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聊斋
趸嵋庖豢挪恢登难莱荩俊?br /> 自从半年前到这繁华富庶的杭州城游学,金建生偶然遇上了这春满楼中的头名花魁,两个人一见钟情。素娇为了金建生拒接一切外客,金建生也索性带着行李铺盖住进了素娇的香闺。
只是销金窟中时日易过,不到三个月金建生已经耗尽了来时身边所带的五千金,鸨母渐渐就少了许多殷勤。金建生知道长此下去不是办法,便和素娇商量,准备回家多取一些银两来,替素娇赎了身,再明媒正娶,两个人好做一对长久夫妻。
可是素娇却哭哭啼啼地直说舍不得金建生走,生怕他一去再不回来,金建生指天誓日,最后素娇便向他索要一件信物以为表记。
“可我现在除了回家的路费,一文钱也没有了,那些珠宝玉器什么的不是孝敬了老鸨就是送进当铺折换现银了,拿什么来给你呢?”金建生为难道。
“我不要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样好了,不如你凿一枚牙齿下来给我。”素娇不慌不忙出了这样一个主意。
“这——”
见金建生迟疑,素娇一头扑倒在床上哭了起来,只说金建生已有离弃之意,终于逼得金建生忍痛拔了一颗牙齿下来,才逗得她破涕为笑。
第二天金建生就起程动身回到蜀中老家,他父母早已过世,家中一切自主由心,所以措办起银两来十分便利,没几天就筹了一万金,又花三千金购买了无数金珠玉器,准备风风光光地迎娶素娇。不少亲朋好友知道了此事,都说风尘女子哪有什么真情实义,无非是看中了金建生的钱财而已,金建生摸摸缺齿之处,总是笑而不答。
又隔了半个多月,金建生回到了杭城,下船后因为嫌家人抬着东西行路缓慢,便自己一个人独自先往春满楼而去。刚走到门口,就见素娇花枝招展地走出门来,金建生心头一喜,正要叫她,却见随后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跟了出来,素娇斜倚在那人身上,仿佛十分亲昵的样子。
金建生心中一跳,忽然就想起了那些家人的话来,不由踏上几步,轻轻叫了一声:“素娇。”
素娇正与那商贾调笑,听到叫声,扭头一看——金建生行船半月,面上颇有风霜,衣服也皱巴巴的,刚才因为心急过来,所以没来得及更换,两只手里也是空空如也——素娇略一打量,便漠然转回了头。
见素娇如此行径,金建生心头一凉,但仍不死心,故意试探道:“我回程遇盗,被抢劫一空,只好从半路折回,一路乞讨,好容易才能回来找你。”
素娇见他不肯走,板起了脸道:“你现在成了这个模样,还来找我做什么?难道还想和我白头到老吗?”
金建生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敢奢望了,只求你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救济我一点银两回家。”
素娇冷笑一声,道:“笑死人了,我们妓家女子什么时候成了观音菩萨了?如果每个叫花子都要施舍,那我岂不要穷死?”见金建生仍然站在一边,素娇索性开始怒骂起门子来:“你瞎了眼吗?这样的穷鬼站在我家门口,沾染得客人一身晦气,还不放狗出来把他赶走!”
虽然明知素娇已经变了心,金建生却仍没料到她竟会如此绝情,愤然道:“既然盟约已毁,那请你把那颗牙齿还给我吧。”
“这个容易。”素娇一声轻笑,命丫鬟捧出了一个大锦盒来:“自己挑吧!”
金建生探头一看,只见里面人齿列贝,何止百枚?
至此金建生终于心灰意冷,见家人抬着东西也已经走到了春满楼门口,不由长叹一声,道:“原先只想与你白头到老,谁知你薄情如斯,枉费了我的一片真心。”说着,走到那些箱笼之前,打开了盖子。
只见箱中金银珠贝之属不计其数,在日光下宝光流转熠熠生辉,惊得素娇说不出话来。
“这些东西……本来都是你的。”金建生惨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着了箱笼。 一时间直烧得整条街上浓烟滚滚,那些珠宝在火焰中噼叭作响,火光更是绚丽夺目五色纷呈,看得围观众人都惊呼不已。
当火渐渐熄灭的时候,春满楼中传出了一片哭声,原来是素娇愧悔难当,上吊自尽了。╭⌒╮¤ ‘
牛成章
最后扫视了一眼屋内,确定没有遗漏掉任何一件值钱的东西,郑氏微微一笑,将包袱挎上肩膀,转身翩然而去。
当然,屋内喃喃咒骂的婆婆和啼哭不已的儿子牛忠,是不在她的视线之内的。即使是看到了或是听到了,郑氏也一概只当不闻不见——要怪,就怪你自家儿子太短命吧,那么早就撇下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歹我还替你们牛家守了两年节呢,算是很对得起那个死鬼了。
至于儿子,有什么办法呢?拖着这样一个油瓶要再蘸实在太难,所以也只好狠狠心肠把他抛下了。反正那本来就是牛家骨血,留下来总好过带到别家去改名换姓的,还要在后父手下讨生活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郑氏终于在正午的阳光下踢踢踏踏地走出了牛家的大门,门外,一顶红呢小轿正在等着她。
五岁的牛忠虽然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母亲这一去大概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忍不住从一开始的小声抽噎变成了嚎啕大哭。
可即便是这样,郑氏也没有再回一次头。
那样一个决绝的背影,就永远留在了牛忠的记忆里,一直到他长大成人,在记忆的最深处,始终还留着那一天母亲绝情而去的背影。
因为有着这样不愉快的经历,所以牛忠很早就离开了家乡在外闯荡,几年后倒也积累了不少积蓄,把一盘小生意经营得有生有色。
这一天牛忠贩卖一批布匹到江西,交割了货物,牛忠正坐在布店门口暂歇,忽然就见对面绸缎店里的老板,模样象极了自己的亡父牛成章。
其实父亲过世的时候牛忠年仅三岁,早已记不清父亲的面容,但家中悬挂有一张父亲的画像,却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的,将对方的面貌与存想中的画像一比对,牛忠只觉越看越象。虽然明知不可能,仍然不由自主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那绸缎商本来正低着头拔弄着算盘,觉出有人近前,抬起头来,不等牛忠开口,那人已经叫了起来:“你莫不是牛忠吾儿?”
见对方果然是自己的父亲牛成章,牛忠的这份欢喜简直是难以言喻,一时间也不及去想何以会在远离家乡数千里的地方见到自己早已过世的父亲,只顾抱着父亲流泪不止。牛成章见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也是十分欣慰,又从店后唤出一个妇人,说是自己在此地所娶的续妻何氏,让牛忠称她为庶母。
最初的那一阵欢喜过去之后,牛忠心中疑骇渐生——父亲明明已经死了十多年,怎么可能在此地开店娶妻,可青天白日阳光灼灼,父亲有形有影,难道是自己当时年幼记糊涂了不成?
迷迷糊糊地跟着父亲进了后院,不等坐定牛成章又絮絮问起家乡情况,牛忠也一一如实禀告:自从母亲郑氏将家产席卷一空改嫁后,自己全赖祖母抚养。祖母大人已于几年前过世,所幸当时自己经商已有小成,祖母晚年尚算安乐……
牛成章听了大力一拍桌子,怒道:“无情无义的贱人,当日在我的病床前还指天发誓说一定守在牛家抚养你成年,如今食言改嫁也就罢了,还将我牛家的资产去帮贴外人,实在可恨!”咬牙切齿地怒骂了一通,牛成章转头对何氏道:“你陪儿子稍坐一会,我去去就来!”说完一顿足,脚下黑烟四起,瞬息不见。
牛忠早知有异,所以还不算太过吃惊,何氏却吓得瘫倒在地,不知所措。牛忠忙上去搀扶起她,将牛成章十多年就已亡故的事实实言相告。两个人面面想觑,都是又惊又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功夫,就见牛成章揪着一个中年妇人从院门外进来,虽然十多年不见,牛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自己的母亲郑氏。此刻的郑氏头发蓬乱,面如死灰,被牛成章捽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大约是觉得光戟指怒骂还远不够解恨,牛成章索性扑上去啃咬起郑氏的脖子来,吓得郑氏狂呼牛忠救命,牛忠见父亲怒目凸睛形容可怖,一口森森的白牙已经在母亲脖子上咬出了血来,终究母子天性使然,牛忠虽然也恼恨母亲当年所为,还是忍不住上前阻拦。拉扯之间,牛成章和郑氏忽然都化作黑烟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个人的衣服散落在地。
牛忠和何氏目睹如此怪变,都骇叹得说不出话来。等了十几日,因为仍然不见牛成章踪迹,牛忠便劝何氏卖了店铺一起回家乡,自己愿奉养她终身。何氏想想也无别法,便应允了。
刚回到家乡,就听众人哗传,说某月某日,郑氏忽然无病暴死,当时一家人都看见牛成章白昼现形云云。算一算时日,正是牛成章在江西将郑氏捉来怒骂咬啮的时候。
疑冢
一缕鲜血从河底慢慢浮起,在水面上晕散成一片,只是因为阳光太过强烈,水面折射着无数道的金光,令人无法直视,所以嬉水的人们一时间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水也渐渐变凉,人们才纷纷爬上岸来,招呼着同伴一起回家。
“咦,阿五呢?”
“谁看见孙大头了?”
有两拔人同时发现了朋伴的失踪,在河岸上一起呼唤起来。
“那边那边——”有眼尖的人一下子发现了河中心一个载浮载沉的影子,惊喜地叫了起来:“一定是孙大头……喂……大头,你在做什么呀,还不快上来……”
不管岸上的人如何呼喝,水里的人却似乎充耳不闻,依然埋首于水中,悠闲地随着水波飘浮。
终于有人觉出了不对劲——哪有人凫水能支撑上这么久的时间的——几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跳进了河里向着同伴游去。刚一靠近,便都急着去拉扯孙大头的发髻——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孙大头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没动静,十有八九是已经溺水了,当务之急自然就是要让他的口鼻先离开水面。
几个人铆足了劲提住发髻一拎,只觉手底下出奇地轻——一个头颅轻飘飘地顺着他们的大力提扯一下子跃出了水面,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的脸上五官扭屈,惨淡的血水混着河水滴滴答答地顺着几个人高举的手臂直往下淌。
不等这些倒霉的人发出恐惧的叫声,河岸上那些看热闹的人已经抢先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河水推涌着波浪一节节地扑上堤岸,把几节手臂、大腿……一一抛散在地,有些胆小的人几乎连叫都没叫出来就吓晕了过去。
惨案惊动了官府,知府大人很快带着捕快忤作赶了过来。经过勘验拼检,忤作判定那些断臂残肢正是属于失踪的阿五和孙大头,尸骨的断茬处异常平整,显然是由极锋利的刀斧斩切下来的。
这就怪了,这一带山崖下的河水清凉明净,所以每逢夏季总有不少人来此戏水纳凉,有时候会达到数百人之多,众目睽睽之下,行凶者别说是杀人了,就算要暗藏利刃也是件极大的难事。
知府大人拈着胡须犯起了愁,这时资格最老的刘师爷过来提醒他——恐怕还是这河中有什么跷蹊吧——一语提醒梦中人,知府大人立刻下令闸断河水上游,排空整条河流。
轰响如雷的水流被截断了,知府大人抽调了十数台车水机过来,日夜赶工,十几个时辰之后,河水渐渐干竭,露出了河面下深黯黝黑的石崖。
“快看——快看——”大家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只见崖上本来被河水遮掩住的地方,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石洞来,洞口安置着一排转轮,再仔细看,那些转轮的轮叶竟然都是一把把的利刃,虽然在汹涌的河水中不知存在了多少年,却仍然耀白明亮得恍如霜雪一般。
捕快们花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洞口的转轮拆除干净,接着小心翼翼地摸进了洞里。老半天才从里面抬出了一块小碑,上面的刻字曲曲弯弯,谁也不认得。
“什么鬼东西呀?”围观的民众议论纷纷。
还是刘师爷见多识广,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良久才道:“我看这是汉篆吧……这几个字……好象是……曹……曹孟德……墓……”
最后几个字刘师爷简直是叫出来的,府台大人听了也大吃一惊,此地千年之前本是东汉的许都,这一点倒是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曹操百年之后竟然把墓地做在了如此隐秘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洞口转轮连伤二命,引得自己一时兴起车干了河水,那即使是再过千年,恐怕也没有人会发现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