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鬼路五步曲
待再次见到那个紫金钵时,李老伯的声音不由哽咽起来。李老伯一时之间不知叫它什么好,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这……这位先生……”钵里传出那个熟悉的声音:“是小李吧?你还是叫我阿强吧,唉!我习惯了你叫我阿强。”此言一出,李老伯忍不住满眶热泪,哭道:“阿强,你真傻!你明知不能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干吗还要那样做?如果你一直好好生活下去,我们不就永远都是好朋友了吗?”那个声音幽幽地传来:“你才是个大傻瓜,小李。既然你已知道我是一个厉鬼,居然还想和我做好朋友。你不怕我害你吗?”李老伯哭道:“你不会!我知道你不会!我所认识的阿强和我是性命相交的铁杆哥们儿。你永远是我心目中佩服的对象。”厉鬼道:“我让你承受如此惨痛的事实,你难道就不恨我吗?”李老伯道:“我恨你干什么?你教了我这么多,又救了我一次,领你的恩,承你的情,就算要千刀万剐也不敢有怨言。”
“哈哈哈,好一个不敢有怨言!我算没白交了你这位朋友,就是魂消魄散也值得。”那笑声一如往昔般豪爽。
何健飞在旁边冷眼旁观,见两人一对一答,李老伯情绪波动太大,阿强也太过留恋往日情缘,再这样下去,不仅什么都问不出来,恐怕还对李老伯年迈的身体不利,此时见是个空子,忙插话道:“往事已矣,今日大家能再次相见,也说明缘分未灭。但是现在并非是为重逢激动的时候,冤鬼路还没有平息,疑团甚多,恳请阿强前辈解说个明白,好造福世人,也可以稍稍赎回昔日自己犯下的罪行。”阿强长叹一声道:“不错,的确是太复杂了,我自信聪明过人,却最终无法控制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局。真阿强不是脓包,他的机智伶俐不在我之下,那个计划竟严密如此,我在庙里整整潜伏了二十年才想明白这其中的曲折原委。你是要听我开展那个卑鄙的计划还是要……”何健飞忙道:“从你附身的那一天开始讲就好了。”阿强笑了一声道:“何健飞,你不用煞费苦心隐瞒了。紫金钵并不能使我完全丧失意识,你和老道士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这种口是心非笑里藏刀的把戏你们法术界经常都在玩吧?”李老伯莫名其妙道:“什么把戏?”何健飞尴尬道:“这些前辈的事我也……你一定很恨我们这些法术界中人吧?”
恨?”阿强喃喃道:“从冬蕗死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恨了。我杀人只不过是想早点出去跟她说个明白。好吧,我就从附身的缘由讲起吧。”
“被那道士陷害而接受香火祭祀,妄想着有一天能够名列仙班。可是我知道要成为神仙,就算有香火,起码也要修炼个几百年。长年累月地蹲在一个狭窄的空间,来祭祀的人们脸上根本没有虔诚,只有应付敷衍的不耐。听着外面的鸟语花香,想起以前的自由自在,我太痛恨死亡而渴望生存了,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十年过去了,几十年过去了,供奉我的人越来越少,可是我没有怨恨,我只是闷得发慌,我想到外面走走,我想看看蓝天白云,看看小鸟鱼儿,这么多年了,我报仇的心已经灰了,不想吃人了。冤气太重而无法投胎,弥留在被人们淡忘的一隅,拒绝轮回的痛苦惩罚,我只是想出去再尝尝自由的滋味。我那时的想法真的纯真到只想出去看看而已。”阿强的语声微微发颤,似乎透露出了当年那种被人遗弃和仇恨的痛苦。何健飞难过地低下头来,那道士的师父用一座小庙来困住阿强,目的就是为了用长久的时间来磨去阿强的锋棱,最后达到削弱他法力的目的。这种惨无人道的方法就像对付一只很想逃跑的猫,把它拴在家里,一直拴啊拴,直拴到它丧失了逃跑的意志为止。但是猫的本性就是要在外面。不过何健飞不敢说出口来,只怕阿强一发怒,冤鬼路的缘由就无从得知了。
“忽然,有一天,我发觉庙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原来是一个长得天真可爱的小孩趴在门槛上对着我笑。这里四周住的人很多,以往总是有小孩不听大人的劝戒,跑来这边玩,他们玩笑的声音几乎是我唯一的乐趣。可是那个小孩似乎有点奇怪,他不和别的小孩在一起玩,只是一个人坐在我庙门上,偏着头看我,只是笑,很纯真的笑。我的神像塑造得最为狰狞,从来没有小孩敢进来玩,可是那个男孩竟然能坐在那里达一个小时多久,脸上始终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啊!正当我迷惑不解时,心却突然开了窍,难道是上天知道我闷得太久了,所以给了这个机会让我出去?我那时欣喜若狂,鬼迷心窍,竟然忘了鬼界的禁忌,开口道:‘你……你过来……让我出去……’那个男孩丝毫没有惊讶的神情,似乎早已知道我会说话一样,从容不迫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我走来,脸上还挂着那一成不变的笑容。那个小孩就是阿强,我就这样与阿强融为一体。为了报答那个小孩的躯体之恩,我并没有杀死他的灵魂,只是将他禁锢在心的最深处,最终酿成了以后的惨剧。唉,今天细细评论起来,是否应该杀死他,我仍然无法给出答案。或许,这就是命数吧。”
“你说那小孩自动……”李老伯匪夷所思,问了一半转向何健飞,希冀他给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可惜何健飞却面无表情地坐在一边,正忙着做记录。
表面的平静并未能平息心中掀起的狂澜,何健飞心中暗暗叹道,天意啊天意,前辈,你为何却不能领悟呢?李老伯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终于看得何健飞心慌意乱,放下笔打个哈哈道:“这个问题我自会帮你打探明白。接下来呢?”阿强道:“接下来?接下来就是我回到了家。愚昧的父母什么也没发现,我顺利地上了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遥遥领先,终于以全省第一名考入了那间大学。”李老伯道:“以阿强的能力,要做到这些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阿强道:“是啊,又有谁想到光耀的背后竟然潜伏着阴影。在我进入大学校门的时候,孙中山先生的铜像在阳光下焕发出耀眼的光泽,似乎在昭示着未来不祥的光芒。”
“在宿舍睡的第一天晚上,我激动得辗转难眠,想起从小学起直到上大学,我就是同辈中绝对的佼佼者,我成了山村父母唯一的希望,古老家族最大的期待,那种从来都没有过的荣耀和宠爱让我很满足,很幸福,我发誓要好好孝顺那个并非生我的父母,报答所有对我好的人,这一辈子我要好好地做一个人!然而,上天毕竟不容我,就在我发了这个誓的三天后,老天跟我开了一个玩笑,让我遇见了她。
“我从不讳言我爱她,是那种一见钟情的爱,是那种看了第一眼就想永远看着她的那种爱。她是班里最漂亮的女生,可是我喜欢的不是她的美丽,我在意的只是她的微笑——嘴角慢慢向上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两边随着泛起两层淡淡的涟漪,目光里充斥了能看穿你内心的温柔,那一刻,所有绮丽的风景都瞬间失色。我常常靠在阳台胡思乱想,为了她的微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罪恶的代价。
“她美丽、温柔、善良,好像女生所有的优点她都有了,太过优秀的她自然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男生们众星捧月的围绕着她。为了博取她的欢心,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出人头地。后来,我不太费力地夺得学生会主席的宝座,才终于正式结束了这场群雄逐鹿的局势。再后来便发生了全校失火……”
“打住!”何健飞插口道:“你还没有说你是怎么夺得学生会主席宝座的呢?还有全校失火是怎么一回事?”李老伯道:“这些与冤鬼路有什么关系?”何健飞叫道:“当然有关系啦,因为阿强怎么成为校园双雄,冬蕗前辈对他的感情变化几乎起着决定性的影响和作用啊,一个如此优秀的女生会青睐一个脓包的男生么?你看她就没有看上你。”
“你……”李老伯气到无话可出。何健飞如此强词夺理其实是有他的小算盘的。由于阿强和李老伯不爱宣扬,校园双雄的内幕并未记录在小铁盒里,经过五十多年的演变早已面目全非。作为这所大学最大的神话,何健飞无疑怀有浓厚的兴趣,正好可以借冬蕗之机探问个明白。阿强轻声笑道:“原来何健飞你这么好奇啊,那么我就慢慢说给你听吧。”何健飞知道阿强猜出他的心思,尴尬一笑。于是阿强详细地描述了这两件堪称学校学生会历史上转折性标志的大事,再加上李老伯从中旁述补充,当年两代学生会与学校轰轰烈烈的对抗史在何健飞眼前展开了完整而真实的一幕。
正文 第十二章 突变
为了冬蕗,阿强毅然决定加入学生会。那时的学生会远远比不上现在的学生会,不得不屈服于学校的绝对领导权威之下,直接权力几乎被剥削殆尽,办起事来处处掣肘,学校的意见就是学生会的最高指示,必须跟着大吹大擂,因此得了个学生们私下讽刺的称号“传播会”。尽管学生会自成立的那一天就开始不断地展开着对抗学校的斗争,可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每届学生会主席还受到学校的“暗算”,成绩单上莫名其妙出现大量的低分和补考科目,在此双重折磨下,学生会的斗争也变得越来越弱了,状况日愈低靡不振。但是学生会毕竟算是学校中唯一有权,而且唯一能出人头地的地方。学生会招新的布告一出来,阿强就立刻跑去报名。面试的时候,由于阿强高中出色的领导组织能力和丰富的社团经验,师兄几乎没问他什么问题就挥手叫他回去等通知。阿强跨出门槛的时候,屋子里面清晰地传来一片“啧啧”的赞叹声,一个略为高亢的声音道:“这下不怕了,学生会有个好苗子进来了。”阿强认出那是现任学生会副主席黄主席的声音。果然,当天下午,阿强成为第一个接到面试通过通知的人,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目标。
进入学生会的路途可谓一帆风顺,无涛无浪,可是阿强的眉头不但没有松开,反而越锁越紧了。他本来以为只要进了学生会,再加上自己好好干,凭着那股自信和能力,两年后就可问鼎学生会主席的宝座,还怕得不到冬蕗的青睐吗?可是现在情势突变,据可靠消息称,现任学生会宣传部长刘镇雄正对冬蕗展开疯狂而猛烈的追求。说起刘镇雄这人,学生会里的人个个都敬而远之,他生性狡诈,善于阿谀奉承和欺上瞒下,他的叔叔是学校的教务处主任,因此他连面试都不用通过就直接进去了。听说他曾经想角逐主席职位,但上任主席看穿了他的为人,死活不肯提名推荐他,因此他最后也无法参选。而那位主席因此却落得个只拿到结业证书的下场。如果等到自己夺得学生会主席的位置时,恐怕冬蕗已经经受不住刘镇雄的攻势而屈服了。论耍手段,刘镇雄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是靠这种方法爬上主席的高位又有什么意思呢?不仅违反自己的原则,手下的人也不会信服自己。但如果继续拖延下去……一瞬间,好像自己的命运全部系在了冬蕗的一念之间,而自己再也无能为力。然而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一天下午,学生会通知阿强去开会。一来阿强想着冬蕗的事,二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学生会迟迟不分配他到具体部门去,正郁闷得紧,于是早早来到会议室,准备问主席个究竟。会议室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阿强推开会议室的门,却见空旷的会议室里坐着一个人,正低头看着什么。阿强吃了一惊:主席已经来了?那人见到他进来,起身微笑点头招呼。阿强才认出那不是主席,是前些天刚认识的新干事李焕然,因为他家世代都是农民,他爸爸想在下辈中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于是请人取“焕然一新”之意,给他取了这么个有意思的名字。“阿强,你好早呢。”李焕然见到阿强似乎是很高兴的样子。阿强随口应道:“小李,你还比我早呢。对了,上次忘了问你,你在哪个部门?”
“我?”李焕然道:“没有部门。学生会除了通知我通过面试外,再也没有给过我任何通知,甭说什么分配了。”他也没有部门?阿强吃了一惊,不过脸上丝毫不带出,只是淡淡地道:“是吗?真巧,我也没有呢。”李焕然笑道:“我早知道了。为这事我去找过主席,可他总是避着我。但天缘凑巧,他万万没想到陪他女朋友吃饭时会给我逮了个正着。我问他为什么老是不理我,是不是学生会打算踢我出去了。他却不耐烦地挥挥手叫我走开:‘学生会没有踢人的规矩。我们自有安排,你这小子干吗老来烦我呢?走,走!对了,顺便通知一个叫阿强的家伙,叫他不要以同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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