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钩
婆去世那天,你人在家里,还说你偷了她一些首饰。这都是真的吗,拉斯勒小姐?”
她瞪大着眼睛,不发一语。
“后来,”他缓缓地继续说,“据可信的消息来源,我知道,你外婆知道你
偷东西,而且说你偷她的钱,这也是真的吗?”
她脸色苍白。“我要找个律师。”
“为什么?”
“这是我的权利。”
他站起来点点头。“好啊,你有自己的律师吗?如果有,可以把电话给合监,
请她帮你联系;如果没有,我想她也乐于替你找学校的律师,然后再把费用加到
学费上。”他朝房门走去,“甚至她可以亲自守在这里保护你,我都不会反对。”
“不,”她尖声说,“我要找值班的律师。”
“什么值班律师?”他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古怪。
“就是警方提供的律师。”
他不说话,想了良久,说:“你是指警察局为那些没有法律顾问的人所提供
的公设律师?”
她点点头。
他的语气显示他是真心同情她。“拉斯勒小姐,这实在不可能。现在的景气
这么糟,而你又是个堪称有些地位的小姐,到处都有人争着帮你维护权益。我会
叫合监帮你找位律师,我相信她不会拒绝,别的不说,她一定会避免任何不愉快
的事传出去,毕竟,她还是要顾及学校的声誉。”
“王八蛋,”她骂道,“那我什么也不会说。”
他装出惊讶的表情。“这么说,你是不要找律师哕?”
“是的,”她双手环抱,“我什么也不会说。”
库珀回坐到椅子上,说:“那是你的权利,只不过,倘若我不能从你这里得
到答案,我只好去别的地方问。根据我的经验,小偷不会只偷一个人的东西,假
如我把宿舍里的人都找来,问问她们过去一年来有没有遗失什么东西,不知道结
果会怎样?她们一定会联想到你,因为她们知道,惟一让我跟这学校有瓜葛的人
就只有你。”
“你在威胁我。”
“这只是一般的侦查程序,拉斯勒小姐。对于一个正在搜集线索的警察来说,
如果此路不通,他的任务就是换另一条路走。”
她愤怒地吼起来:“人不是我杀的。”
“我说过是你吗?”
她忍不住回嘴:“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如果我人在那里,我一定就是凶手。”
“她可能是稍早时遇害的——大约在晚上9 点到午夜12点之间。那时候,你
人在那里吗?”
她显得松了一口气。“没有,我五点钟就离开了。我要赶回来上物理课,那
是A 等考试要考的科目之一,我得在那堂课结束时,代表班上向老师致谢辞。”
他取出笔记本。“那堂课在几点钟开始?”
“7 点半。”
“一上课你人就在这里了?”
“是的。”
“你是怎么来的?显然你不是走过来的。”
“我跟人家借了一辆自行车。”
他非常怀疑。“你是几点钟到你外婆家的,拉斯勒小姐?”
“我不清楚,大概是3 点半左右吧。”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学校的?”
“吃完午饭后。”
“这么快?”他沉下脸说,“你花了两个小时骑了30英里路,在你外婆家休
息了1 个半小时,然后再骑30英里路回来。你的体力一定很好。能不能告诉我,
是谁把自行车借给你?”他舔了舔铅笔尖,然后让笔尖停留在笔记本上。
“我不知道是谁的自行车,我没问就骑走了。”
他记下来。“你能不能直截了当地说话,不要再装模作样?偷就说偷嘛,就
像偷那对耳环和50英镑一样。”
“我把车子放回去了,那不算偷。”
“放回哪儿?”
“自行车棚里。”
“很好,那你一定能认出你所骑的那辆自行车。”
“我不敢保证,我只是找一辆最好的,是哪一辆很重要吗?”
“因为我要你再骑回凡特威一次,我会一路跟在你后面。”他觉得很好笑,
“你懂了吧,拉斯勒小姐?我不相信你能在两个小时内骑30英里路,但是如果你
可以证明我错了,我也会乐于接受。然后呢,你可以休息1 个半小时,接着再骑
回这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实在够他妈的——”她停下来选择一个比较恰当的字
眼,“羞辱人了。”
“我当然可以这么做,这叫做现场模拟。命案发生那天,你人在命案现场,
你是被害人的亲属,可以轻易进到屋子里;而且你以为可以继承她的财产。这一
切,都让你成了可能性很高的嫌犯之一。除非你能证明,你真的是骑自行车回去
的,要不然你就得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回的凡特威。有人载你去,对不对?”
她不作声地坐着,脚趾头在地上来回拨弄。“我搭便车回去的,”她突然开
口,“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如果学校知道了,一定会臭骂我一顿。”
“你5 点钟离开的时候,你外婆还活着吗?”
问题突然转变,令她有些生气。“她当然还没死,因为根本不是我杀的。”
“这么说,你跟她说过话?”
鲁思瞪着他。“说过,”她说,“我忘了带钥匙,所以只好按门铃。”
“那么,她一定会问,你是怎么去她家的?既然你是搭便车,表示她根本不
知道你要去。”
“我告诉她,是个朋友载我来的。”
“但这是假话,对吗?而且,你明明知道你必须在十一月天的昏暗傍晚再拦
便车回去,为什么不叫你外婆载你?她有车,而且照你的说法,她很疼你,她应
该会二话不说就答应的,不是吗?为什么你要冒险在乌漆嘛黑的傍晚拦便车?”
“我没想到那么多。”
他叹了口气。“你是在哪儿拦便车的,拉斯勒小姐?是在凡特威,还是沿着
盖金路走到3 英里外的大路上去拦?如果是在凡特威,我们应该不难找到载你的
人。”
“我是沿着盖金路走的。”她不由自主地答道。
“你那天穿着什么鞋子?”
“运动鞋。”
“那么,鞋底一定会留下泥巴,那天下午几乎都在下雨。那双鞋子将会证明
你有没有说谎,如果你骗我……”他淡淡地微笑,“拉斯勒小姐,我会让你很难
看。我会盘问学校里的每一个人,假如有必要,我会问她们谁是你的同党,是谁
掩护逃学,你偷了什么东西以及你为什么偷。如果到最后还有人愿意相信你,我
会再来一遍。我说得够清楚了吧?告诉我,究竟是谁载你去外婆家?”
她的眼眶涌出泪水。“这跟外婆的死根本无关。”
“那为什么不能说?”
“学校会开除我的。”
“假如我告诉他们我来盘问你的原因,你会更快被逐出校门。”
她双手捂着脸。“是我男朋友。”她非常小声地说。
“叫什么名字?”
“戴维,戴维·休斯。”
“住哪里?”
她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他会恨死我。”
库珀专注的脸上皱起眉头,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她抬起泪痕未干的脸。“他是学校的铺路工人,”她从他眼神中看出责备,
于是辩解道,“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怎么样?”
“我不是那种烂女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他从来就不认为她有什么贞操观念,然而此刻“没有贞操观念”六个字却仿
佛跃然在她脸上。他为她感到难过,他心想,当她骂她母亲“婊子”时,其实也
在骂她自己。“他住的房子是他自己的吗?”
她摇摇头,说:“别人的。”
“他一定有电话,要不然你怎么跟他联系。”
“手机。”
“可以把手机号码给我吗?”
她很紧张。“如果我把号码给你,他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他当然气,库珀心想。同时也在想,休斯还干过哪些好事?毒品?诱拐未成
年少女?色情贩子?如果这些他真的都做过,对鲁思来说,让学校给扫地出门恐
怕是最微不足道的麻烦。库珀一点都不急着取得地址和电话。相反的,“来谈谈
他吧,”他说,“你认识他多久了?他今年几岁?”
要得到所要的答案,他必须耐心地连哄带骗。从她说话的样子,他看到她的
恐惧:那不是什么两小无猜的纯洁恋情,而是一段在车子里翻云覆雨半个钟头的
结果。说得露骨些,除了性之外,什么都不剩。和鲁思一样,库珀也觉得这段谈
话令人不自在。他已经尽量避免让她觉得难堪,但难堪却无可避免地伴随着事实
而来。他们俩互相避开眼神,极力减少眼神接触的机会。
自从铺路工程开工以后到现在,这两人交往已经半年了,至于开始交往的过
程,则是乏善可陈。在学校里一大群女孩中,戴维挑了个最容易上手的。他的追
求让她受宠若惊,尤其当别的女孩都发现,他似乎对她情有独钟时。工作队在工
程结束后离开,两人之间留下了一股怅然的遗憾。有一天她单独走在路上,两人
不期而遇,一个是风流倜傥的28岁年轻小伙子,一个是情窦初开的17岁寂寞少女,
他说他仰慕她,爱她,而且会永远守候着她,但是(库珀心想,“但是”两个字
对一个人的影响原来这么大),不到一个礼拜,他就在车子后座上了她。如果她
能忘记防水布上那块毯子的恶臭,搞不好还能记得自己的愉悦和兴奋。为了投入
情人的怀抱,她在半夜两点钟爬出楼下的窗户,两人在灯光微弱的车子里抽烟,
喝酒,聊天。没错,他不是什么很有教养的人,也不善于言辞,但这都不重要,
要不是后来的发展超出她的预期,其实也还是无关紧要,因为她对性的需要,跟
他一样强烈。
库珀很想问她,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把自己看得如此低贱?为什么全校只
有她上钩?为什么要和一个教育程度差这么多的工人交往?为什么这么笨,看不
出他只是想得到一个纯洁处女免费的性服务?当然,他没问,他还没那么残忍。
要不是因为“不幸”(这是库珀的解释,不是她的说法)在假期里的某一天
遇见他,两人可能已经吹了。自从车里的那一夜后,她完全失去他的音讯,满怀
的希望渐渐沦为沮丧。她和外婆一起在凡特威过复活节(她告诉库珀,她常去凡
特威,因为她比较喜欢跟外婆在一起),然后搭公交车到伯恩茅斯市逛街。在那
里意外地遇到戴维,他很高兴能见到她,但也很生气,因为她没有给他回信(库
珀想到那“感人”的一幕就觉得恶心。什么信?废话,当然是“寄丢”了的那封)。
就在两人相拥倒入车子后座到戴维送她回家之前(这也是库珀的解读),他忽然
想到:或许,除了让他在想爽的时候发泄之外,鲁思还有别的好处。
“那个假期他带着我到处玩,帅毙了,我从来没那么开心过。”然而,她说
话的语气非常平淡,仿佛连记忆里都是一片惨淡。
她太滑头,不会把真正的行踪老实告诉外婆(她绝对不敢奢望玛蒂尔达会接
受戴维),于是,像个金屋藏娇的丈夫,她为自己的不见踪影编造借口。
“外婆相信你说的话?”
“我猜当时她的关节炎毛病可能又发作了,白天我告诉她我去什么地方,但
到了晚上她就忘了。”
“戴维带你去过他的住处吗?”
“去过一次,我不怎么喜欢。”
“偷你外婆的东西,是他的唆使还是你的主意?”
“别说得那么难听,”她不悦地说,“我们的钱花光了,所以才从她皮包里
借了一些钱。”
“然后你还不出来?”
“是的。”她不作声。
“你是怎么偷的?”‘
“那里有好多东西,有珠宝、首饰、银饰,大部分都是她不喜欢的。她好坏
心,其实她可以多给我点零用钱,可是却没有这样做。”
“所以,你就偷她东西,交给戴维去卖?”
她没有回答。
“工作队那边呢?”
“没有工作可做,”她耸耸肩,“那不能怪他,如果有工作,他会去做的。”
她真相信这种鬼话?“所以,一整个学期和暑假你都在偷你外婆的东西?”
“那不能算偷,反正迟早是我的。”
是戴维调教得好,抑或是鲁思的本性?“但如果最后它们不属于你,那就算
是偷了。”
“那医生根本不配,她跟我们连一点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