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纹






  左军摆了摆手:“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得先想办法出去,若是及时,说不定命还能保住。”

  老五道:“出去?这他妈箭从头上下来,动都不能动一下,怎么出去?又没有喷子,就凭这几把破刀,怎么出去?”老五越说越激动,手一扬,腋下竟也殷红了一片。

  左军眉头一皱,你也伤了?老五摇了摇头,道:“我这还不算什么,那边两个才是伤得不轻。”

  当我闪到大猫那边后才深深体会到,左军当时推我的那一下完全可以算作救了我一命。先说陈亮,一支箭从背部射入,箭头从差不多是脾脏的部位冒出,另一支斜插入右肾,还有唯一一支未伤及要害的在小腿上。我不知道他死了没有,也不能确定他还能坚持多久,我只觉一股寒气在后背肆意游走,不禁颤粟。只在顷刻之间便由生龙活虎到将死之人,这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接受。

  大猫背上也中了两下,虽插得不深,但也足以疼得人神志不清。我扶了他一下,道:“挺住,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疼痛让大猫五官有些扭曲,不过他还是咧开嘴道:“狗日的,真带劲。”我一听愣了半晌,心说这是什么混账话,中了两箭还带劲?

  左军过来翻了翻陈亮的眼皮,摸了一下手腕,但没作任何表示,只是闭着眼,不知是在沉思还是默哀。过了一小会,他指着山林的一方果断对我道:“那边是南,你背上陈亮,跟老五先走,大猫我来负责。记住,一直走绝不要停,我会赶上来的。”

  我顿觉有些纳闷,暗想不是你说分开逃死的几率更大吗,现在怎么又要我们先走,刚要发问,左军止住我:“趁这小子还有口气,快走,没时间再废话了,照我说的做。”

  左军眼神一冷,似乎已不容我再质疑什么,我只好小心翼翼背起陈亮,这时老五也扶着树站了起来,看样子跑路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便立即朝着左军指的方向前行。

  一直很奇怪,按理说那些尤西人不该对我们仁慈的,但为什么他们后来没有继续射箭了呢?是咱们已不在他们的射程范围内了,或是想抓活的回去祭祀,围着砍下的头颅跳舞欢庆?抑或是干脆当食物给分食了?各种恐怖荒诞的想法让我只想尽早走出去。

  要在平常,老五的脚程应该比我快不少,但现在只跟负上陈亮的我差不多,说明他也的确伤得厉害。我虽背着一个人,但依旧不敢大意,仍不时环顾四周,因为现在这三人中数我最清醒,理所当然我也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况且这路上不知还有没有埋伏,所以走得提心吊胆,也特别累。

  不过左军叮嘱过我不要停,而且即使我再怎么累,也不能在中箭的老五和陈亮面前表露出来,毕竟相比他们我可要幸运多了。

  我的步伐蹒跚,老五也是举步维艰。这也难怪,人在受伤后肌体内会发生一连串反应,血液的调度,细胞的再生重组,都消耗着大量的能量和热量,老五还能这么坚持,已经是很不错了,若他在半路倒下,那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又走了一里多路,我看老五有点撑不住了,便问要不要歇一下,老五点头,旋即靠倒在一处沟洼边,我小心地将陈亮放下,也挨着老五坐了下来。

  老五身上的血已经干了,看来暂时停止了出血,那么只要接下来不再出事,应该问题不大。往后方望去,依然不见左军和大猫的影子,我不免有些焦急起来,但突然想到不对,照理说,我应该感到开心才是啊,现在不正是逃走的绝好时机吗?完全可以扔下这两人一走了之,怎么会变得有感情了呢,我不由哑然失笑。

  老五在一旁道:“你小子在那里傻笑什么,快给我把伤口紧一下,也好刺激一下神经,免得我睡着了。”

  我应了一声,将老五中箭的位置重新处理了一下,刚弄完,便听见后方隐隐一阵“沙沙”声,那应该是脚踩在枯树叶上发出的声响,我正要起身去探是不是左军,老五一把拽住我,摇头示意不妥。

  我们正靠着的这处沟洼在一土坡之下,旁边一株粗壮的榕树以及它的根须杂枝起到了很好的遮掩作用,只要不出声,根本不担心被发现。

  “沙沙”声越来越响,听得出是两个人,走得十分稳健,的确不像是左军和大猫,刚才若是贸然探头,恐怕还真要吃大亏。

  我和老五屏住呼吸,手里紧攥着钢刃,听着脚步声上了土坡,慢慢走到我们头顶,突然声音嘎然一停,换句话说,两人竟站住不动了。




第二十章 余生

  我的喉咙立马“咯”的吞了一口口水,全身僵直,连侧脸望老五的气力都没有了,那感觉不亚于一个等待被判刑的犯人。

  莫非是看见我们了?还是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了?我试图通过分析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来缓解内心的恐惧,但仍旧无法使慌乱的心跳平复下来。

  这种难受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上面还是没有动静,也许并没有发现我们,我轻微地动了动双脚,不想其中一只居然麻了。该死!我心里忿恨地骂了一句,真不是时候。

  这时余光中的老五竟慢慢蹲了起来,不知要干什么,我费力扭动僵硬的脖子向他望去,他眼珠斜上一指,看样子是不堪忍受这种精神折磨,想叫我一齐杀上去。

  此刻我的语言能力完全失效,唯有瞪大双眼拼命摇头叫他不要乱来,老五瞥了我一眼,全然不作理会,径直朝那株榕树挪去。

  我一看坏了,这厮怕是要单干了,跟这种莽夫在一起还真是一刻都无法省心,但也不能眼看他去送死啊,可我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怎么办?心一急,身上的汗立马就下来了。

  老五虽说鲁莽,不过动作倒是极为小心,没有弄出一点声响,很快便触到了树干。他眼神中的不驯和毫无怯色的神态,也不由地激起了我体内的血性,的确,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发制人,若是不拼,还指望人家客气地放你出去吗。更何况现在我俩可以说是唇齿相依,老五死了,估计我也至多再苟延残喘几分钟而已。

  就在我将身子缓缓支起,准备拼死一搏时,上面突然响起一阵令人始料不及的嚎叫,“呜……呜……”,声音高亢雄浑震耳欲聋,竟像是发自野兽之口。

  我只觉腿一软,差点没跪下来,娘的什么东西?老五尽管也有些错愕,但他没再多作犹豫,左手猛地发力,借着树干便腾了上去。我一看没办法,也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上了,牙关一咬,双手一撑也翻上了头顶的土坡。

  土坡上果然立着两个“人”。说来好笑,其实这两人是背身站着的,我和老五这忽然杀出,也把他俩吓得不轻,不过两人身手极快,往前跳了一步后立即回身,整个动作不用一秒。

  二人均是孔武有力的成年男子,头发长及臀部,除用不知何类动物毛皮遮住下体外,浑身赤裸并泛着黑色的油光,肌肉线条明朗,特别是大腿更是粗得令人咋舌,一看便知是跑跳能手。另外还各持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木棒,木棒尖部已呈黑紫色,恐怕是长期宰杀猎物的痕迹。

  不用说,这两人定然便是尤西族人了。此刻他们微微下蹲,凶神恶煞地打量着我们,像是随时要扑过来。我低声对老五道:“别大意啊,虽说他们武器材质没咱的好,但效果终归还是一样的。”

  老五一动不动与两尤西人对视着,然后问我道:“你说这两畜生刚才鬼叫是个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在召唤同类?”

  问得虽有些别扭,不过我还是点头嗯了一声,很有可能。老五语气一变:“那还站着等什么?速战速决。”说完便虎步生风,冲了过去。

  尤西人果真毫不怯战,一个立马迎身缠住老五,另一个也大声喝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朝我杀来。

  这一刻,我倒宁愿对手是刀四之流的狂徒,至少他们还会残存现今社会道德中哪怕一点点的怜悯和人性,然而此时我面对的是一个道德观念恐怕只是生存本能的尤西族人,他们的冷血和残忍程度足以让都市中的任何杀人凶手相形见拙。

  这样惊心动魄并充斥原始野性的搏杀必然叫人永生难忘,我只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术,我被逼得不停地躲闪,翻滚在地,狼狈不堪,鲜有几次近身机会,也在气力上完全出于下风。

  躲避间隙大喘粗气的时候我不时在想,恐怕再来一下我就没命了,可越是这样想,我倒次次都化险为夷。不过我也深知,这样下去体力消耗太大,早晚要被戳到,即使不致命,只怕我也受不了。

  生死搏杀,比的就是双方的意志力,谁的求生欲望越强,谁的赢面就更大。为了扭转局面,我不得不以攻代守,多亏平时无事经常跟欧阳讨教两招,虽是皮毛,但也不得不用了。

  尤西人依旧蛮横的挥棒乱刺,我瞅准时机,用刀顺势一拨,接着几乎没有停顿,举刀便朝他面门砍去,孰料他猛地一退,竟横棒截住了这一下。我一看不妙,正想抽身,却发觉由于刚才用力过猛,刀切进木棒太深,拉不回来了。

  尤西人手腕一变,硬生生缴了我的械。他嘿嘿一笑,像是对我的武器很有兴趣,使劲一扯,给拽了下来,然后左持棒右提刀向我逼了过来。

  这下我的心可真是抖的厉害,整个人近乎六神无主。拿刀好歹还能有三分胜算,现在手无寸铁,等于就是必死无疑。手脚反应开始变得迟缓,我知道那是由于过度紧张而引起大脑供血不足所导致的。

  跑,估计是最后选择,但我能跑过他吗?况且方向我早已丢失了,又该往哪里跑呢?在这些困顿的问题下,我做出了作为一个普通人在极度惊恐下本能的反应,僵住不能动了。

  尤西人走到近前,表情疑惑,似乎在为我突然不动感到不解,但他的好奇心毕竟有限,很快便扬起刀,准备下手。此刻我的灵魂犹如被抽空一般,浑身的力量仅用于维持站立,我瞪大眼睛,茫然的等待着终结的那一下。

  就在要落刀的一刻,眼前的尤西人却陡然一震,五官扭曲,眼瞳往上一翻,紧接着整个人向我迎面压来,而我也被他厚实的身体给一下撞翻在地。

  这下撞得着实不轻,不过疼痛似乎让我恢复了些意识,只见尤西人的后颈部直直的插着一柄短刃,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再抬头,不远处,一人立一人卧,立着的那人抹了把脸,呼了口气:“又嗜一命,真是罪过。”

  我定眼一看,才看清是左军。左军满身是血如同屠夫,脸上也略显疲态,他走过来拔下尤西人颈部的短刃,然后扶了我一把,道:“真是好险,老五呢?”

  经他这么一问,我这才想起老五,四下一看,哪里有人的影子,两人急忙回土坡附件找寻。顺着地上零星的血痕,很快便看到了尤为惨烈的一幕,后来连左军都不由的感叹老五的骁勇。

  两个一动不动的血人可以说“绞”在一起,老五伏在尤西人的背上,木棒捅穿了他的锁骨部位,而尤西人则面朝下趴着,整张脸憋得乌紫,脖子不仅被老五的臂弯死死扣住,还被开了一道大口子,看来老五用他最熟悉的方式结果了对手。地上一大滩浓稠的黑血已分不清谁是谁的,只让人感到惨不忍睹。

  我俩将老五拉开,发现鼻息尚存,但很微弱,可以说是奄奄一息。左军让我背上大猫,他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驮起老五,然后道:“若是再来两个尤西人,咱们非死不可,现在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走。”

  我提醒他道:“还有一个陈亮呢。”

  左军沉默了一下,道:“其实陈亮早就已经死了,我之所以说他有救,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出去的精神动力。”

  我猛地一呆,不知该说什么。左军叹道:“不要多想了,若是我们最后没能出去,那陈亮就白死了。”顿了一下,他接着道:“等下不必左顾右盼,跟着我就行了,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左军是在担心我的精神会溃崩,但如同历经过生死的人都会另眼看这个世界一样,对于刚才差不多轮回了一遭的我来说,不会再有什么能令我畏惧了,我重重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由于不宜久留,又加上没有工具,我们只得将陈亮的尸体简易地葬在了那个沟洼里,好让他不至于横尸荒野。

  接下来,我变得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没有疲劳,没有饥饿,甚至没有目标,只是紧跟着左军,直到他在头前停下来,我都依然没意识到收脚,重重地撞了个结实。这时已不知走了多久,我已昏头转向,刚想问他怎么不走了,左军喘了口气,道:“总算是出来了。”

  我一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