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树静子 – 来自死亡谷的女人
对阿惠来说,这个地形她一点儿记忆都没有,而且她有近一年没来过这儿了。
突然,她的心里一亮,她发现自己脚边就有两个像是刚刚被人挖过的洞穴。
有人在探查这座山,并一直探查到这里面来了……?
“要收容这具尸体,于是我派了一辆警车。在那儿无法验尸。”
“这么说,发现死者的人怎么会走到那儿的呢?”
“不,不是在那儿发现的,是在山顶上看到的。这个人便到农协给警察署打了电话。
听他的声音,好像是当地人……“”现在这个人不在这儿吗?“
“我们到时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中条的那副忠厚憨实的面孔上的表情说明,看样子报案的人已经消失了。
“那么,你一点也不记得这个人吗?”
中条又叮问了一下阿惠。
“是的,一点也不认识。”
“可是,从死者的身上找到了写有你的名字和你住的旅馆的电话号码的纸条,我们认为他要和你联系呀!对这样的人你一点线索也没有?”
“不……”
“我们和附近的人了解了一下,好像他不是本地人。也不像是个旅行者……”“没有随身带的东西?”
“尸体的附近只有一只小提包,但里面也只是一些随身用品,没有可供参考的东西。
上衣口袋里还有一个装了6万日元现金的钱包。——刚才说,你们两个人是昨天来的?“
阿惠刚要回答,突然阿俵用一种包含着什么含意的目光盯了她一眼,然后看着中条答道:“是的。我们俩人昨天从东京坐飞机,12点l0分到达的高知机常”“后来去了哪儿?”
中条若无其事地问了起来。
“我们在机场租了一辆出租车,转了转这儿的矿山,又去看了一下土佐山田阿惠以前的住家,又扫了墓,傍晚6点左右住进了旅店。从今天早上起我们就游览市内和桂浜。”
阿俵把一直到今天的事都对他讲了。
阿惠已经推测到,中条的问话就是要了解自己和阿俵来没来过这里,以及有没有作案的可能。而阿俵之所以这样回答,是不想把相庭给扯进来。
幸好死者身上只有这一个旅店的名字。
不过……会从盐尻那儿问出来的。一想到这儿,阿惠心里“咯噔”地跳了一下。昨天在土佐山田的墓地,他可是看到了他们三个人。
但是,警察从盐尻那儿打听出这些事情的可能性不大吧?他住在土佐山田,这儿是南国市的山区,它们之间乘车还有三十来分钟呢……中条这时像明白了似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提出请他们两个人到南国警察署去一下。
警察署位于土赞本线的一个叫“后免”的车站南侧。
快8点了他们才到。刑事科长和中条两个人再次听取了他们的证词。
但不到一个小时,经和东京联系之后,两个人便被“放”了。
在阿惠看来,目前南国警察署更多地认定死者是失足造成的“事故”。也许是到那儿旅行迷了路,失足掉下了悬崖,全身受到了严重创伤而死亡。据法医讲,死亡时刻是在发现尸体前的1—2小时,也就是说是下午1点到2点之间。
但是,在判断死者身份这一点上,却看不出警方是如何考虑的……经南国警察署的介绍,两个人可住进机场附近的一家市内饭店。
然后由署里派车将他们送到了饭店。
两个人进了房间后,阿俵马上说:“好歹没有把相庭先生扯进来呀!”
“可不是,要是让相庭先生到南国警察署接受询问,那可太丢脸了,那我们可怎么交待?!”
这时,阿惠又想起来一件事:“可是……警察如果一问翠风庄,也许会查出昨天6点半左右有一个男人打来电话的事吧?”
“是那个叫盐尻的人?”
阿俵问道。
“是啊,但愿别把这个人也拉进来。我担心他会说他在墓地见到的是三个人。”
“啊,原来这样。那么,如果警察问到了再问我们,就说是东京的一个朋友打来的。
——不,这样的担心大可不必。万一警察追究出来也不要紧,就说我们认为相庭先生是一个大人物,担心这件事影响做他养女的事,所以没敢说出他。我想警察也会理解这一点的。
反正这件事情与我们无关,正好和我们的时间碰上了,没有必要提心吊胆的!“
阿俵像是要宽慰她似地搂着阿惠。
阿惠把头埋在他的胸间。她闭上了眼睛,但眼睛里出现的是悬崖下的深谷横沟。
①日本犬和西洋犬杂交后生的一种凶猛犬。——译注
第四章 坠死者
1
“定下来了!终于正式决定了!”
阿惠在说好了的地铁赤阪见附车站附近的吃茶店里一见到阿俵,他就迫不及待地对阿惠说道。他那双不大的眼睛中放射着激动的光彩。
阿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盯着阿俵。“……?”
“今天下午,相庭先生叫我去,说要我去东洋核能燃料的总公司。他在副经理室会见了我,并且明确说明要把阿惠收为养女!”
“……”
“祝贺你,阿惠!以后你再也不是贫苦的女擦身工了!你将是一位资产80亿日元的长者的女儿了!”
“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了!今天相庭先生说得明明白白!”
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阿惠心里仿佛发生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心里没着没落的。
“真的吗,一时还真不敢相信呢!相庭先生也常常……不过,去四国时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此时距三个人去阿惠的老家已过了大约两个星期了。
那次之行,是一次充满了不祥的旅行。在土佐山田的墓地里,碰上了前夫的朋友盐尻,使相庭听到了关于北村昭雄是死是活还不敢肯定的疑问;第二天下午又在钓谷矿山旧址发现了一具尸体。想也想不到的事件接连发生……“但是,结果不是和相庭先生本人没有直接关系吗?钓谷的事件也终于没有扯出相庭先生的名字。当然,回东京之后,我又注意了解了一下,大体上还是认定是一名旅行者失足从山崖上跌落致死的,原因被认定是他没有当心造成的。”
从回到东京后南国警察署再没有来过什么消息来看,也许死者的身份还未查明吧。
“相庭先生也是个大肚量的人哪!”
阿惠也有这种感觉。虽然一行三人特意去了一趟四国,但在钓谷,相庭并没有刨根问底地问当时爆炸事故的情景。即使说到北村的下落,他也表示相信自已所说的已与家人同时丧生,后来也并未再追问什么。
阿惠从心底也感受到相庭这位大人物那宽阔的胸怀。
而之所以能有今天,也全都是由于阿俵的努力。
“这都是多亏了你的帮助。谢谢你!”
“嗨,对我来说你也不是外人,我把这件事当成我自已的事办还不是应该的。再说给你这种幸福的也不是我,而是相庭先生。——啊,连我也感到仿佛春天来了呢!我们今后再也不是穷人了,再也不用为辛辛苦苦地挣几个小钱而发愁了。”
阿俵今天的兴致极高,喋喋不休,引得周围的顾客都回过头来看他。
这天晚上,两个人没有再去平时常去的涩谷的中国菜餐馆,而是去了赤坂的饭店的西餐厅尽情享受了一番。
喝酒喝的多了的阿俵对阿惠说就住在这家饭店里吧。
幸好还有空房,于是他们便由服务员领着进了房间。等服务员一走,他便疯狂地搂着阿惠,发泄自已的兴奋……第二天,阿惠仍然去桑拿浴室上班。
从四国回来之后每个星期来一两次的相庭,于9月25日的下午又来了。他和以前一样默默地让阿惠为他擦身服务,但临走时终于开口了:“那件事,阿俵向你转达了我的意思了吧?”
“是的……”
“如果你也同意,我想在年内选个吉日具体办一下。”
仿佛这是他认真地实施收养女这件事所做的保证吧?
从阿惠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阿俵,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说这就是保证呀!他的高兴劲儿不亚于上次。
阿惠心里也十分高兴。相庭是一位受人尊重的人物,现在她心中多多少少萌生了一点爱的亲情。
而且不仅如此,他还有巨额的财产,而阿惠从小过得就是比较贫寒的生活。就像阿俵说的,自已这下半辈子再也不会受穷,甚至也会经常出入只有在电影中见到的那种豪华宴会了。一想到这儿,她就感到自已飘飘然,仿佛升了天一般。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时她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不安。虽然自己将会受到命运的惠顾,可心中为什么还会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她试着问了问自己,于是在她的心底又出现了钓谷矿山旧址仿佛变成了一只血盆大口和那个满头血污的人躺在白铁皮的小房子里的情景。
她一想到这里,就感到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什么恐怖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不,那是偶尔碰上的事情。
至少和相庭、阿俵他们没有关系。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也只是会与自已的过去有关……要想同自已的过去一刀两断,这次的事情不就是一次机会吗?
可是……为什么有恐惧的心理?
像是本能响起了警钟一样——?
也许这种幸运来的太轻松了……
茫然的幸福感以及奇妙的紧张压抑使阿惠的心在二者之间摇曳不定。
但是,这种幸福感也使阿惠一天天产生了优越感。
不过,当她每天睁开眼时的一刹那间——大体上是在早上的时候,最先产生的就是困惑、揪心、后悔一样的心绪……一种担心一步失误将会葬送自己一生的苦重的忧郁。
当她从四谷宿舍的那个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房间里走出来,开始一天的日常生活时,那种忧郁马上又消失了,相反又产生出一种活跃的满足感。
及至想起7月份到相岛位于元麻布的公寓拜访时见到的那个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银座俱乐部女老板时的情景,她心中更是有一种胜利者的满足感。那个叫玛丽的女人一口一个“爸爸”、“爸爸”地对相庭撒娇,真令人作呕,对阿惠都不正眼看,可今后自己再也不怕别人把自已当成乡下来的老妈子了!
那么,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对手,成为百万人中挑一的幸运儿了吗?
但为什么会在每天早上产生这种不可思议的忧郁呢?
这种忧郁会不会是自己真实命运的呼唤?
而且当阿惠感到这种忧郁袭来的时候,同时还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由于这些原因,她10月2日下午在桑拿浴室做工时总是恍恍惚惚的,擦身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阿惠,今天你是怎么啦?有什么心事吗?”
一位叫酒匀的客人揶揄地说道。
“啊,是吗?实在对不起。”
于是她连忙用力擦起来。
她一边擦着一边问道:“您还有哪儿不舒服,要我用用力?”
酒匀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洒满了明快秋光的赤坂大街。
“你来东京有一年了吧?”
“是的,去年9月底来的,刚好一年哪……先生记得这么清楚。”
阿惠今天服务的这位酒匀,是一名律师。
酒匀三十六七岁,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是常客,通常是在下午l—3点客人比较少的时间来。从今年夏季开始,他也点名要阿惠为其服务了。
他常常在阿惠为自已服务时与她聊天、闲谈。
由于常常谈起个人的事情,于是酒匀便知道了阿惠是去年9月底从外地来东京,10月份在这儿干上活儿的。
在指名服务了两三次后,他偶然也亲呢地称呼她阿惠,并像对自己的朋友一样对她。
另外,阿惠也从在服务台工作时间比较长的服务员那里得知,这个酒匀在新桥开了一家共同事务所,是一名比较年轻的律师。
“在这儿工作习惯了吧?”
“是的,托您的福。”
“指名服务的客人多吗?”
“不那么多。”
“一般俱乐部的老板大多要求指名服务呢!”
酒匀对她交谈十分随便,阿惠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是的。”
阿惠笑了笑答道。
“我们事务所的一个人这次也要我带个话,以后也指名要你服务。”
“太感谢了,不过……”
阿惠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酒匀的侧脸。由于她的口气很认真,所以酒匀觉得阿惠是要拒绝的样子。
“可是,我很快要辞了这儿的工作了。”
听到这话,酒匀果然很是吃惊,他回过头来问:“干吗要换工作?”
“不,不是去别的地方干……”
“要不就是结婚?”
“不……也不是结婚。”
这次酒匀有些不解地盯着阿惠。
2
这天晚上11点多钟,在位于赤坂一木通的北欧格调的一家乡间小屋餐厅里,阿惠和酒匀面对面地坐着。
不久前还赤身裸体地在桑拿浴室面对阿惠的酒匀,这会儿一派绅士风度地坐在阿惠对面,显得格外精神、年轻,看上去至少比他实际年龄年轻了两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