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钞票





  “真是这么说的,我没有骗你。她说话的时候还咬牙切齿。我听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我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我就走了。我怕她把我也一起毒死了,因为,我也不是她的孙子。”
  “瘌痢头,你胡说,你在挑拨离间。”
  我扑过去,抓住了瘌痢头的衣领使劲地摇晃,他被我摇得乱抖。
  他说:“顾晨光,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说的全是真的!”
  我此时真想把他卡死,因为我不希望顾玉莲不是我的亲奶奶,我不希望她要毒死我,她养育了我二十年,她不可能向我下毒手的。一定是瘌痢头这个鬼在挑拨离间,他企图破坏我们的关系。
  瘌痢头被我掐得疼痛,他哭喊出来:“顾晨光,你,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我回来告诉你这个事情。我是想,想救你。害我跑那么远回来,没想,想到你这么没良心——”
  我使劲地推开了他。
  他倒在草地上前像一只瘌皮狗。我想,此时我也是一条癞皮狗。这个雨季开始以来发生的事情,让我多少也相信了瘌痢头的话,他没有必要大老远的跑回来骗我,他没有这个必要。他要是骗我早就骗我了。
  瘌痢头还是躺在草地上,他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他还在哭,我没有办法阻止他哭,也可以说我没有心情阻止他哭,我颓然地坐在瘌痢头给我搬来的那块石头上,迷惘地看着不远处浑黄的河水,河水的声音深沉,浑厚。
  顾玉莲发现不见了顾晨光
  顾玉莲在这个早晨发现不见了顾晨光。她就走出了门,她来到王胡子的馄饨店。范梅妹在包着馄饨,她面无表情,永远都是沉着一个猪肚脸。王胡子在看着一张旧钞票。他看得入神,顾玉莲的到来让王胡子从那张沾血的钞票中醒悟过来,他慌乱地把血钞票放回抽屉里,那样子让顾玉莲生疑:他和这张钞票有什么关系?或者说这张钞票触动了他的哪根神经?
  “顾老太太,你也来吃馄饨?”王胡子换上了笑脸。
  “你看到我孙子顾晨光啦。”顾玉莲也挂上了笑脸。
  “看到了。他刚刚和一个孩子吃完馄饨离开。”王胡子说,他的目光在顾玉莲的老脸上掠来掠去。
  “他和一个孩子?”顾玉莲的笑消失了。
  “是的,和一个10来岁的孩子走了。”王胡子脸上的笑容还存在着,“他们往哪里去了?”顾玉莲问道。
  “就往那个方向,刚走不到5分钟。你要是追,还可以追得上。”王胡子往刚才顾晨光他们跑的方向指了指。
  顾玉莲不由分说地往那个方向追去,这么一个70来岁的老太太,跑起路来还挺快的。王胡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希望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顾玉莲看到顾晨光和那个不辞而别的孩子来到了河边的那棵树下,她的嘴巴微微地张开了,就像18年前,她看到的那一幕一样微微地张开了,和18年前不同的是,她没有像一只母豹一样冲过去抓住和宋汀兰一起的男人。用锐利的爪子在他的身上抓出了一条一条血道道。
  她躲在离那棵树不远的一片茅草丛里,她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什么异样。顾晨光掐住瘌痢头脖子的那一刹那间,顾玉莲想冲过去让顾晨光放开他,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在草丛里看着他们,心里充满了一种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其实这种恐惧感由来已久。
  顾玉莲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抓着。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顾晨光从那块石头上站起来,走到瘌痢头面前,伸出手拉起了瘌痢头。然后,他们一起离开了这个地方。在他们离开前,顾玉莲看见那个小叫花子朝她看了一眼,目光诡异,顾玉莲吃了一惊,难道他发现了她躲在这里,这让顾玉莲在他们走后还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像一具僵尸。她一双老眼死死地盯着那棵古老梧桐树底下的那片草地。那片绿色的草地在这个雨季里似乎充满了生机。但在顾玉莲的眼中,这片滋生过丑恶的草地一片枯黄,当初她怎么也没料到宋汀兰会做出背弃她儿子顾帆远的事情。事实上,宋汀兰是那样做了。顾帆远对妻子一无所知。他好像一直蒙在鼓里。女人的心是敏感的,顾玉莲发现宋汀兰不对劲是在那个秋天开始的时候,宋汀兰老是在夜晚出门,这引起了顾玉莲的注意。那些夜晚,顾帆远都在教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弹琴。宋汀兰独自离开家,她没有告知顾玉莲她的去向。每次深夜回来。顾玉莲就会旁敲侧击地问她,她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语无伦次,顾玉莲明白了,宋汀兰有鬼,她一定在做着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了证实内心的这个猜想,在一个夜晚,顾玉莲作了一次跟踪。
  那是一个月圆的秋夜。
  顾玉莲坐在客厅里,她装模作样地看一本书。其实,她的心在宋汀兰的身上。楼上传来钢琴的声音。那个女孩子来了后,钢琴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钢琴的声音只要一响起来,顾玉莲知道,宋汀兰又要下楼出门了。果然,不一会,宋汀兰走下楼梯的声音就传进了顾玉莲的耳里。
  宋汀兰走到顾玉莲面前,轻声说:“妈,我出去一下。”
  “去吧。早点回家。”顾玉莲头没抬起来,她的声音似乎很温柔,让宋汀兰感觉到这是一个通情达理的温文尔雅的婆婆,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他们的婆媳关系十分融恰。
  宋汀兰出了门,她还出那一步时,她稍微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埋头读书的顾玉莲,顾玉莲看的是《红楼梦》,,这本书她看了一生。宋汀兰觉得顾玉莲没什么异常就迈出了那一步。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步是一种注定。
  顾玉莲放下了书。她跟了出去,她是个敏捷的老女人。
  她跟在了宋汀兰的后面,她躲躲闪闪的不让宋汀兰发现她这个尾巴。宋汀兰要到哪里去?此时的顾玉莲心里一片迷惘。她十分担心会发生让她意外的事情。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路边,顾玉莲看到车里一个男人朝宋汀兰招了招手。宋汀兰就钻进了出租车。
  顾玉莲也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她急急忙忙地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辆车,给我盯紧了,不要丢了!”
  出租车司机开动了车,她对顾玉莲说:“你是警察吧,在执行任务?”
  顾玉莲盯了他“一眼:“别胡说,给我好好开车!”
  司机笑了笑:“好咧!”
  宋汀兰的那辆出租车开到了郊外的河边就停下了。
  宋汀兰和一个男人下了车,朝河边的那块草地走去。他们来到了那棵巨大的梧桐树下,俩人在出租车开走之后就坐了下来。
  顾玉莲在离河边不远的一个隐蔽处下了车,然后让司机开车走了。顾玉莲觉得今夜的月光很亮。她朝河边摸去。她埋伏在不远处的一片草丛里,看着梧桐树下的那对男女。虽说月光很亮,但这毕竟是月光,她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男人的脸模糊一片,她知道那女人就是自己的儿媳宋汀兰。而那男入绝不是自己的儿子顾帆远。她有些气紧,这孤男寡女到这荒郊,能干什么好事?
  顾玉莲希望宋汀兰和那个男人只是在这里谈论一件平常的事情。
  事实并不平常。顾玉莲内心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她分明看到宋汀兰和那个男的搂抱在了一起,他们嘶咬着,相互脱着对方的衣服。最后,两具胴体在漏下斑驳月光的树下滚动着。顾玉莲还听到了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粗重的喘息。
  顾玉莲呆了,她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她在父亲眼中是个反叛的女子,未婚就生下了孩子,但她自己认为自己是个忠贞的女人。她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宋汀兰和那个男人的行为让她气愤得将要窒息而亡。
  就在她觉得一口气将要背过去之后,她像一只母豹,从草丛里一跃而起,朝他们冲过去。她扑在了那个男人身上,用锐利的瓜子抓着男人的皮肤。男人掀翻了她,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嘴里骂着什么。顾玉莲被他掐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的双腿胡乱地蹬着,宋汀兰迅速地穿上衣服。她边边朝那个男人喊道:“快放手,她是我婆婆!”男人说:“我要杀了这个老妖婆。”宋汀兰扑了上去,她推开了男的:“你快滚,快滚!”男人拿起了衣服,奔跑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在男的掐顾玉莲脖子时,睁着双眼的顾玉莲看清了那张脸。
  宋汀兰没有跑。
  她拉起了躺在草地上喘气的顾玉莲。
  顾玉莲站起来,她狠狠地掴了宋汀兰一耳光:“婊子!”
  宋汀兰捂住了脸。她看着月光下浑身颤抖的顾玉莲,脑袋里一片空茫,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这秋夜有点冷,刚才和那个男人燃起的烈火熄灭了。她听到了河水的呜咽。
  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月光下无声地对恃着。
  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内心都被一把刀子割着。
  一阵风吹过来,梧桐树哗哗作响,有些枯叶从树上飘落。
  还是顾玉莲打破了沉寂。顾玉莲突然“扑”地给宋汀兰跪下了:“汀兰,你和他断了吧!不要让帆远知道这件事,好么?我求你了。汀兰!”
  宋汀兰没料到婆婆顾玉莲会这样。
  宋汀兰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顾玉莲跪在那里。她看着月光下远去的儿媳妇宋汀兰。她的手抓着自己的胸口。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的双眼迸射出歹毒的光芒。
  顾玉莲想到这里,长叹了一声。
  此时的梧桐树下的草地上空空荡荡的。河那边传来河水的呜咽。顾玉莲觉得很累,虚脱了一般。她不知道顾晨光和那个小叫化子跑到哪里去了。顾晨光在这个雨季开始以来行为古怪异常,她感觉到有一种不安全的因素潜伏在顾晨光的身上。她想,自己是不是该提防点什么。
  瘌痢头说,瞎子瘦了
  我回家之前,和瘌痢头去风铃街看了瞎子。他坐在街旁边,听人来车往的声音。我们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他一定看不见我们。他要是发现我们一直在注意他,不知他会怎么样。瘌痢头说,瞎子瘦了。我倒看不出来他瘦了。瘌痢头是真的瘦了。看完瞎子,我们俩人野狗一般在赤板市的大街小巷游荡。天黑了,我才想到回家。
  瘌痢头劝我不要回家,最好乘早离开赤板市。我这个时候不想离开,我觉得我还有事情要做。我坚持要回家,瘌痢头叹了口气:“你还是要回去送死?”我拍了拍他的头说:“你也许听错了,她要杀我早就杀了,还会等到今天!”瘌痢头知道说服不了我,他只好淡淡地说:“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自己小心为好。”我说:“我回家去,那你怎么办?”瘌痢头像个大人似地冷笑了一声:“我自有生存之道。你就不用担心了。”他说完,转身就走。我叫住了他,我把身上的钱全拿了出来,给了他:“你要是饿,就去买点东西吃。对了,你要注意一条狗,会咬人的狗,那天,我就被他咬了一口。”“你被狗咬了?”瘌痢头瞪大了眼睛,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股火苗窜了起来。我点了点头,我挽起裤管把被狗咬的伤口露给他看,那伤口尽管结疤了,但还是有点红肿。
  瘌痢头走后,我才回家。
  我在往回家走的路上,提防着那只狗会突然从阴暗的街角朝我扑过来。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那张血钞票,王胡子的馄饨店会不会像五月花超市那样被一场大火烧掉?
  肖爱红在城市的夜色中走进了王记馄饨店。
  王胡子放下了剁骨头的刀,他笑哈哈地对肖爱红说:“肖先生,您来了,请坐。请坐。”王胡子颧骨上的两块肉抖动着,笑中有种虚假的成份,肖爱红看在眼里。
  肖爱红对他说:“来碗小馄饨吧。”
  王胡子叫了声:“好咧!”
  因为现在客人多。王胡子没有和肖爱红耍嘴皮子,他有许多活要干。肖爱红边吃着馄饨边想着他的恐怖小说。
  他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幅景像,馄饨店里空空荡荡的。只有王胡子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着烟守株待兔。他的目光在门外的过客身上滑动着。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看见如花似玉的宋汀兰走了进来。宋汀兰面带微笑,那微笑好像一直挂在她的脸上,王胡子见到宋汀兰的微笑就怦然心动了,她像是从画中走
  下来的仙女。他想,只要和她睡上一觉,自己就是死了也甘心了。他招呼着宋汀兰。宋汀兰微笑地坐在那里,她要了一碗小馄饨,慢条丝理地吃着,她虽然微笑着,但眼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忧郁。王胡子坐在一角。他盯着宋汀兰,眼中燃烧着欲火。他悄悄地站起来,绕到了宋汀兰的身后,他伸出了双手,他想紧紧地把宋汀兰抱住,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干咳。他看见自己的老婆范梅妹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