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杀人案





  “你需要我把她说的话都记下来吧?” 
  “是的。不过是通过办公室的扬声器。你在法律图书室等着,让一根电话线始终通着这个办公室,把说的话都记下来。” 
  “顺便问一下,德拉,你见过她吗?” 
  “没有。” 
  “好吧,在她进来时设法看她一眼,但别让她看见你。” 
  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拿起笔记本和铅笔,向外间办公室走去,梅森扭动了办公室扬声装置的开关,用一种会话的语调说:“告诉肯特太太,我只能给她大约5分钟时间。”他点了一支烟,显然是在聚精会神地看一本法律书,所以她走进屋时他没有听见。 
  她咳嗽了一声,梅森抬起头来说:“早上好。”向一把椅子挥挥手,又读起那本书来。 
  她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向他的办公桌走去,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说:“如果您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没事儿,”他说,并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我马上就见你,别打扰我。” 
  她继续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我是作为一个朋友而来。”她说。她的声音很低,带着诱惑的意味。 
  梅森叹了口气,把书推到一边,指着一把椅子,“坐下吧。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犹豫了一下,随后有点儿使性子地耸耸肩,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冲他微笑着。 
  “说吧。” 
  “我解雇了我的律师。” 
  “付清他的工资了吗?” 
  “那有什么关系吗?” 
  “或许有。特别是如果他有任何属于你的文件的话。” 
  “我和他达成了一种完全的谅解。” 
  “很好。还有什么?” 
  “我想和您谈谈。” 
  “谈吧,我听着呢。” 
  “您是否想到过,梅森先生,”她丢开了她那诱惑的姿态,问道,“我处于优势地位?” 
  “没有,”他说,“没想到过。” 
  “嗯,是吗?” 
  他做出一个姿态,就好像要伸手去拿他的法律书,于是她迅速地挑开了话头。 
  “您知道,如果我上证人席,发誓说彼得曾拿了一把切肉刀,试图杀死我,他说他当时在梦游,但我知道他在说谎,那会意味着什么吗?嗯,我并不想那样做。我想帮助彼得,但是,如果彼得打算和我斗的话,我就不得不和彼得斗了。” 
  “接着说。”梅森说。 
  “我只是想让您明白,我得为我自己打算。” 
  “我理解。” 
  “而且别以为我做不出来!” 
  “我也知道,你很善于那样做。” 
  “嗯,我想知道我的地位。” 
  “我确信我无法告诉你。” 
  “不,您能。您是彼得的律师。我对彼得很了解,我知道,到该勇敢地面对一切真正的激战的时候,他不行,他太紧张了。我们可以把这件事解决一下,这也符合他的愿望。” 
  “你想要什么,一笔收入还是一笔现金财产授予?” 
  “都不想,我想要彼得重新接受我作他的妻子。我想在这个苦难的时期和他站在一起。我想要他允许我站在我应该的位置上,呆在他的身旁。” 
  “这样,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又重新开始,得到一笔更大的财产授予和一笔更多的赡养费了吧?”梅森问。 
  “这说法很不友善,梅森先生。您无权那样说,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作彼得的妻子。” 
  “知道他恋爱了,”梅森刻薄地说,“而且想结婚,你决定你可以继续使他和你捆在一起,以此来做出更大的威胁。最终,为了买到他的自由,他会付更多的钱的。” 
  她掏出一个花边手帕,掏得很慢,很有戏剧性。她迅速地眨眨眼,眼睛里充满泪水,她的嘴角颤抖着,随后没怎么出声地哭了,她把手帕举到眼部,抽泣使她的双肩起伏着。 
  梅森无动于衷地注视着她。 
  “订一项现金财产授予协定要多少钱?”他问。 
  “我不想要一项现—现—现金财产授予协定。” 
  “订一笔月收入要多少钱?” 
  “我不想要一笔月—月—月收入。我想—想—想要彼得。我想—想—想帮助他。我想—想—想作证,他精神不正常。我希望他能—能—能治—治—治好。但是,如果他治不—不—不好的话,我想常伴一伴一伴在他身旁。” 
  梅森露出怒容。他站起身,大步向那个正在抽泣的形体走去,伸出手,就好像要一把把手帕从她眼前夺下来似的。但他站住了,突然眯缝起眼睛,沉思起来。他皱着眉凝神考虑了一会儿,随后回到办公桌旁,偷偷地伸出食指按了一个按钮,召唤德拉·斯特里特到他办公室来。 
  过了一会儿,他那疑惑不解的秘书无声地打开了通法律图书室的门,梅森用双手在头部周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一顶帽子。随后他在双肩周围做了几个姿式,模仿着一个人正在把大衣领紧系的动作。 
  德拉·斯特里特茫然不解地努力想弄懂他的意思,皱起了眉头。肯特太太继续用手帕捂着眼睛抽泣着。 
  梅森向她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喂,喂,亲爱的,”他同情地说,“我并没想对你粗暴。也许我误会你了。拿着你的帽子和外衣回去吧。” 
  她从手帕的边上偷偷看了他一眼,“我的帽子和外衣?”她茫然地问道。 
  “噢,请原谅,”梅森急匆匆地说,“我的意思是,我想你可以心情平静后再来。” 
  德拉·斯特里特无声地关上了法律图书室的门。 
  “您对我很刻一刻一刻薄。”多里丝·肯特冲着手帕吸着气。 
  “对不起,”梅森拍拍她的肩膀说,“我今天上午心神不安,也许我对你不公平。” 
  她擦干了眼泪,得了鼻子,颤抖地叹了口气,把手帕放在手包里。她的眼睛里闪现着很显然控制不住的眼泪。 
  “你手中,”他随随便便地问,“还有彼得·肯特住宅的钥匙吗?” 
  “当然了。然而,我有一年没有用过了。您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我只是想知道。” 
  “噢,那有什么关系吗?” 
  “不一定有。你对麦多克斯是什么态度?” 
  她抬起眉毛说:“麦多克斯?……麦多克斯?……我并不认为我认识他。” 
  “从芝加哥来的麦多克斯,”他说,“你认识,麦多克斯制造公司。” 
  “噢,那是我聘用的律师发现的事。他说麦多克斯制造公司掌握着一些价值数百万元的专利权,彼得故意对我隐瞒了那件事,这样,在我的离婚诉讼提出来时,看上去他就不是那么富有了,但现在那都过去了。” 
  “但你不认识麦多克斯本人吗?”梅森问。 
  她很惊异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他,说道:“肯定不认识。” 
  “也不认识他的律师邓肯吗?” 
  她摇摇头,还是惊奇的表情。 
  “我原以为你在电话中和麦多克斯谈过话呢。” 
  “咦,是什么使您有那种想法的?” 
  他耸耸肩说:“没什么。” 
  “不,但我想知道,我真的是很关心。梅森先生,因为我感到有人一直在就我的事说谎,也许这就是彼得恨我的原因。” 
  通法律图书室的门无声地打开了。德拉·斯特里特穿着皮大衣,戴着手套,拿着一只黑手包,一顶很可体的帽子灵巧地成一个角度斜戴着,她冲梅森询问地扬起眉毛,他点点头。 
  她犹豫地迈了一步,走进房间。 
  梅森大步向她走去,“哎呀,斯特里特小姐,”他叫道,“哎呀,亲爱的斯特里特小姐。” 
  多里丝·肯特冷冷地凝视着。 
  “咦,你怎么进来的?”梅森问道,同时向她走去。“我很忙,我本来不该被打扰的,我没有忘记和你预约的会面……我……” 
  德拉·斯特里特活泼轻快地向他走来,向他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对不起,如果我打扰了,梅森先生,”她说,“但我知道,您是一个坚决要求约会守时,很一丝不苟的人。外间办公室的一个姑娘让我到法律图书室去等着,因为您有事。但由于我有一个极为明确的约会,而那件事太重要了,我简直无法相信她的话。因此,我等了几分钟后,就打开了门。我非常、非常对不起。” 
  “不过是凑巧,”梅森解释说,“另一件事妨碍了……”他住了口,向多里丝·肯特做了个手势,她慢慢地站起身来。 
  “我恐怕,”德拉·斯特里特注视着梅森的面孔说,“无论如何,我必须坚持我的约会,梅森先生,我只有几分钟时间。您记得吧,您在电话里告诉我,我不必等。我知道我闯进来不对,但是说到底,约会就是约会。” 
  梅森显出很窘迫的样子。他向多里丝·肯特转过身去说:“很对不起。你会记得的,我告诉你我只能你给几分钟时间。我和斯特里特小姐事先约好……” 
  “没事儿,”多里丝·肯特抬起下巴说,“我会回来的。” 
  梅森与德拉·斯特里特四目相对,他悄悄把头向多里丝·肯特一摆,德拉向她走过去。 
  “我确信您会原谅我的,是吧,亲爱的,但我只有几分钟时间。” 
  肯特太太通情达理地微笑着,“没什么,”她说,“没事儿,我知道梅森先生有多忙。说到底,我认为他理解我的立场,而且……” 
  “我在哪儿能和你取得联系呢?”梅森问。 
  “在拉菲特旅馆,今后两三天我会在那儿的。” 
  梅森吃了一惊的样子,说道:“咦,那是你住的旅馆,对吧,斯特里特小姐?” 
  “对,我正住在那儿,它非常好。”德拉·斯特里特亲切地说。 
  梅森陪多里丝·肯特向走廊走去,“我很抱歉,”他说,“发生了这件事,她真的不该打开我的私人办公室的门。但是她有约会。她很有钱,挺爱冲动……” 
  “我完全理解。”多里丝·肯特说着,转过身,向他伸出一只手。 
  “说到底,”她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对吧?”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允诺。 
  梅森拍拍她的手,转身重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德拉·斯特里特迫不及待地抬头看着他说:“我是不是把事情弄糟了?” 
  “没有,”他告诉她,“你办得棒极了,正是我需要的。” 
  “那个了不起的主意是什么?” 
  “弄一堆华丽的服装,搬进拉菲特旅馆。在那儿别走,直到你看见多里丝·肯特。过去和她熟识起来。告诉她,你打断了她的会面有多么对不起;过后你意识到了,你没有权利闯进去,你不知道你是怎么鬼使神差地那样做的。告诉她,我通常对于约会是非常仔细的,你感到是办公室里的什么人搞错了,你当时很匆忙,就是必须要见我。” 
  “然后怎么着?”她问,“肯定,头儿,你不会认为她会与我变得很知心,把任何会给那个案子中她那一方带来危害的事告诉我吧?特别是当她知道我认识你,而且……” 
  他“咯咯”地笑了,“那个在恋爱骗局中被骗的姑娘叫什么?” 
  她冲他皱着眉问道:“你究竟在说什么呀,头儿?” 
  “你知道,那个想让我办她的案子的姑娘?她被骗了5000元……” 
  “噢,你是指麦娜·达琴。” 
  “就是她,”他告诉她,“她的男朋友在哪儿呢?” 
  “他住在皇宫饭店。用乔治·普里恰德那个名字。” 
  “好吧,”梅森说,“现在你去拉菲特旅馆。力求与肯特太太谈话认识,让麦娜·达琴给你指出这个玩弄爱情的家伙。我推测他是那种使一个姑娘的心卜卜跳的男人吧,对吗?” 
  “我想他是,”德拉·斯特里特说,她茫然不解,“我看见过他的一张照片,他的样子就是个勾引少女的花花公子。” 
  梅森说:“努力去和他认识。编个什么你丢了钱之类的瞎话,但是,在他往你的旅馆打电话以后再这样做。要争取让他到那儿去拜访,直到你有机会把肯特太太指给他。告诉他,她是个很有钱的寡妇,而且,如果你可能做到的话,你就把他介绍给肯特太太,于是……” 
  她的目光显示出她很快就明白了。 
  “于是就听其自然?”她打断了他。 
  梅森躬了一下身微笑着说:“正是。” 

  
  


18



  那个店铺门脸的招牌比较新。它写着:“皮斯利五金公司”,而店铺其余的东西都挺老旧。在那些尽是灰尘的黄褐色橱窗里,已经做了一种旧瓶装新酒的努力。各种各样的工具按几何图形排列着。木头台阶罩上了绿布,展示货品,但是,很显然,那些货品清楚明白地证明,它们已经陈列了好长时间了。 
  佩里·梅森挤进门。显然,新的灯光装置将柜台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