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蛇钩






    “照薇兰的说法,她常常自言自语,所以我猜她是大声念出日记的内容,要
不然就是他在找别的东西时,碰巧发现。”他皱起眉,“可以确定的是,他绝不
会承认,现在他只顾坐着否认一切,说他认识玛蒂尔达已经50年,中间好长一段
时间根本连话也难得说上一句,干吗突然决定杀她?薇兰也帮他说话,说道根是
个懒到连费隆别人都嫌麻烦的人,所以玛蒂尔达早就懒得激怒他。”

    “看来你根本拿他没辙,”杰克不得不佩服,“要告他为了‘拖延遗产处理
的时间’而杀人,实在很没说服力,就算检察官肯起诉,我也怀疑有陪审员会接
受。难道真的找不出他的杀人动机?薇兰一定知道些什么内情。”

    “她现在很难过,我们也希望找个女警安慰她,看看能不能套出些什么,不
过要是你问我,我会觉得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个有意思的人,看来一直都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说个不停却从来不听别人的话,搞不好玛蒂尔达家发出
的所有声音,对她而言都只是杂音而已。”他的眼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一遍,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必须跟鲁思谈谈,她曾提过,她外婆死前不久写过
一封信给她,我忽然想到可能对我们破案有帮助。”

    “假如就是她告诉过我的那封,她已经撕毁了。”莎拉说。

    “她应该还记得信里的内容,我得跟她谈谈。”

    莎拉坚定地摇头。“现在不行,库珀,她现在对警察过敏,我知道这不是你
的错,但请同情同情她。”

    “别跟我争这个,”他央求,“这件事我非办不可。没有具体的证据,我们
无法继续留置道根,一旦放他回去,便给了他大好机会去销毁所有我们还没发现
的线索。”


 

    她叹了口气,双手握着他巨大的手掌。“这样好了,我告诉你一件事,严格
说来我不该这样做,因为这是鲁思的秘密,但我绝对信得过你,库珀。”她轻拍
一下他的手,然后放开,改握杰克的手,眼神中充满爱怜。“你以为这傻男人干
吗会那么冲动?他说他的做法只是人之常情。但你我都知道,那根本不是。其实
他心肠真的太好,而且一点也不想隐藏,他发现自己有股强烈的父爱,要扮演鲁
思的父亲,要让她知道,这个糟糕的世界上还有人关心她。”

    杰克将她的手指贴到自己的唇上。“我们俩的想法不都一样吗。”他纠正她。

    她和他对望了一会儿。“是的。”她同意。她将手抽回,继续对着库珀说:
“鲁思现在非常脆弱,如果再让她受到刺激,我敢保证她会崩溃,步上玛蒂尔达
和乔安娜的后尘。这家人的基因里,似乎有种自我毁灭的倾向。”她摇摇头,
“不管怎样,杰克和我都不会让鲁思走上那条路。告诉你吧,鲁思怀孕了。我看
她还不晓得问题的严重性,但她就快要不能合法堕胎了,如果不快点决定拿掉,
就得把孩子生下来。杰克正想办法让她保持冷静,以便做出决定,因为她一直无
法静下心来想这件事。”

    库珀不作声,静静地消化这番话。“你会帮她做决定吗?”他问。

    “我会尽量给她提供各种信息,但我不喜欢直接要她这样或那样。照理说该
给她建议的人是她妈,但乔安娜连她被强暴都不晓得,更别说怀孕了。”

    “这个嘛……”库珀认真地思考,“好吧,我实在不愿给这可怜的孩子添麻
烦,”他最后终于说,“相信她外婆也不愿为了替自己雪冤而不管外孙女的死活,
否则她可能早就举发鲁思偷东西的行为。”他站起来,扣上外套准备离开。“不
过,布莱尼医生,别怪我没礼貌,你必须更认真地准备好当她的养母——就算暂
时也好。光是提供她建议、让她自己作决定其实不太好,你应该清楚地让她晓得,
拿掉孩子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她可能会对着你大吼大叫,说你不爱她,一点
都不顾她的感觉,但是照顾一个人,不是光拍拍肩膀、了解和体谅就可以的,你
必须引导、教育和训练你心爱的孩子,让他们成长为值得尊敬的人。”他点点头
表示再会,朝大门走去,却因见到鲁思的影子出现在客厅里而停下来。

    “我一直在听。”她说,眼中充满泪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

    “别这样,别这样,”库珀不好意思地说,并从口袋里拿出条白色手帕,
“该抱歉的是我,我不该来打扰的。”

    她眼眶又涌出泪水。“我不是在意你说的话,我只是在想,你说过,你希望
你的孩子有我这么好命,还记得吗?”

    他点头,自己的确说过。

    “我却在想——”她对他泫然一笑,“我才希望有他们那么好命。希望他们
懂得珍惜,库珀警官。”她从口袋拿出一封信交给他。“外婆的信,”她说,
“我没丢,因为里面写到我偷东西,所以不能给你看。”一滴眼泪滑落她手上,
“我真的很爱她,可是她到死都以为我不爱她,我好难过。”

    “是,”他说,“我能够体会,毕竟已无法挽回了。”

    “永远没机会了。”

    “这个嘛,说到永远,我就不敢讲了。至少在这辈子,我们只能尽量从错误
中学习,避免重蹈覆辙。人非圣贤,鲁思,但我们得对自己和我们周围的人负责。
要不然,人类怎么会进步?”

    她紧闭双唇,强忍着泪水。“你觉得,我应该去堕胎?”

    “是的,”他非常坦白地说,“我的确这么认为。”他的手掌贴到她肚子上。
“你还年轻,也不够坚强,无法当别人的父母,而且外婆的死让你内疚,让你会
舍不得把孩子送给别人扶养。”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不是要你非得听我
的话不可,就算你决定留下孩子,我也不会因此而不顾你的死活。布莱尼医生说
得没错,那毕竟得由你自己决定,但我宁愿看见你稍为年长一点,找到爱你的男
人之后再怀孕。到那时候,你会有个在期待下降生的小孩,你也可以自由选择想
当什么样的母亲。”

    她很感激,却说不出半句话,库珀紧紧握着她的手。在他们身后,莎拉噙着
泪转向杰克。“下次当我太自负时,”她说,“别忘了提醒我这一刻。自己原来
这么无知。”

    亲爱的鲁思(玛蒂尔达写道):为了我伯父吉洛德·卡芬迪在死前所写的一
封信——信中要乔安娜当他的继承人,你妈和我又闹翻了。她威胁我,说要上法
院告我,因为她相信这封信可以推翻我父亲的遗嘱。我告诉她,她不会成功的,
但她不肯听。她很有把握,想要报复我。这个家有着太多秘密,这封信,我就是
要告诉你那些她已经知道的事,因为我不希望你从她那里听到这些事。我相信,
她不会好好跟你谈的。

    詹姆斯·吉勒拜并不是你妈的亲生父亲,吉洛德·卡芬迪才是。我知道,你
听到之后一定很吃惊,但我希望你能像我这么多年来一样,摆脱它所带来的痛苦。
你或许不相信,尽管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我真的很爱你妈,也很爱你。

    我现在面临一个难题。孩子,我知道这几个月来你一直在偷我的东西。也知
道你妈正在自暴自弃,吸毒、滥交,以为可以不必负责又可以享受爱情。你们俩
都一样,任由自己遭男人欺负,我看在眼里,想到我自己的遭遇,实在令我痛心。
我想,自己没把你们教好,所以决定放你们自由,让你们掌握自己的未来。

    我打算在你18岁生日那天,留一大笔钱给你和你妈,比例大约是二比一,你
妈得到的钱会是你的一倍。或许,这件事我早就该做,但我实在舍不得放弃自己
努力为卡芬迪家争取来的一切。现在看起来,要是没有人能出入头地,卡芬迪也
只是个虚名。因为人格才是人之所以伟大的原因,而不是投胎投得好。给你们自
由,让你们选择自己要的生活,希望能让你们有机会证明自己,就和其他人一样。

    总之,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而你需要找个人谈谈,我要你去找我的医生莎
拉·布莱尼。不管你遭遇什么困难,她都会给你最好的建议。

    爱你的外婆

    库珀把信摆在查理·琼斯桌上。“我真的很好奇,假如已经立了遗嘱,把一
切留给布莱尼医生,她哪找一大笔钱给她们?”

    查理快速浏览了一遍。“找到答案了吗?”

    “我想关键在那录像带上,如果我们能听懂她话里的玄机。你还记得吗,录
像带最后她对鲁思说话时,提到她本来想把房子留给鲁思,但鲁思过去半年来的
行为让她改变了主意,接着她马上又说什么‘你可以选择卖掉或留下,不过,我
相信你选择卖掉,因为对你而言,一旦产业处分搞定,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
了’,反正这一类的话。”

    查理点点头。

    “当时我猜想,那句‘产业处分搞定’,可能是指屋子里那些要给乔安娜的
东西。”

    “说下去。”

    “现在我认为,她指的是那块地。她打算把地卖掉,重新开发。要不然,她
把房子和里头的一切给了布莱尼医生,又哪来的一大笔钱?想想看,若真如此,
对道根·欧洛夫的影响多大!一个受不了隔壁有小孩吵闹的人,当然不会坐视自
己的庭院成了大楼基地。”

    “证明给我看,”道根不为所动地说,“告诉我建筑商的名字,说说看为什
么完全没有这家开发公司的联络资料?老兄啊,她根本不可能拿到这种公司的开
发许可。随便乱开发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他们正尽量在修复,环境质量已经越
来越受重视。”

    查理心想,这话说得倒没错,要看库珀怎么来证明了。

    隔天上午,库珀在询问过当地都市计划的相关人员后,造访了“霍华德父子
公司”——里尔茅斯一家1972年开张至今的建筑公司。一名中年秘书好奇地打量
着这位突然登门的便衣警官,礼貌地带领他走进老霍华德的办公室。

    霍华德先生是个满头白发、体格壮硕的老先生。他正低头看蓝图。抬起头,
他皱着眉。“怎么啦,警官,有什么能为你效劳吗?”

    “听说凡特威香柏庄园的开发案,是由你们负责的?大约是十年前盖的,你
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对方大声回答,“怎么了?有问题吗?”

    “不是。”库珀说。

    老先生朝椅子挥挥手。“坐吧,老兄。这年头什么事都难说得很,到处狗咬
狗,官司打个不停,就肥了那些律师。今天早上我收到个吝啬混蛋的信,他拒绝
付钱,说我们毁约,因为我们少放了一个插座。真可恶透了。”他扬起愤怒的眉
毛,“你为什么问香柏庄园的事?”

    “那块地,你是向玛蒂尔达·吉勒拜太太买的,是吧?”

    “没错,那吸血鬼老太婆,害我多花了好多钱。”

    “不过,”库珀说,“她已经去世了。”

    霍华德突然感到好奇。看着他说,“真的吗?嘿,”他一点也不同情她,
“人迟早都得死的。”

    “对她而言,有点太早了。她是被谋杀的。”

    他没作声。“这跟房子有什么关系?”

    “我们一直查不出凶手的动机。我们其中一个假设是,”他郑重表示,“她
打算和你再度合作,把花园的那块地卖给你开发。我到都市计划部门问过,这种
方式是可行的,可能有些邻居不喜欢她这么做,让她惹来杀身之祸。”他紧盯着
眼前这位老先生的反应,“霍华德先生,你最近跟她谈过这件事吗?”

    “有,但没成功。”

    库珀皱起眉。“可以解释一下吗9 ”

    “她来找我们谈这个计划,我们提案,但她却否决了,”他不悦地说,“就
像我说的,她是个吸血鬼老太婆,狮子大开口。现在房地产这么不景气,价格跌
到谷底,要不是她有权影响整个开发案,我根本不会理她。”他瞪着库珀,好像
他必须为玛蒂尔达的否决负责。“十年前我们就曾针对她的花园提出计划,这也
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在东南边留下空间。假如她想要进行这项开发,必须来找我们,
不过,她也有权拒绝接受。”

    “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拒绝我们的那天?11月5 号,”他突然笑起来,“我骂她去死算了,就挂
上电话。唉,我从来没讲过这么多难听的话。我向来不会记仇,但却常常想到她。”

    “你见到她本人?”

    “只用电话。不过她讲话算数,几天后还写了信来确认,声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