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桑[7 truth系列之6]鬼楼






女儿的事情给她的打击太大了,杨承延心里明白,于是决定好好照顾妻子,可是这么几天下来,妻子的情况没有好转,倒是他自己已经快要顶不住了。

这几天他的头发掉得厉害,再这样下去,他那本来还被同龄男性羡慕不已的茂盛头顶,估计马上就要向地中海看齐。

一来年龄大了本来就浅眠,二来顾虑妻子的缘故,于是,这个夜里,像过去每个晚上那样,杨承延又醒了。

“小雪!”口里喊着,杨承延一头大汗醒了过来。

“哎?人又……”头反射性的右转,本以为又会像平时那样看到空空的枕头,然而出人意料的,他看到了旁边妻子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杨承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右手摸上妻子柔软的发。

“好冷,也不盖好被子……”说着,杨承延将妻子只盖到胸前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做完这一切,杨承延再也睡不着了,睡衣被汗水湿透了,被冷空气浸得凉凉的,难受极了,杨承延索性下床进了洗澡间。

热水从莲蓬头里喷出,暖暖的洒了一身的感觉好极了,闭上眼睛,杨承延感觉自己绷了好几天的情绪暂时松了下来,这几天,连睡觉也不安稳,似乎也只有洗澡的时候让他轻松一些。

不过,杨承延并没有轻松很久,没过几分钟,他立刻觉得不对劲,他是淋浴,可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的脚已经泡在水里了。

看着之前自己身上洗下去的泡沫簇拥在脚边缠绵不去的样子,杨承延立刻感觉有点恶心。

“又堵了!”

是下水道,这里是老式的房子,下水道就在旁边。蹲下身子,杨承延摸索着排水的小口,半晌,抓起一团黑乎乎的丝状物

体。

是头发。

“我的头发有掉这么厉害么?”看着自己手里乌黑的、还沾了些许白色泡沫却依然能够看出是头发的东西,杨承延用空闲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还好,那里虽然轻薄了不少,不过还没有空空如也。

没了头发的阻挡,之前的废水终于顺利的流了下去,逐渐裸露出来的地面上还是零星留了几根头发,杨承延注意到:自己脚上也有一根。

长长的头发。

忽然想到了什么,杨承延将手里那团刚才堵住下水道的罪魁祸首展开,惊讶的发现:这些头发,不少也是长发。

难怪他惊讶。他是短发,妻子也是短发,屋子里怎么可能有长发?

手掌颤了一下,杨承延重新弯腰,将地上的几根长发连同自己脚上那根一起,揉进之前那团头发里,一同扔进垃圾箱,然后他重新拧开热水开关,用沐浴乳将手掌冲洗了好几遍。

最后,简单的冲洗了一下全身,杨承延离开浴室,关上浴室门的瞬间,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都是盯着地板上的垃圾桶的。

重新回到室内的杨承延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适感,他没有回到卧室,而是留在了客厅,桌上,那个属于女儿的玩偶静静坐在桌子上,露着憨憨的笑容。

杨承延将玩偶拿在手里,慢慢踱到了阳台。他将玩偶翻来覆去的看,看到上面“青青生日快乐”几个小字的时候,眼睛忍不住开始湿润。

“青青……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青青……”

将玩偶顶在自己的头顶,赎罪一般,杨承延静静的闭上眼睛,忍了好几天的泪水终于慢慢淌出。

“爸爸,你知道么?妈妈她其实一直很想你,我也很想你,所以,爸爸能回来么?妈妈买的是双人床,她一定希望你回来和我们一起住。”

最后一次接到女儿电话的时候,女儿对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希望自己回来而已,可是自己呢?

自己和妻子这些年确实比较疏远,甚至一度到了要离婚的程度,可是女儿毕竟没有错,因为自己不想见夜雪,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夜雪身边的青青了呢?

自己印象里,青青还是那个小小的,扎了两个小辫子,生日礼物除了要玩偶就是要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可是实际上,青青在自己没有参与的时间里,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这个年龄的女孩,自己应该送她更加成熟的生日礼物,可是自己送的还是玩偶,而女儿也将那玩偶宝贝似的挂着。

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不回来呢?

为什么不回来呢?

模糊着视线,杨承延抬起头来,用手背将狼狈的眼泪擦干,忽然──

“对面的灯……亮了?”看着对面黑暗中异常显眼的灯光,杨承延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他很清楚,那里……是自己女儿尸体被人发现的地方……

“那个人是……青青?”接下来,他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景象,他觉得自己看到了青青,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

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是青青。

“不对……那……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嘴里胡乱的喃喃着,杨承延心里一团乱麻,盯着对面那个白色的影子,最终,杨承延咬了咬牙,冲下了楼。

凌晨时分的街道,除了路边的野猫之外再无人影,心里惶恐不安的杨承延最终挥开了413的大门。

“爸爸!”

他听到了女儿的声音。

“青青!青青!”口中喊着女儿的名字,杨承延紧紧闭上眼睛,哆嗦着。“青青……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

热流从眼眶中滚落,杨承延终于再度睁开眼睛,慢慢的,他向客厅摸索而去,那里,在阳台碎掉的玻璃之前,在那还在不断转动的吊顶风扇之上,他看到了静静的被一根绳子吊在上面的女儿。

“青青!你忍一忍,再忍一忍……爸爸这就、这就把你放下来!”男人痛哭流涕,去厨房找了椅子,爬上去,试图解绳子。

绳子很难解,他找来的椅子不够高,他站在上面,刚好和被吊起来的女儿同高。女儿睁得大大的眼睛于是就在他的眼前了,那几乎完全腐败的脸颊……杨承延几乎可以嗅到那腐臭的味道。

他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的青青,从小就爱干净,身上什么时候都是香喷喷的,怎么会这样臭烘烘呢?

“……青青……”

静静的和眼睛没有焦距的女儿对视,泪眼朦胧中,杨承延吸了吸鼻子,踮高脚尖,拼命扯着女儿脖子上面的绳子。

绳子不算粗,是用钓鱼线拧成一股做成的绳子,他钓鱼的时候就经常用这种线,所以知道这种线的厉害,这种线非常坚固,只要细细一根就可以钓起十斤的大鱼,同样的,只要细细一根,就可以轻易割破人的皮肤。

撕扯间,杨承延的手掌被狠狠割破了,血从伤口内喷出,溅到女儿的脸上,那张脸看起来更加可怕。

可是杨承延并没有停下,只要低头他就会看到女儿的脖子,那里,已经被深深的切了一个大口子,那附近的皮肉已经深度腐化,如果再不将她放下来,恐怕……

绳子,终于解开了,女儿的身子即将坠落的那一刻,杨承延慌不迭跳下椅子抱住女儿的身体。

“好了!好了!爸爸接住你了!爸爸接住你了……”

抱住女儿僵硬冰冷的身体,杨承延安心的闭上眼睛。

抱着女儿,杨承延彷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总喜欢爬得高高的女儿,每每自己找她回家的时候,都会从上面跳下来。

“爸爸!接住我!接住我!”

女孩说着,然后跳下来,跳进他怀里。

“……总算接住你了……”闭着眼睛,黑暗之中,明明是森冷的环境,然而杨承延心中却是一片安然。

“爸爸。”

朦胧中,女儿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不敢相信的,杨承延缓缓睁开眼睛向四周看去,却发现周围只有黑暗。

“爸爸。”

声音再度响起,却是贴着耳朵响起的,感觉到脖子附近冰冷的气息,杨承延忽然清醒了,感觉着怀里冰冷僵硬的身体,杨承延毛骨悚然。

“……青、青青……是你么?你怪爸爸么?你在怪爸爸么?”

脖子忽然被怀中人的手掌无声无息的掐住了,那力气大的可怕,完全不像女孩会有的力气,杨承延被掐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脸憋得红紫,他的头被迫仰起,视线对上房顶上悬着的半截绳子,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喉音,眼泪再度淌出。

要死了么?我要死了么?

他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金星,他无法呼吸,手脚拼命的挣扎,可是却完全没有作用。

那是一种清楚的感觉自己如何一步步慢慢死去的过程。

氧气在慢慢从他的细胞里耗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青、青青……”青青那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么?无法呼吸,连求救的声音也无法发出……为什么睁着眼睛呢?为什么……

完全放弃了挣扎,杨承延盯着头顶吊扇上的绳子,脸庞慢慢扭曲了。

朦胧间,他看到了青青。中学生模样的青青,梳着整齐的头发,干干净净的出现在他头顶之上,遮住了那半截绳子。

“青青……”手掌挣扎着向上抬起,杨承延试图摸上女儿的脸。

“爸爸不是……”

杨承延的手从女儿的脸上穿了过去,他看到女儿对他露出一朵有些悲伤的笑。

“爸爸,妈妈她……你们要好好的……”

女儿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脖子上,然后,疼痛从杨承延的脖子上消失了,他重新呼吸,空气充满了他的胸腔。

杨承延看到女儿静静站在阳台上,向着家的方向,杨承延看不到女儿的表情,盯着那个纤细的背影,他慢慢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嘉言发现周围一片纯白,空气里遍布消毒水的味道。

“是医院……”他想出声,可是惊讶的发现口里吐出的是极为破碎的字眼,与此同时,他感觉脖子一阵剧痛!

“别动!你脖子差点断掉!”

正想伸手检查自己疼痛的来源,沈嘉言却忽然被阻止了,他吃惊的看到警局的前辈站在自己床前。

“脖子?断掉?”沈嘉言吃惊着,却在手指触到一层纱布之后脑中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的脖子有受伤啊?

“是啊,说到这儿,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你不是应该在楼下监视何珍么?怎么会出现在413?你被人用绳子吊在风扇上了你知道不知道?谁干的?你最后袭击了上个案件死者的父亲你知道不知道?对方年纪大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一连串问题从前辈口里脱口而出,看样子憋得已经久了,就等自己醒过来答疑解惑了。

“我……”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沈嘉言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昏迷了太长时间的缘故,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他的前辈也是知道这一点,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的等他自己回忆起来。

昨天晚上……他听到楼上有响声,于是跑上了楼,那里……他想到了确认413住户身分的另一个方法,然后……正要回去汇报调查,手机掉了,他去捡手机,再然后,在床底下他看到了一双脚,女人的脚,就在那个瞬间,他被抓住了!

瞳仁猛地放大,昨晚的记忆一下回炉,太多片段一齐涌入脑中让沈嘉言忽然激动了起来,本能的想将身子弹起来,却因为脖子的剧痛而不得不重新摔回原地。激动的扣住前辈的手腕,沈嘉言颤抖着。

“慢慢来,不要激动,你的嗓子受不了。”

前辈的温言劝慰下,沈嘉言终于冷静了一下心情,然后慢慢的用破碎的声音,将昨天晚上的奇遇一一道出。

“你是说你晕倒前看到了一个女人?”听完沈嘉言断断续续的叙述,前辈双手抱肩,皱起了眉毛。

“不、不止一个女人,床底下还有一个人……”闭着眼睛,沈嘉言彷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黑暗的床底,最后,自己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

手腕?

吃力抬起沉重不已的胳膊,沈嘉言垂下眸子拼命向自己腕上看去──

“这是……”四道细细的血痕,突兀的出现在沈嘉言的手腕上。

“嘿──你确定床下抓住你的是人不是猫?抓得够狠的,不过医生说问题不大,但还是给你打了疫苗,因为没怎么流血,

所以就没给你包扎。怎么,伤口很疼?”看到沈嘉言的举动,前辈立刻为他解惑。

“不……这个伤口……猫……”喃喃的,沈嘉言陷入了沉思。

前辈也沉默。

“可是,你还没有说你袭击杨承延的原因。”半晌,前辈再度开口。

沈嘉言吃惊的抬起视线。

“我刚才就跟你说了,杨小青的父亲被你袭击,他的脖子上有掐痕,指纹验证证明那是你的指纹没错。”

“什么?!”沈嘉言瞪大了眼睛。“我、我昨天晚上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杨承延!我跑上去是因为听到那里有人,杨承延跑到那里是为了什么?

“我在床底下的时候就晕倒了,杨承延是在哪里被我袭击的?难不成床底下那个人是他不成?可是我发誓我在床底下被人抓住手腕的同时就晕倒了……”

而且……床底下那个人绝对不是猫,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