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迷雾
她看了看满脸恐慌的钱村长,再看看我,又转回去看了看哈勃。“你们是入侵者。”她说。
“我们不是,我们只是路过。”
“那你为什么要毁灭我们的村子?”
“我们没有毁灭你们的村子,是钱村长和鲁队长毁了你们。”
我相信钱村长此时的形象正在撼动着她的世界观,而她自己则在竭力不让这世界观崩塌。
“少废话!杀了他救出钱村长!”一个声音大喊着。但这个人却并不出现。
“我们不过是想离开。”我对眼前的女人说。
她没有说话。
“没有钱村长,你们可以过得更好。”我看到她在看钱村长。
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在与她行将崩溃的世界观做最后的斗争,她不愿相信钱村长是个会求饶的人,他是一个伟大的存在,神一般的人。
“你们杀不了钱村长,他是主的代言人,他不会死,主会保护他。”她的眼神似乎在瞬间坚定了。
我感到绝望。
“我们只想离开。”我说,近乎哀求的。
“你们杀不了他。”她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
此时我看出哈勃已经失去了耐心。
“哈勃,别冲动。”我说,“那鲁队长呢,他是不是也收到主的保护,我杀得了他吗?”我打算拿他开刀,以证明没什么人受到主的保护。
我走到鲁队长面前,他眼神涣散满头大汗地看着我,哀求道:“不要杀我,我已经没了一条手臂,我再也不会和你们作对,求求你,别杀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主,我作证,都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主,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我转向那女人,她惊诧地看着鲁队长,不敢相信他所说的话。为了让她不再怀疑,我毫不犹豫地切下了鲁队长的脑袋,扔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你还在怀疑吗?他们受到主的保护了吗?”我说。
平静下来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只是钱村长还活着,他们还不会轻举妄动。我走过去,让钱村长站起来,他很听话,小心翼翼地从哈勃的脚下钻出来。我用匕首指着他。
“我们只想离开,让他们让出一条路。”我说。
“让开,全都让开!”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人群果真让开了一条路。
我架着钱村长走在前面,施黛兰抱着孩子走在我后面,哈勃垫底。我们一路朝村子外面走去。只要走出这个村子就安全了,梦里人出了这里就会消失,他们就算跟出来也没什么用。
那些乌合之众一路跟着我们,此时他们又成了一个整体,刚才的自相残杀结束了,面对我们几个共同的敌人,他们再次至少在表面上合为一体了。一路上我都很害怕,怕他们一拥而上,我们都受了伤,肯定无法抵御他们了。但是没有,他们只是乖乖地跟在后面。
“前面就是村口了,出去了就不是离梦村了。”钱村长急切地说道。
我超前看去,前方是紫雾消散的地方。一片枯黄的平原正等着我们。
“那就走快点。”我说。
“你们快放了我,出了村子我就死了。”他说。
“你做梦吧,我们不出村子你就别想回去。”我说。
出口只有一步之遥,可以清晰看见两个世界的边界,一边是紫色的,一边是黄色的。我们停下来,往后看了看跟着人群,他们离我们很远,不敢跟过来,生怕不小心出了村子,消失不见。我看到有两个人在狂奔过来。
我打算将钱村长一同拉过去,让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他拼死抵抗着。这时我想起一件事,像一道闪电让我全身一颤。
“现在还不能放了你,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我说。
“什么事?你们都要出去还有什么事?”他焦躁不安。
“我们一个朋友的尸体在你的房子,马上叫人给我们送来。”
“他们离得这么远,喊过去也听不见,怎么送?这样吧,你们放了我,我过去跟他们说,保证被你们送来。”
我无法相信他。而朝我们狂奔而来的两个人离这里越来越近。那是两个人年轻的女人,她们喘着大气停在我们面前。
“带我们走,带我们一起走,给你做牛做马我们都愿意。”她们中的一个大声说。
“你们一出去就会消失,你们不知道吗?”我说。
“我们不相信,就算消失我们也要出去,一辈子呆在这个村子,还不如死在外面。不管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
“那你们快去把他们的朋友那具尸体带过来!就在我的房子里,快去!”钱村长急促地对她们说。
她们看了看我,立马奔去了。不一会儿,她们便把梨亚的尸体带了过来。她们还未开口,钱村长便挣扎道:“尸体已经带来了,快让我回去吧!”
我拉着他不让他走,拉扯中他撞上了我的匕首。匕首穿过了他的左胸。那两个年轻女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少卿,又哀求道:“让我们跟你们一起走,求求你了,做什么我们都愿意。”说着,一件件地脱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站在我面前。
“我们两个人都是你的。”她们说。
三十六、没人陪他们玩 发布时间:2012…07…08 22:59 字数:5571 浏览:11人
“她们死了吗?”
树上的人忽然开口说话了,我惊异地向上看去,那是一个女声,虽然有些沙哑,但我确信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无比熟悉。她躲在树叶里,不见身影。
“她们跟着我们走出离梦村,可是却没有死。走出去就会消失,不过是个谎言,欺骗一代又一代无数梦里人。可是梦里人随时会死是真的,”我决定讲完这一段故事,“梨亚的死便是证明,不久之后这两个人便同时死去了。于是我想起出走的苏果的梦里人,不知她是否安在。我们把梨亚葬了,把她们也葬了,葬在枯黄的平原上,没有墓碑,没有任何标记,我们知道她们曾活过,也许也只有我们知道,墓碑没有任何意义。”
树上的人不再回应了,仿佛离开了,但我知道她依然在,依然听着,所以我继续讲着:
“那是一片很大的平原,我流了很多血,哈勃也是。哈勃拖着死去的钱村长出了村子,然后吃了他。我以为我和哈勃要死在平原上了,于是我对施黛兰说:‘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她,如果我死了,那孩子就要她来抚养,这个世界一片荒芜,她该如何抚养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施黛兰抱着孩子,说:‘不必跟我道歉,如果你死了,我会抚养这个孩子,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她自己的女儿在她背上的包裹里,怀里抱着一个即将成为她女儿的孩子。我感到无比绝望,如果你爱过,就会体会我的绝望。”
“施黛兰呢?她死了吗?”树上的人又问道。
我再次抬头望去,还是不见人影。
“是的,她死了,”我说,“有一天,她对我说,如果有一天她毫无征兆的死去,就把她和她的女儿葬在一起,不需要墓碑,什么都不需要,只要葬在一起。她说,茜茜漂泊了太久,从一开始孤独地漂泊,然后跟着她漂泊,是该歇歇了。她哭了起来,哭了很久。第二天她就死了。这时候我才知道她原来是一个梦里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来自离梦山,但她肯定知道梦里人出了离梦山不会死。她为了寻找她失踪的女儿千里迢迢来到了我们的世界。于是我埋葬了她和她的女儿……”
树上传来哭声,沙哑的哭声。
“乔姬娜,下来吧,让我看看你。”我说。
她没有下来,但是哭得更厉害了。我知道这哭声她忍了很久,现在终于倾泻出来了。
“告诉你的事,如果你想说的话。”
她还是没有理我。此后的很多天,她再未现身。我身上的伤终于好起来,哈勃也渐渐恢复了活力。我们伤得太久了,久得记不清到底有多久,唯一告诉我岁月流逝的,是西野邬若一天天的长大。有一天我试着用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她再次哭起来,仿佛触电一样。我绝望了,此后再也没有触碰过她,每一次都是用衣服包住了手才敢抱她。
有一天晚上,我尚未入睡,听到哈勃走动得声音,我听到他走到门口,然后没了声响。我轻轻走过去,问他,哈勃,怎么了?他只是看着门。我打开门,看到一个暗影矗立在门口。那是野人一般的乔姬娜。即使暗夜如墨,我依然看得清她一丝不挂的身体。我让她进来,但她没有理睬,沉默了半晌,她说:
“快走吧,这里也不是你应该久留的地方。”
“为什么?”
“别问了,你快走吧。”
“我不想再走了,”我朝里面看了看,“我有一个孩子,我不能带着她到处游走。”
“这里不安全。”她说。
“为什么?乔姬娜,你遇到了什么?告诉我吧。我……很抱歉,对不起你们每一个人。”
“你还记得他们的主吗?我见到了,他们的主告诉过我,你的一举一动他全都清楚,他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我们在这里相遇,我猜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他们的主?到底是谁?真的有这个人?”
“他们的主也只是一个人,但得到了超越我们的力量,我们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只是一个傀儡,但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强大了。”
“他背后的力量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我们无法了解的力量,宇宙那么大,地球连沙漠里的一粒沙子都比不上,你我这样的人,又算什么呢?能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又有多少呢?
“我逃了出来,现在想来,应该是被故意放出来的,我的一举一动也全在他的意料中,包括我在这里遇到你。你遇到,你就感到愧疚,忍受着心灵上的折磨,就像我一样。我逃出来之后遇到了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
“是的,我曾经杀了他们。”
“因为他们……”
“因为我喜欢女人,而不是男人,他们阻止我和一个女人相爱。”
我明白了,住在树上,捕鸟为生,是乔姬娜对自己的惩罚。
“那就让他知道吧,我不在乎,只要不来骚扰我,就让我生活在痛苦折磨中吧,这一切我都能忍受,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乔姬娜,你也从树上下来吧。”
乔姬娜没有从树上下来,这天晚上她回到了树上。此后又是无声无息的几天。我不在乎那个主背后的强大力量,我不在乎宇宙有多大,我不在乎自己有多渺小,我只想让西野邬若平安,仅此而已。就让所有苦痛伴我一生,就让我付出一切,我只要她平安。
又是一个晚上,哈勃忽然叫了起来,他似乎怕吵醒孩子,又怕叫得太小没人听见,声音有点怪异。我走到门口,看到他绿火一般的眼睛里发出怒火。我知道乔姬娜有危险。我马上带上刀,打开了门。黑暗中,看到乔姬娜正和两个黑影打斗。哈勃怒吼着便冲了上去。一个黑影被他一口咬住,活生生甩到了树上。我看准了另一个黑影,用最快的速度朝他刺去。刺中了,黑影倒下了。树上的黑影也掉了下来,不再动弹。
我们小心地看着四周,这两个人也太好对付了,这使我感到不安。
邬若!
我朝屋里冲去。
“你女儿很可爱,将来肯定是个美丽的姑娘。”
我说不出话,匕首掉落在地上。
“苏果。”
她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西野邬若。那张床是我做的,很大,我想它可以让孩子睡很多年。苏果的身边有一头长相如狮子的野兽。哈勃盯着它发出低沉的吼声,它却显得很平静。孩子在笑着。
“看呐,你一碰她就哭,可是在我怀里她很快乐。”苏果笑着说。
乔姬娜站在我身边,从她的眼神我明白了。苏果就是他们的主,所有的一切都她一手安排的。
“别伤害她,我……求求你。”我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
“你知道吗?我愿意用毁灭一个世界的代价让来惩罚你,你看我是多么爱你,可是当初你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用一根手指逗着孩子,孩子笑出了声,她平静得就像在和一个密友拉家常,“你离开之后我是多么孤独,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身边全是愚蠢的行尸走肉。而我那风韵犹存的母亲是个同性恋,就像这个女人一样,她竟然和我上床。她的禽兽般的老父亲强奸了她,生出了我,我是那么爱她,为了留在那个愚蠢之极的地方,她却要和我上床。你听过比这更恶心的故事吗?他们说我疯了,是啊,我疯了,我该有多仇恨这个世界,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