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纹





经研究了整整两年之久,我坚信,布上的纹路,既非信手涂鸦,也不是艺术图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代表的,应该是地球上某一处位置的地形结构图。”他停了一下,重重吐了口烟气。

  看来齐一凡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并没有说破,而是继续听他讲。他又埋头抽了一口,幽幽道:“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当今天第一眼看到那个地方,我就深信不疑,布纹所示的地方,终于被找到了。”

  什么?他已经去过了那个地方?我望着眼前的齐一凡,惊得几乎讲不出话来,好半天后才想起来问了一句:“那么,那个地方是……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齐一凡突然之间神色颓萎了不少,竟摇着头说:“这个我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去过了怎么会说不上来?我一时也是有些微怒,心说这是什么狗屁大学讲师,词汇匮乏到这种地步,连亲身到过的地方竟都难以描述。

  不过却也不好逼他,我只得先不作声。而齐一凡抹了把脸,舒了口气,又缓缓道:“并非是我表述不出来,只因我一直都是在远处观望,全然无法窥尽全貌,仅仅能看个大概而已。不过据我观察,”他顿了一顿,道:“那里应该是山谷间的一处裂缝。”

  山体的裂缝?我呆了一呆,续而问道:“那你为何不进去看看?”

  孰料我这句顺口而出的话竟让齐一凡的神态骤变,一时脸色铁青,我一下也有些懵,不知怎么回事,不过缓了一会后,他慢慢恢复了平静,但说话的语气却明显硬了不少:“你没有身临其境,当然不会了解,那个地方,虽然能看得到,但想要进去,却并不容易,起码得需要事先做足充分的准备工作。不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原因,我之所以没进去,只因在那块布上,根本没有标注如何出来的出口。”

  最后一句,齐一凡说得是愤恨不已,像是极度不甘,然而与此同时,我却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个齐一凡,竟全然不晓还有另外一块布的存在,难怪会如此懊恼。不过根据没有任何文字提示的纹路图,就能够锁定这座月锋山,也应该算是相当了不起了。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不由地轻声笑了起来,齐一凡望着我,茫然不解:“你笑什么?”

  我只好收住脸,拍了拍他的肩,道:“我是在笑,虽然你的能力非凡,但对于讯息方面却不大灵通,因为早在五年之前,便已有人开始对这布展开追逐,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布就已经出现了,而且,”在这里,我故意停了一下,才道:“还并非只有一块。”

  这回总算预判准了齐一凡的反应,他果然被惊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怔怔看着我,好半天才试探着反问了一句:“不止一块?”

  我点着头,道:“这布一共有两块,并且需拼在一起,上面的纹路才会合成一张完整的图,换句话讲,你的那块只是其中之一。”

  “那另一块布在哪?”齐一凡顷刻间激动起来,一把拽住我,疾声问道。此时他的面部肌肉紧绷,表情相当骇人,像是即将盛怒爆发的状态,不过我知道,这只是人在情绪极度亢奋或是冲动之下所做出的正常反应。

  由于被他抓得生疼,我只好快语快说:“你刚才看到的我们那群人中,就有几个是最先开始觊觎布的始作俑者,不过源于共同的目的,现在已与我们合作了,而那另一块布,也正在他们身上。”

  齐一凡浑身一震,又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块布上,是不是也有一个……”

  “举火把人的符号。”不等他说完,我便笑道:“这也应该能解释你为什么找不到出口的原因了,因为出口的位置,是在另一块布上。”

  这时齐一凡才平静下来,松开手,沉默了半天,才朝我看来:“没想到,你竟然知道得这么多,看来对布感兴趣的人真不止我一个。”

  我苦笑一声,道:“不可否认,只要是好奇欲重的人,见过那块布,定然会沉迷进去,不幸的是,我恰好就属于这类人。”




第三十四章 来龙去脉

  齐一凡点点头,不再做声,恐怕是在平复整理思绪。看得出来,这人行事还算小心,绝不莽撞,并未有什么狂喜之举,也许在他眼里,一切还充满着变数。果然,缓了一会,他小心翼翼问我道:“那帮人会不会……”

  我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便道:“放心好了,既然都已到了这里,没人还会再存什么私心,况且这些人的目的与你一致,都是为找寻布上纹路的秘密,所以没有理由不开城相见。只是……”

  “只是什么?”一句转折语让齐一凡猛地紧张起来,似乎怕我提什么条件。我狡黠一笑,道:“只是那帮人恐怕跟我一样,都很想听听你是怎样找到这座月锋山的,这个小小的要求,你应该能满足吧。”

  齐一凡听完,舒了口气,也“哈哈”笑了两声,道:“当然没问题,我这个历史老师,还是能给你们好好上一课的,而且里面牵涉到许多颇具渊源的史事,也着实有趣,绝不枉费我在上面所花的功夫,若不讲出来,还未免觉得有些憋闷呢。”

  一番话无疑有着极佳的诱惑力,他刚一讲完,我便顿时有些把持不住,连忙说:“那还不赶紧,就趁现在,快随我来,他们估计都等着呢。”

  这时齐一凡却摆摆手,像是示意不妥,我一阵奇怪,问他怎么了,他望了望四周,道:“现在不行,这里毕竟是尤西人的地方,你我都没有那么大权力能够擅自走动。不过不用着急,这件事同尤西人也是密切相关,族长自然会召见你们,到那时候再讲也不迟。”

  我细下一想,方觉在理,有道是欲速则不达,目前的境况已属来之不易,没必要再去引起什么误会和麻烦,所以凡事都得收敛一些为好。齐一凡见我是明理之人,也是甚为满意,两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离去。

  我回到木屋,里面立即一阵骚动,连连争着问齐一凡都说了些什么。待我将两人对话原模原样复述一遍之后,所有的人又全闹腾开了,七嘴八舌,众说纷纭,不过每人脸上均洋溢着或多或少地兴奋之态。

  希尔、沃尔克的确应当庆祝,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旷日持久且毫无头绪的迷雾终于散开,而对于欧阳姚远和我来说,同样不失为神怿气愉之事,现在不仅找着了齐一凡,还能随之探明神秘布纹的究竟,何其美哉。

  一时间,屋里气氛畅然无比,真的很难想像在这处被现代文明隔绝的地界,我们还能够如此惬意,扑鼻的烟气、刺耳的笑声、爽朗的言谈,简直会让人产生老友聚会的错觉。

  夜幕就这么徐徐展开,外面的尤西人堆起几簇篝火,应该是为震慑野兽而用,但此时看来,却显得十分应景。

  熊熊火焰将四周映照得幽明幽暗,若隐若现,望着这火光,我不由地回想起头一次见到那块布的情景,当时也是在一根昏黄摇曳的烛火下,看着那诡秘的纹路,只是现在的处境,恐怕那时怎么也不会预想得到,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世事难料吧。

  正想着,眼前突然一暗,原来是有人在篝火前晃过,起先我并未在意,但等看到几人正渐渐朝我们方向走来时,我心中“咯噔”一惊,该不会是族长就要在今晚召见我们?

  片刻之后,三个健硕的尤西人立在门口,对着我们做了一个手势,虽说不清楚什么意思,但从他们垂目低首,恭敬有加的态度看,我们立即可以猜个大概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纷纷起身,然后随着他们,至寨中穿行,最后在另一间木屋跟前停了下来。打开门,一眼便看到齐一凡和阿三,分列于族长左右,阿三对着我们招了招手,一行人鱼贯而入。

  四下一打量,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阿三曾描述过的那间族长的屋子,里面不仅相当宽敞,而且四壁上的兽头骨内,还插着有火把,以至于对早就习惯了黑暗的我们来说,顿觉亮堂至极。

  我望了一眼齐一凡,这家伙炯目有神,面色饱满,像是有些迫不及待,一见他这般,我心中便有了底,看来所有谜题,将会在今晚逐一揭晓。

  待我们围成一圈,陆续坐好后,齐一凡毫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我用不着介绍自己,同样,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有着什么背景,曾做过什么事,我们彼此间可以说都是陌生的,但这些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到这来的目的,想必应该是殊途同归,全然一致的,而且我也愿意相信,是一种缘份才……”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这时左军突然道:“说殊途同归我同意,但缘份两字可不敢苟同,能来这里,只能证明你有够聪明,而我们则够狡猾,若不是靠循着你的足迹,只怕我们穷尽余生也是徒劳。”

  看来左军也是比较欣赏齐一凡的直爽,故意开了个玩笑,如此一来,不仅拉近了齐一凡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同样又能缓解他的紧张,可以说对接下来的叙事非常有益。

  齐一凡笑了一下,道:“既然这么捧我,我也理当告知一切,同时如果有任何疑问,也大可以提出来。”

  在这里,我也不得不暗暗佩服起齐一凡来,这人十分清楚,想在短时间内取得一群生人的信任是尤为困难的,若率先表示诚意,便可赢得主动,毕竟,现在那两块布在我们手里,他这么做也是在为自己铺路。

  齐一凡深吸口气,开始言归正传:“那么首先,必须得谈谈我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的确,那是一段艰苦漫长的过程,也相当不容易。可以肯定,对于这两块布,你们必然也做过详细的研究,只怕还曾动用过某些高科技的手段,不过,我用的方法却更为直接有效。”说到这里,他探手点了点布上的那些个古怪至极的符号:“它们就是我的突破口。”

  “众所周知,文字是人类最为通俗的标识,是区分种族、文化、地域的基本代码,就好比先进的定位系统。举个例子,你若是想在美洲大陆挖出刻有甲骨文的古物,那无异于痴人说梦,或者说,只要提及甲骨文,自然而然就会锁定中国,同样的道理。不过由于这布上没有文字,我只有寄希望于这些符号。”

  齐一凡苦笑一声,续道:“相比文字而言,符号的范围则要广大得多,这也是我为什么耗费了两年时间的原因。好在我利用自身的史学知识,最终断定这类符号,出自南亚,而印度,又正是南亚文明的发祥地,所以这样我才去到加尔各答碰碰运气。在加尔各答的日子,我几乎天天往返于当地各大图书馆、博物馆,更咨询过不少专业人士,后来终于查到,这些符号,与锡金早期十分盛行的部族文化十分类似,应该是用作记事的某些特定记法。”

  有了线索后,我立马抄好资料赶往锡金,但到了之后才知道,锡金早已改头换面,在被英国和印度轮番统治下,那些原始部族几乎都已消逝殆尽。也算机缘巧合吧,正当我束手无策时,却偶然得到一条消息,说有座月锋山,山势险恶,密林遍布,但上面曾有过尤西族人活动的踪迹。”

  “一听到尤西族这三字,我便知事情有了转机,因为相关资料上记载过,这个族群,曾是锡金几个主要部族中较大的一支,我想若能找到他们,必然有助于破解纹路的意义,所以才有后来不惜重金,请人带我上山,再接下来的事,相信你们差不多都已知道,不用我多说了。”

  讲到这里,齐一凡停了片刻,环顾一周,像是在询问我们有什么意见。左军沉吟一声,问道:“但据我们所知,这布应该是从中国流失出去的,既然你说是锡金的古物,那是怎么最后到了中国呢?”

  齐一凡一笑,道:“当然,我也知道布的归属地在中国,而且其间的故事也是不乏曲折,我接下来正准备说到。不过若想听得明白,就得先补习一下历史,从锡金这个地方开始讲起,而且还需将时间往前倒推近三百年,也就是1700年,当时的锡金是一个独立的封建王国,但无奈自身太过弱小,领国尼泊尔企图将其鲸吞,两国间爆发战争,结果是锡金大败,国王也被迫跑到西藏避难。”

  “得胜后的尼泊尔军队狂妄至极,继续挥师进犯中土,藏人无力抵抗,只得向清政府求援,当时的乾隆帝立即调遣兵将,也终将尼泊尔人赶了出去。接下来的细节在这里并不显重要,我就不提了,只讲锡金,在这次战争中固然损失惨重,但毕竟还是收回了一部分领土,君主之位得以保留。”

  “你们此时或许在奇怪,我讲的这些历史,好像跟这两块布和这座山完全沾不到边际,别着急,慢慢听,马上便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