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狗
凯茨问道:“目击者被录下了吗?”
“没有。”
“我们能提出指控吗?”
“监视器只录下一个片断,而且不是作案场面,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现在呢,警佐?”
“盯紧我们掌握情况的那些窝赃的家伙,也许会有些好运气,其实——”穆尔突然坐直了身子,有活儿干了,“我们下午就去旧货店转转。金石路那桩车祸案暂时还不会有什么起色。”
“要我去吗,警佐?”
“不,弗拉德,我想你该留在这儿给每人来杯茶。”
凯茨想了想,这是句讽刺——“要我去?”
“警探,别像个受气包似的,走吧!”
40
布赖顿被称作“海边的小伦敦”,有着自己的特色:迷人的海边女郎,覆有遮荫板的长椅,一个小型码头。它由帕维思恩、格伦德、麦特我普尔和雷恩斯几部分组成,还有一家叫做“皇后之冠”的小酒馆,招牌上却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雷恩斯还有几家特色商店和旅游商店。
如果朝背向大海的方向,穿过诺斯街,沿着庞德街走的话(皇后之冠,在诺斯北街的尽头右侧,正对着斯坦因),所见的就不是刚才的雷恩斯了。景像截然不同。这里,挂在腰间的挂包和装满零钱的印度手织袋取代了电子收款机,水晶取代了水晶玻璃,二手书店、素食餐馆、打磨旧式剃须刀的工具、巫师、按摩师、旧衣服、意大利纸牌一应俱全。街道只有一个出口,又很窄。停车压根儿就不可能,每周有一半的时间都挤满货摊,在这方圆一英里之内,从珐琅质的顶针到焦炭各色物品,云集其中。在这里找不到规规矩矩的“公民”,到处都挤了另类人。
他们生活得更好吗?凯茨不太清楚,她自己也曾尝试过,把头发染黑,染绿,再编成辫子,头上戴着珠子,脖子上挂着珠子,光脚穿双拖鞋在土耳其游荡一年,又乘火车去了希腊和欧洲,之后她停了下来。
现在凯茨成了一名警察,不可多得的正直守法的好公民。可她还是喜欢无政府的气氛,反叛的感觉。当她想到自己的性格时,就会想到双面人,她惟一的问题是不知道哪一面是坏的。
她也曾于过嬉皮士那些马虎谋生的活计,虽然她喜欢这样,但最后没能坚持下来。那些年长且头发已然灰白者,戴着叛逆者式的约翰·列侬眼镜,是在为他们的生活方式辩护,认为他们没成为规规矩矩的公民是合理的。但凯茨最终认为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选择的结果,只是因为这些人年轻时尝试这样的生活之后,再未停止过。他们与那些每天奔忙于伦敦维多利亚车站的西服革履的公务员并无二致,都同样地陷入了生活和惯性中。对凯茨而言,他们之所以这样生活,只是因为他们不能再做别的事了,而不是他们想去做。
对凯茨而言,她从不觉得这是嬉皮士的生活的终点,在离开英国26个月之后,她又回来了。在办公室里找了份差事,又在酒吧的柜台站了3个月以找回从前的感觉,并在银行里存了些钱。之后,她就加入了警察组织。
在污秽和法律之中,她现在站在了另一面,与一个胖警察一起外出执勤。凯茨知道这地方一半以上的人都会把他俩视为刑事调查部的警察,并认定她想抓住其中某个人并检查他们出售的录音机以防是来自新加坡的赃物,他们不会真正地了解凯茨。她从未动摇过。
警佐感到有点儿受不住了,“幸亏我他妈的不是那个荷兰小男孩?”
“说什么呢,警佐?”
“你瞧,他装出女同性恋的样子。”
“这很有趣。”
“弗拉德,你是打算停车呢,还是整天绕着这些骗子和疯子转来转去?该死的UFO飞到这儿,绕一圈也得向火星飞去。”
“你曾做过很久社区巡察工作吗,警佐?”
“停车,弗拉德。”
可那儿无法停车,最后他们把车停在一家新开的商店的基石旁,鲍勃·穆尔走了进去,告诉凯茨去找个地方停车,并说她很容易再找到他。
凯茨驱车离开时,警佐进了商店,把车停好后,凯茨不得不跑了半英里左右去找穆尔,她问了两家商店,都说他刚来过又走了,最后在一家名为“回收商店”的铺子里找到了他。店主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儿,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外套,店里摆满了包和拖鞋,他说他不做电子产品的买卖,不划算。
“继续这么做你的生意吧。”穆尔说。
下一家要拜访的铺子还隔着几家店,其中有一家旧古董书店,一家素食餐馆,那店的名字是“奇氏奇异市场”,听上去有点儿美国化,旧货店的名字大都如此。进门之前,穆尔停了下来。
“一个销赃的据点,但只出一两次小纰漏就被我们抓住了,没犯过什么大事,过去帮过我们几次,至今为止还没太倒霉进监狱,让我们搞定他怎么样?”
在刺耳的足以让聋子退避三舍的铃声中他们走进了店铺,里面只有一个顾客,一个反戴着红色棒球帽的又瘦又高的男孩。“警察。”弗拉德说,男孩倒吸了口气。
接着他喃喃地向柜台后说了句类似“过会儿见,奇先生”之类的话,就很快溜了出去。凯茨打量着奇,一个漫画式的邋遢老头,头发几乎全秃了,只剩下一撮头发,一件很可能以前是白色的衬衫,灰色的羊毛外套被钥匙、香烟、火机压得向下坠着。他走出柜台,微弯下腰,摘下了手套向穆尔做了个热情欢迎的手势,黑色的指甲突兀地从手套里露出来,一说话露出了满口黄牙:“穆尔先生。”穆尔瞧都没瞧那只伸出的手,奇慢慢地缩回了手,好似狄更斯笔下的人物,交叉着双手,将脏兮兮的两只手绕来绕去,等着穆尔开口。只短短两三秒钟,他就像等了一辈子似的头越来越向前倾斜,开始是好奇的,后来是受了惊吓的,穆尔又僵持了几秒钟开了口:“指控他没错,弗拉德!”
“可穆尔先生……”
“怎么?”穆尔说。
奇龇着黄牙露出谄媚的笑容:“我什么也没干,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在后面藏了‘私货’?”
“这不公平,穆尔先生。”
“去你妈的公平。”穆尔抢白道,“带我去后面。”
“为什么?”
“我们看看你那些音像货。”
“您清楚我不再卖电影录像带了,长官。”
“不是带子,是机器,我要看看你的录像机。”
“我没有新的东西,先生,您到底要找什么?”
穆尔转头对凯茨说:“我才是警察,对吧?”
“当然,警佐。”
店主的腰弯得更低了,最后他妥协了:“我很抱歉,穆尔先生,请这边来。”
穆尔愉快地答道:“这就对了。”又对凯茨说:“照看一下店面,弗拉德。”
当穆尔和奇通过一扇装有铁栅栏的玻璃门向后走的时候,凯茨四处打量一下。奇正竭力解释着他已洗手不干多年了,并随声应着:“是的,我们知道……”在门要关上的刹那间,凯茨听到“哗啦”响了一声和低弱的“是的”,她希望再来这样一声,自己就可以跟过去看个究竟了。
凯茨突然对那些旧唱片产生了兴趣,在玻璃柜台里码放着密纹唱片和45S,最边上的一张是一个身着苏格兰短裙,露齿而笑的圆脸男孩,站在银色的湖泊前面,毫无疑问,他的妈妈正站在照相机那边。凯茨打开盒盖时,里面的唱片突然像飞碟盘一样,飘然落地。又传出一阵撞碰声,吓了她一跳。又是“砰”的一声,吓得凯茨一缩头,可这次是门被打开了。穆尔正在说着:“不错,很好,给我看看。”“它们在保险柜里,穆尔先生。”
“弗拉德。”穆尔叫道,“看我们找到了录像机。”
奇朝凯茨略一点头,似乎很高兴看见她呆在这儿。
他把几张粉红色的纸递给穆尔警佐,“给你,穆尔先生。”他说着,有点畏缩不安,“我告诉过您,完全合法。”凯茨感觉到后腰似乎有些出汗。
41
奇以每部125英镑的价格买进了两部索尼录像机,打算以双倍的价钱出手,这次他们可不能因这个逮捕他,因为他有两张手写的商店收据,上面标明是10月份以现金形式售出的。他说:“很显然,这是不想要的生日礼物,凑巧一天得了两部。”
“噢,我烦透了。”穆尔边说边走向汽车,胳膊下各夹着一个装有录像机的口袋,“甚至连凭这些控告他都不成。一份好的案情摘要能把我们活吞了。可控方律师都不会碰它一下的。”
“他们在哪儿搞到的收据,看起来我们得和店员谈谈。”
“谈过了。”穆尔说,“在他们袭击商店时拿走了收据簿。”
“该死,我们怎么能逮住像奇这样的窝赃犯?”
“几乎不可能。”
当他们驶入地下停车场时,天已经黑了。港湾被昏黄的灯光轻轻地笼罩着。穆尔警佐还是情绪低落,凯茨试探着想找出症结所在,他仍然情绪厌烦,为什么呢?
“那么,弗拉德,现在你要充当我的忏悔神父?”
“不是这样,警佐,你很少有超过一小时以上的情绪低潮,所以我猜你在为什么事烦心。”
“很多恼心事,很多。”
“什么,是工作吗?”
“为什么不是呢,我们抓住了歉疑犯,控方律师吻了吻他们就对他们说拜拜了。在这儿一半的恶棍恨我们,另一半觉得我们是废物。”
“还有些新烦恼吗?”
“新的一年,弗拉德。迈步向前,想着大干一场。两天后,就又身陷泥潭,办着毫无希望的案子,还得和奇这样的社会渣滓打交道。”
“我们总会逮住他们的,警佐?”
“这让你感觉好些了,是吗?我不是麦金尼斯,但我也想把歹徒们都关起来,我开始干的时候,公众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没那么自信了。”他打开了车门,又向后靠了靠。
“我想我们会抓住那个车祸肇事者的。”弗拉德说。
穆尔打算下车了。“哦,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凭感觉,警佐。”
他下了车,在关上车门前又探了下身子:“大名鼎鼎的弗拉德,对吧,你不想说清原因吗?”
“还不行,警佐,现在还只是种感觉。”
“上帝救救我们。”穆尔边说边关上了车门。
现在差不多五点半了。凯茨下了车,仔细地锁好车门,让穆尔警佐走得远远的,这样她就不用和他一路上楼了。她上楼时,特意绕了一个大圈,算计着时间,主管警司应该走了,但探长还应该在。她停在门口,仔细听了听,确信没有听到什么,便以女孩子特有的方式,轻轻地敲了敲玻璃。
“进来。”
她推开了门,向里面探着头,“我能占用你5分钟吗,长官?”
麦金尼斯看上去很疲倦,“来坐下吧,小家伙。”
她进去了。
42
“警探,你打算从哪儿开始呢?”探长说着,并不看凯茨,而是侧身打开了底下的一个抽屉。
“先生,磁带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还有其他事吧?”他给凯茨倒了份酒,给自己倒了双份。
“我有好几桩麻烦事;克莱尔·布伦和一个可能的线人。”
“线人?”
“是的,先生,不过他在南安普敦,所以我还不清楚——”
麦金尼斯递给凯茨一个塑料杯:“我认识他吗?”
“特里夫·琼斯。”
“特里夫·琼斯?10月份抓住的那个窃贼?”
“是的,就是他,他现在工作了,他的女朋友怀孕了。他现在被保释出狱,而且我今早听说皇家检察机关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个案子。”
“你觉得这个痞子会对我们有帮助吗?”
“我见了他才能知道,不过我了解他和他女友,我想他是真的打算改邪归正。”
“不过他在南安普敦?”
“是的。”
“你想怎么办呢?”
“我让梅森警佐去和琼斯的女友詹妮·威尔金森聊聊,他下午给我回话。”
“他说什么?”
“我还没回我自己的办公桌,我得在你逃避开之前先找到你。”
“我不会逃跑的,弗拉德。”
“在你离开之前,长官。”
麦金尼斯喝了一大口酒,慢慢品着,然后向前倾了倾身将胳膊肘靠在桌上。
“好吧,凯茨。”他盯着钟表,“很可能南安普敦的线人想为这座城市尽些力。这可能使你厌烦,不过依我看,你最好把这件事交给梅森或他的一个伙计。”
“我也这么想,不过琼斯可是我第一个真正的线人。”
“这就叫做生活,凯茨,不过至少他们欠你份人情。向银行里投些钱不会有害处的。没准哪天某个警员就会帮你一把。我们都需要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