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死坐席





也有没来的。这是他们不惧怕墨仓势力的证据,是对自己公开举起的叛旗。

  他不明白:若今天的葬礼和三菱、三井方面的什么重大活动相重叠的话,人们会如何选择呢?将妻子去世作为衡量吊唁者忠诚与否的标尺,乃墨仓帝国之统帅的特有意识。

  清枝当然没有出席葬礼,其他两位也没来。这是因为高道没让她们出来。但是,那美被排在遗属之列,这意味着向公众表明她是墨仓家族的一员,也是立清枝为妻的前奏。

  登志子的葬礼结束已一个多月了,清枝娘俩仍留在府内,她们已没有回松涛的必要了。一天,起居室里只有高道和清枝两个人的时候,高道郑重其事地对清枝说:“清枝,我打算让你入籍,你先准备好书面材料。”

  “入籍?”

  虽然是内心望眼欲穿的事,但高道能在丧事后一个多月就提出来,仍令清枝难以置信。

  “是的。你怎么显得这么吃惊?我正是有此打算才让你们搬过来的呀。”

  “我是想太太过世没多久……”

  “登志子患病时令人可怜,死是在所难免的,即使出了院,也不能恢复如初。你的事,我打算择期向亲戚及周围的人挑明。办好入籍手续后,我想立那美为嫡出子女。”

  “多谢!”

  “往后,你要以墨仓主帅之妻的身份行事。”

  七七四十九日过去后,清枝提交了与墨仓高道的结婚申请。因为婚姻法上对男子没有像对女子那样严格的禁止再婚期限的规定,所以这张书面申请从法律上就确立了清枝为高道之妻的地位。

  虽然只是薄纸一张,但其效果却重大无比,它将决定一个人居于向阳处或背阴处的命运。

  “太太,恭喜您!”

  一切手续办理完毕之后,阿贞毕恭毕敬地道喜来了。以前从不称她为“太太”的阿贞在这位新女主人面前神奇般地俯首称臣了。但清枝明白,阿贞内心对她绝非忠诚。

  “阿贞,你今后说话要注意些,我决不会忘记你以前的非礼之举,能顶替你的人多的是。”清枝毫不客气地说。

  “是,明白了,太太。”

  阿贞俯首时,脖子后面的肌肉在微微颤抖,这是她承认失败,强忍着向女主人屈服的羞辱的表现。

  然而,阿贞的委屈感也暗示着她准备有朝一日揭竿反抗的意识。

  “这婆子,得尽早辞掉才是。”清枝心中已拿定主意。万一自己和弦间的关系被阿贞知道的话,无疑会招来灭顶之灾。

  阿贞正欲退下,不料她走的姿态又引起清枝满心不快。清枝忙叫道:

  “还有,阿贞,你要改掉走路时猫似的脚步。”

  “这,我已习惯了。”阿贞答话时仍背对着清枝。

  “唔,那就要改掉这个习惯,如果你还想在这儿干下去的话。”

  阿贞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向房间外面走去。

  入籍数日后,沉默多日的弦间打来了电话。

  “恭喜,恭喜!这下夫人可成堂堂正正的墨仓王国的女王了。”

  “只是提出了结婚申请,现在还说不好,别瞎讲。”

  清枝很想寻问登志子猝死的原因,但顾忌到自己所处的立场,又觉得不便太直截了当。

  “登上女王陛下宝座的感受如何?”

  “当然没什么不好喽!”

  “那我何时能拜见墨仓天皇呢?那美的肚子可是越来越显眼了哟。”

  “我刚刚入籍,现在还为时太早啊。请再等等吧。”

  “我倒没关系,贵千金未婚先孕,你不感到难堪吗?”

  “我会寻机引见的,请耐心等待。你见那美了吗?”

  “哦,常见面,我这儿的信息都来自那美。前夫人的死正是时候,你不觉得就像有意给你腾出位子似的吗?”弦间在嗓子眼儿里发笑。

  “不能这儿说啊!别人会误会的。”尽管清枝在制止弦间,但内心已明白登志子的死是弦间所为。

  “我是夫人您的忠实奴仆,哪能做对你不利的事呢?请充分相信我。”

  “眼下,我们联系的方法还是我打电话给你,因为这府里的人都是奸细。”

  “这个电话是直通你卧室的呀!怎么还提心吊胆?”

  “小心没有过头的时候,若引起别人怀疑,可就鸡飞蛋打了。”

  “哎?怕他们怀疑什么?”

  正要作答的清枝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改口道:

  “你的身份呗!我希望你能成为配做那美丈夫的人。”

  “是啊,这事我正想找你商量呢。你能给我找份工作吗?这些日子一直失业,日子不好过啊!现在总不能重操为夫人您寻欢作乐的旧业吧。然而,要是实在过不去的话,也难说今后……”

  “你这小子,真无耻!”

  3

  “老爷回来了。”

  “老爷?有什么急事吗?”阿贞的报告使清枝颇为吃惊。这个时辰高道一般是不会回来的。望着清枝疑惑的神情,阿贞的眼睛仿佛流露出微笑。一瞬间,一种不快从清枝心头掠过,但她现在没有闲空去计较它了。门口已经传来高道的脚步声,使人感到有一种异常的紧张气氛。

  清枝迎到门厅,但见高道紧绷着脸。

  “那美呢?”高道劈头就问。

  “去学校还没回来。”

  “唔。”高道无奈地点点头,说,“你跟我过来。”

  清枝随高道进屋后,高道以目光示意清枝坐下。

  “今天您回来得早哇。”清枝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无话找话地说。但高道并不答理,仍冷眼盯着她。清枝承受不住对方的压力,不由得低下了头。

  “清枝。”

  清枝的心怦然一跳,抬起头。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莫非与弦间的事……虽然内心加以否定,但清枝自己都感到脸色在变。

  “有没有啊?”高道紧逼不舍。

  “没有什么事瞒着您。”清枝斩钉截铁地回答,但声音不觉有些颤抖。

  “真的什么也没有吗?”

  “没有。”只要高道不提出具体事宜,清枝决意坚持到底。

  “那我明天带那美去看医生啦!”

  “带那美看医生?”清枝全身顿时松快了。露出破绽的原来是那美的身子,这事固然非同小可,但却不是清枝与弦间的那种更为致命的把柄。

  “不就是说那美怀孕了吗?你身为母亲,这事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那男人是谁?”

  “真对不起,我一直琢磨着要跟您说的,可就是难以启齿……”

  清枝抓住了高道送来的机会。此前她一直困惑:要告白吧,自己才刚刚入籍;不告白吧,这事又不能永远瞒下去。

  “这不是说声对不起就完事的问题!那美是墨仓的嫡系后代,未婚先孕成何体统!你知道这事的严重性吗?”

  “我知道,可那美说她一定要生。”

  “她说一定要生?那美还是个孩子,她竟胡说些什么?得马上让她堕胎,墨仓家的闺女不行相应的仪式和程序是不许生孩子的!”

  “我说过让她做人工流产,可她本人坚决不肯。”

  “太放肆!那美还没有生孩子的资格。让那美怀孕的野小子是什么人?恐怕是摸清了那美的身份,想攀上我的吧!”

  “这倒不是。他是在不知道那美和您的关系时相爱的。”

  “那人是谁?”

  “叫弦间康夫,听说是在从美国回来的途中认识的。”

  因紧张而没找出合适的话语,清枝道出了真情。可要是编出不能自圆其说的谎话,追究下去肯定难以招架。

  “那人现在干什么?”

  “嗯……现在……”

  “现在干什么?”

  “据说曾留学美国,因刚回国不久,正在找适当的工作。”

  “什么?这么说,他是个无业者喽!”

  “说是曾有几家公司想要他,但他不想将自己削价出卖……”

  “没出息的小子!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还去缠女人。无论如何,那美都必须和他一刀两断。那小子与那美本来就无缘分。过去、现在、将来都如同路旁的石头。明白了吗?”

  高道满面愠色地说。但是,高道对弦间的身份等并没有再深入追问,所以清枝在这危急关头躲闪过去了。倘若对弦间追根刨底,肯定会露出了马脚。

  然而,即使现在一时敷衍过去了,但终究是不能遮掩到底的。弦间绝不会离开那美,那美也不愿堕胎。清枝无论对高道还是对弦间都不能理直气壮,处于两头为难的窘境。

  当晚,高道与那美发生了冲突。一直对那美疼爱有加的高道勃然大怒,而那美也在高道面前扬言绝不堕胎。

  “我不承认这个野种是我的孙子。”

  “您不承认也罢,我本来就不想当墨仓家的人。我不能照爸爸的意志去堕胎。这孩子是我和康夫的,要凭我的意愿把他生下来。我已经是成人了,要按自己的意愿选择伴侣、生孩子。”

  “那美,你怎么能这样对爸爸说话?”

  “不,我要说!墨仓家的规矩与我无关,本来我就是在这个家规之外出世的,为什么现在又要把它强加于我呢?”

  “那美,你给我住口!”

  当着高道的面,清枝扇了那美一记耳光。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记耳光会这么响亮,那美的面颊上立即现出红红的手印。这一记耳光暂时使兴奋的三人平静下来了。

  “那美,你并不了解他的真相。”高道以克制的口吻说道。“真相”一词使清枝感到震惊,可高道似乎并没有觉察出她的细微反应,继续说道:

  “那个男人是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后才接近你的,分明不是爱你,而是冲着我墨仓的家门来的。”

  “不是那样。我和康夫是在从美国归国的飞机上偶然相识的,他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念头。”

  “先认识再了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嘛。就算最初不了解,后来了解到你的身份,便更加缠住不放。”

  “爸爸为什么总是歪曲事实呢?康夫对墨仓财团压根儿没兴趣,他只关心我。并非全日本的人都生活在您的伞下,对您的势力之外的人说墨仓什么的,就如同谈论外星人。别总以为您的名字无人不晓,那是您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

  “是不是估计过高,我们走着瞧吧!既然你不堕胎,我就不承认你是墨仓家的人,也不能留你在家里,也不给你钱、物等一切资助!你只身赤手滚到那男人处试试看,到那时候,自然会了解那男人的真相。”

  “求之不得哩,我现在就找康夫去。”那美彻底变了个人。这就是不久前还曾同那个男人订下不受任何约束之盟的同一女子。

  “那美,你根本不懂生活是怎么回事。你从出世的第一天起就养尊处优,应有尽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然而只要你出了这家门,就什么也没有了。一片面包,一件遮体的衣服都必须靠自己的劳动挣来。”

  “我可以干活。”

  “嗬,说得轻巧,上哪儿干?干什么?”

  “干什么都行。”

  “卖淫也行?你那身子怕是卖淫也不成哩!”

  “说得太过分了……”

  “你这未涉世事的黄毛丫头即使步入社会,恐怕也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挣到一分钱。你娇生惯养,生下来就有美味佳肴、漂亮的穿戴、宽敞舒适的住房,有别墅、有珠宝,无所不有。就算现在你有男人的爱,但仅靠那个怕你一天也生活不下去。”

  “贫穷,我不在乎,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好吃好穿、要珠宝。”

  “这正说明你没有尝过贫穷的滋味。罢了,你嘴硬,就到那男人处去好了,认识一下那男人的真相也好。和那男人穷极潦倒的时候,你会想起我的话是对的。”

  “您,真的不管了?”清枝禁不住呜咽着向高道乞求道。

  “就这样吧!不这样放出去,那美是不会觉悟的。”

  那天晚上的会谈以不欢而散而告终。清枝感到势态正向对自己不利的方向发展。如果那美投奔弦间,高道势必要吩咐人去调查弦间的底细。这样一来,清枝与弦间的秘事就有可能败露。

  清枝心里明白:高道虽然当时说得很绝情,但从他平时对那美的宠爱劲儿来看,估计他不会真的撒手不管。让高道死死盯住弦间对自己肯定不利,但却又不能阻止他这样做。

  次日,那美找到弦间,把与父亲闹翻的事一五一十地叙说了一遍。弦间感到期待的一天终于到来了。因为他早已料到与墨仓高道的交锋不可避免,所以听了那美的述说也不吃惊。

  “爸爸断言我赤手空拳投奔你才能了解你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