跟他们搞起不干净的事来。


想了这些不顺意的往事,果然让小安一路忘情的爬到了四楼。


他怎么会爱上陪他回去的那些”姊妹”呢?事实上,他根本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可悲的是,同样也不会轻易忘记一个人。


小安全身剧烈的喘气,他不敢闭眼休息,怕会失去继续往上爬的勇气。


本来闷热的楼梯口,因为湿透的汗水,让他开始冷的颤抖抖起来。


全身的痛楚都在撕咬着自己,他开始失温,全身的震颤分不出是因为冷,还是体力的过度透支,就是发冷。


「我不敢,我不敢爬楼梯下楼。」


小安想起有一次,遇到电梯故障,他跟阿飞耍赖。


「你不下楼?难道是叫我下楼?」阿飞不愉快的突起眉头。


「拜托嘛,只有电梯故障的时候嘛,电梯又不会一年到头故障。」


「你叫我下楼买便当?」


「拜托嘛,老大,求求你嘛,我不敢走楼梯,楼梯很暗,有小动物出没。」


「你叫我穿着短裤,跟楼下那些老女人买东西?」


「拜托拜托,」小安双手合十,做出恳切的拜托动作:「晚上,我随便你怎么干。」


「这是你说的。」阿飞玻Я搜凵瘢玖艘荒岩蕴讲獾囊?br />

小安在床上有自己的原则,即使被要求,也不会随便屈服,真的很难完全满足很多要求的老大。


只有这一点,让阿飞觉得小安像极了阿修。


「不怕杀人,你会怕蟑螂老鼠?」阿飞从楼梯一路奔下去,嘴上不满的念着。


小安喜欢看他的老大再次做出妥协的事情,他笑吟吟倚着楼梯扶手,一只猫从他脚边跃过,他吃了一惊,赶紧走回屋里,把门关紧。


此时,小安终于攀上了九楼,眼看就剩下最后的几阶。


好难过,胸腔像被一股强力不断充灌,简直就要爆裂了,咽痛、舌干、整个身体发热,他的四肢就像坏掉的零件,酸麻到动弹不得。


只差一步了,他鼓励自己,他已经看到家门了,只要再爬一步,目标就到了。


不要晕过去,再一下下他就可以进门了。


终、于、爬、到、了,跌在地面上,已经去了他半条命。


扑簌簌的颤栗着双手,挖出埋在盆栽土底的备用钥匙,勉强支撑住剧烈发抖的双腿,他弓着身,逞强立身,很快又扑了下去。


身体的负荷是否冲破极限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没有人可以帮他。


贪婪了几秒休息,他立刻逼自己爬起身来,已经没有什么可拖延了,他只剩这双手,能替自己打开一道门。


吃力的使着右手的拇指、小指夹着钥匙,疲软无比的试图插进钥匙孔。


钥匙跌在地板上,小安一次又一次,努力的弯腰捡起钥匙,然而起身的动作简直是地狱的虐罚,晕眩、瘫软、疼痛,都不能再当借口,摔了只能立刻起身,再试一次。


偏偏欲振乏力的手劲,一次次让他又得瘫在地上捡钥匙,一次再一次,气若游丝的残喘生命令他害怕,好像随时都可能断气,可是不赌命的仆下去捡,他还有其它的路吗?


就算仅差一步就累死在门口,也是自己的造化。


挥下豆大的泪与汗珠,又一次,想尽办法把钥匙塞进孔中。


怎么会好不容易爬到了顶楼,却被排拒在自己的家门外呢?好想哭个痛快。


终于在他确定无法成功开锁的原因,不在于他伤残的手,而是因为门锁已经更换。


在终于觉醒进不去的那一刻,小安的意识晕过去了。


从门内传来震烈的开锁声音,小安立即清醒,像逃难似的爬向通往天顶的楼梯。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小安的心狂跳着,阿飞搬走了吗?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从家里走出来的人是宝宝,宝宝匆匆忙忙奔向电梯,又立刻煞住,尖细的诅咒了一声,嘴里拔了尖儿的埋怨:「早知道就买几十打保险套放在家里,真衰,他们可以在床上爽,就因为我是大嫂,我就要下楼梯去买!真没道理,妈的。」


没关大门,宝宝直接冲下楼梯。


愣了好一会儿,小安才逐渐回神,慢慢爬进了阿飞的窝。


明白一切,这里早已没他的容身之处,可笑的是,他仍死命的想爬进屋里,他确定无法回头了,因为没有力气了。


当他完尽全力爬上楼梯时,他万万没想到,他还得做回头的打算。


一股酸涌进眼前,他试图再把嘴角拉成一道弧线,却引发喉咙剧烈冲向鼻腔的酸涩。逼自己忘掉处境。


爬进门,他还有心思研究着门口五花八门的鞋子,有男有女,联想刚才宝宝气极败坏的下楼购买保险套,小安心下立刻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还需要去猜吗?耳边传来主卧室里男男女女纵情的淫叫,还不够明显吗?还要矫情的去观析一顿吗?


他知道阿飞喜欢玩多P游戏,而且对象是男女不拘,只是小安从来不肯放弃自己的原则,他只知道交往之后,阿飞没在他面前跟一大群人在床上厮混。


可是背地里呢?老大可不需要连作爱,都要个保镳站在旁边。


一股羞耻贯穿了小安,他太天真了,从没有怀疑过阿飞。


可是以他立即交上宝宝的速度看来,阿飞需要的东西,不就是身体吗?


对于一个连身体都不配合的人而言,在老大心中算不上什么。


他只是阿飞的手下,一个可以随时处决的对象。


不是情人,只是性伴侣。


不是在乎的人,只是个不听话的男宠。


小安的自尊心碎裂后,身体也被击溃了。


终于完全瘫倒在地,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不死不活的人,在暴毙的前一刻,满脑子竟然还在想那些自尊与爱意?


很可笑,但小安就是只想着自尊与爱意。


还有……为什么是宝宝?


为什么在他之后,阿飞选择的人是宝宝?不多帮忙帮里,还刻意惹出麻烦。今天搞这个堂主,后天搞上那个堂主,搞到自己人都火并起来,最后还给请他出面收拾。


那一次,他为什么要枪下留人?为什么不直接毙了宝宝,还帮着大家瞒着老大,关于那些丢脸的争风吃醋。


他当时就应该要杀掉宝宝,他根本没资格当”大嫂”,有一次杀手冲进餐厅,宝宝就是第一个溜掉的,小安没有处决他,也没有追究他,因为他不想伤害娇柔的零号。


可是……他现在已经是帮里的叛徒,宝宝回来看到他,不会放过他的。


情人也已经完完全全背弃他了。


最令他不堪的是,情势根本不容他想死在情人的手中,他恐怕见不到阿飞,就已经先落入宝宝手中。


全身剧烈发抖,他开始害怕,害怕睁开眼睛,他还活在阿飞的窝。


前一刻,拼死也要回来的家,这一刻,早已人事全非。


别人取代他、情人也不放过他。


真可笑,取代他的人,懂得戴保险套,却粗心大意的连门都没关,一点也挂心老大的安危。


别人都还懂得戴保险套,他呢?他根本从来没想过要戴套子,连命都交给了阿飞的人,还会想到要戴套子吗?


自己真傻。


可笑又难过,小安无法再度睁开眼睛,面对脑中可以想到的一切对待。


想逃,很想逃离这里,流失气力的身体,既然逃不走,就用命来逃吧。


失去生命没什么好怕,最可怕的是,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他仍留在这个屋里。


他没有选择。


小安只剩最后一条路,他握着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