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心锁
队鬼子伪军,企图引诱许方团过母猪河,尔后“围歼”。但扰乱了几次,许方团没有大追击,他就收兵过年去了。
这一阵,刘家郢老乡们差不多天天都能听到枪声,因此,坚壁清野的活动也紧张了起来,他们百倍警惕,时刻谁备对付敌人的大规模进攻。
但是,哲峰与方炜并没有被敌人的假象所迷惑,只用县、区武装同敌人周旋,团主力仍旧按原计划紧张地备战,待机行动。
三道沟土城上,周祖鎏睁着毒蛇般的眼睛窥伺着刘家郢,瞅准机会就要窜扑过来。哲峰和方炜的眼睛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三道沟,正在握紧刀枪,静候“毒蛇”出洞。
第八章 决斗
旧历腊月兰十的晚上,风雪迷茫,十分寒冷。在一片昏暗中,一队队战士越过村间的野地,到那条大干河里集合汇拢。许方团的主力将去三道沟以北设下埋伏阵,由童参谋长和白主任带队先行。汪副团长带着侦察连配合县、区武装和基干民兵,共一千多人,去包围古镇;他们除了带着作战武器外,还带了许多土炮、鞭炮、大纸炮和煤油桶。
部队在完成了简短的临战动员和组织调整后,就跃出干河,朝着西北方向顶凤冒雪,急行疾进。
在刘家大厅里,哲峰在向刘喜交代任务:
“你们要辛苦一夜,无论如何不能把部队真实去向露出去。根据以往几次的经验,敌人最注意的是团部动向。我们打算走村北出去,绕大圈子,在那个方向上,你们一定要放好警戒,严防坏人跟踪。记住,跟党员和民兵同志们说清楚,今儿黑,吃尽辛苦,也要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方炜过来接着说,“县、区武装都随主力一块行动了,地方自卫全靠民兵。你们应当严密组织一下,万一发生情况,也好有个准备。要知道,战时什么情况都会发生的。”
“放心吧,首长。”刘喜保证道,“我们一定完成任务。”刘大娘提了一篮煮鸡蛋走进厅来:“这些天杀的鬼子、汉奸,过年也不让安生,这回好好打,都给收拾了它!”看到梅繁从东房走出来,便喊:
“枝子,过来,给。”
“我没地方搁呀!”
“叫你二哥捎着,你们可别吃。一总三十个,是给团长、政委跟安大姐预备的,他们活儿重,又操心,你们年轻轻的用不着。”大娘把篮塞给梅繁,又进东房去了。
蓉淑出来了,刘家婆媳跟在她身后,两个孩子都在大嫂怀里抱着。整装待发的方炜,走过来抱去两个孩子,逗逗朝华,又逗逗小喜:
“喂!小家伙,赶明儿早上,伯伯给你们带个好玩具来,噢!给你带个鬼子来,给你带个汉奸来。咹!”
方炜的话引起了大家一阵欢笑。
孩子又回到了大嫂怀里,蓉淑倾下头去亲了一下朝华,又去亲小喜。
“走啦,蓉淑。”哲峰催道,“孩子放在这,不就象在自己身边一样么?!”
“就走,就走。”蓉淑又亲了亲朝华,对大嫂说:“费心了,杨华同志。”
“你放心,安大姐,等你回来,朝华保险吃得饱饱的,睡得好好的。”大嫂笑着说。
“好啦,明儿见。”
“明儿见。”
哲峰、方炜、蓉淑三人走出了刘家大门。
大门外,团部机关一部分人和供给处、卫生队以及骑兵连全部人马都集合好了。他们从刘家东边一条巷里走进去,拐到村北,又折转向西,越走越快,转眼之间,就在夜暗中隐没。
刘喜送走了部队,离开谷场,迎着风雪,去检查村里的工作。走到村东,遇上鲍三豆子在查哨。刘喜问了问情况,就和他一起向村西去巡查。
这时候,村里人大都在自己家里烤火、闲聊、守岁。鲍三豆子今天夜里虽然在村外多放了几个流动哨,但这天实在是太冷太昏,民兵们就是再长上几只眼睛,在这村大树多的刘家郢,也禁绝不了夜行人的走动。就在许方部队出村不久,周锡文象幽灵似的钻出了村,飘忽忽地向周家老坟奔去。
周锡文现在已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他两眼呆滞,颜色苍黄,他的脸和血比这天气还要冷。周疤眼被村里人打死后,周锡文吓得一连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害怕自己也遭到周疤眼那样的下场,想跟周祖鎏一刀两断,可是想到日寇在太平洋的“胜利”,希特勒军队对苏联的进犯,不觉又犹豫起来:“连美国、苏联都吃了象仗,中国岂有不灭之理?要是自己洗手不干,一旦日本人得了天下,后悔何及?天之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冒风险,成何大业?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这时,周祖鎏又给他捎来封信,信中说,周祖鎏不日就要当师长,要周锡文好好为日本人做事,干好了保举他当师政工室上校主任。周锡文被升官发财迷了心窍,他决心要使自己飞黄腾达,终于死心塌地走上了叛国的道路。他的通敌活动,由被迫变为自觉,由恐惧、傍徨变为心安理得,他已成了地地道道的汉奸坐探,成了刘家郢的祸害。这几天他看到干部战士都很忙,就预感到部队要行动,便东游西窜,探听消息。不料,奔忙了几天,都没结果。今天傍黑,他逛到村后赵大婶家——团供给处的住地,刚走到门口,忽听右面一条黑胡同里,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供给处的通讯员小孟和饲养员老韩——一个打林支队时俘虏的老头子兵,过来了。
“你到李二寡妇家干什么去啦?唵!你干吗老到她家去买酒喝?”小孟凶里凶气地边走边问老韩。
“我替她……挑……几担……水,明儿……大,大年……初……一啦。”老韩说话象短了舌头,他已有八分醉意。
“那你干吗跟她说,咱们部队要去打古镇?”
“她,嗯,她丈夫……给鬼子,……给鬼子打,打死了,心里,难……难过。我,我说说,宽……宽宽她心……”
“混蛋!”小孟骂起来了,拉了一下枪栓,“你泄露了军事秘密,枪毙你!”
“啊!”老韩的酒意一下惊跑了,急忙站下向小孟磕头道:“我什么也没说,小孟兄弟,我,我什么也没说呀!”
“走!见老处长去!”小孟拖起老韩就走。
“好哇!”周锡文高兴得象进山寻宝得了颗夜明珠,急忙回到家里,给周祖鎏写了封信,趁着昏蒙的风雪溜出了村,三拐两闪,钻进了周家老坟。他轻轻地拍了几下巴掌,瞬间,从松树林里钻出两个黑绰绰的人影,鬼鬼祟祟地向周家老坟摸来。
“谢三!谢四!快!快!”周锡文蹲在一块石碑后面轻声而急促地唤。
叫谢三、谢四的两个家伙,立即加快脚步,跑到碑跟前,也蹲下了身子:
“二先生,过年好!”
“少废话。你们赶快回去告诉我叔爷:姓许的一团兵全出动打古镇去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叫我叔爷今天夜里就出兵,打进刘家郢来。”周锡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信,交给谢三,“你把这信交给我叔爷,路上多留神。”
谢三接过信,高兴地说:“二先生,刚才我们也看到一支队伍向西北开去,咱哥俩怕给抓住没敢盯。天太黑,新四军腿脚又快,一眨眼工夫就没了。嘿,原来姓许的真打古镇去了。”
“别罗嗦,兵贵神速,你们赶快回去报告我叔爷,我也要回了。”
谢三、谢四说了声是,转身就向三道沟奔去。
周锡文送走了情报,心里好不快活。今天是他第一回亲自出马给周祖鎏送情报,马到成功,他觉得自己为日本人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下一步,就是等叔爷打进刘家郢跟他一块去三道沟,当师政工室主任,挂上校牌子。周锡文乐滋滋地站起身来,抖了一下身上的雪,离开周家老坟,风催屁股,跌跌滚滚地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迎面传来一声喝问:
“谁?”
周锡文一听是刘喜的声音,以为自己的行动露了馅,慌得掉头就跑。
“龟孙子,站住!”
周锡文一听又冒出来个三豆子,吓得头皮连连发炸,跑得更快。
风雪太大,刘喜和三豆子追了一阵,没追上,又喊道:“站住!不站住就要开枪了!”
周锡文不顾死活地猛跑,刘喜和三豆子又喊了一阵没喊住,就一齐放开了枪。叭!叭!一阵枪响,周锡文“哇”的一声,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三豆子跑上去拿手电筒一瞧,不由猛吃一惊:“啊!是周先生!……这么大的风雪,这书迂子出来给谁烧亡人纸呀!为什么咱们一喊他就没命地跑?”
刘喜一看倒在雪上的周锡文,睁着两只大眼,也很惊讶。周锡文在周疤眼死后的反常表现,曾引起过刘喜的怀疑,还布置防奸小组对他进行了监视。由于周锡文一度销声匿迹,行动很荫蔽,除了他说话经常颠三倒四外,没有发现他别的疑点。村里人都说周锡文是又犯了“书迂子”病,于是,刘喜也就排除了自己的想法。现在,这个平时很少出村的“书迂子”,在大年三十晚上,又在部队出村执行战斗任务的时刻,钻出村来,行动鬼祟,刘喜觉得这里头一定有文章。他打着手电筒,和鲍三豆子循着周锡文的脚印,跟到了周家老坟。在周家老坟地里,刘喜发现两个人向西奔走的脚印,知道不好,便急对三豆子说:
“你赶快再派几个民兵到离村远一点地方去游动,要他们发现情况立即报告。村里也要加强警戒,对那几个控制对象再看紧一点。忙完了,你马上到我家来,我去通知党员们开会。”说完,就急向村里奔去。
一会工夫,刘家郢二十多个党员都来到刘家大厅。刘喜向大家介绍了刚才发生的事后说:
“政委说了,战时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周锡文的行动,已清楚地说明,一个很大的危险已在威胁着我们,为了预防万一,今天夜里,咱们要作好应变准备。眼下,乡亲们都在欢欢喜喜地过团圆年,思想很麻痹,要求每个党员做好群众的思想工作,动员大家把粮食马上坚壁起来,随时准备转移。”
开完了党员大会,刘喜又召集各救会的干部进一步作组织安排和分工。一切布置停当,他就离开大厅,去检查落实情况。走不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对大娘说:
“娘,我跟杨华都忙工作去了,你把家里收拾收拾,万一发生情况,也好对付。”
“忙你们的吧,家里有我。”大娘抱着两个孩子泰然地说。
朔风呼号,细雪纷飞,天地间一片昏蒙。刘家郢村干部、党员和民兵们在挨家挨户动员老乡收藏东西,预防敌人“扫荡”。守岁,成了战斗准备。
经两个半小时的强行军,许方团主力来到了三道沟与古镇之间的公路线上,摆下口袋阵,静待敌人来。
团的指挥机关和直属队的一小部分人,隐蔽在一个距三道沟十五华里叫李庄的大村子里。这里是敌占区,村里十室九空,一片荒凉。昏黑的夜,西北风卷着雪花凄厉呼啸,如同旷野一样的恐怖。
紧靠公路,有一座四合院的大宅,大宅后院现在安下了团的指挥所,正堂和左右两套间里都点着烛灯,门窗都被严密封塞着,不让光亮外露。右边的套间里有几个参谋在工作,他们用电话和派遣通讯员收集情况,下达命令,把全团的战斗行动紧密协调成一个强有力的战斗整体。刘杰带着两个警卫员在正堂里放内卫警戒,随时准备执行首长交办的任务。左套间里,坐着许团长、方政委、童参谋长和白主任,四位团首长的视线都集中在老柳身上;老柳坐在房角,手拿电话听送器在聚精会神地听,电话机放在他面前的小方桌上,电线通过屋后的一棵大树,接在敌人的长途电话线上。为了窃听敌人的电话,几位朝鲜同志已经辛劳了四个不眠之夜,哲峰亲自参加了这一战斗活动。现在他们已完全掌握了敌人的通话规律,广田和他的副官以及被广田派到三道沟监视周祖鎏的田平,这三个鬼子的说话声调,老柳都模仿得维妙维肖,到需要的时候,老柳可以在电话里大小“太君”一齐来,逼令周祖鎏这条毒蛇出洞。
“部队已经进人了预定位置。没有走漏消息,也没有发生意外情况。”一个参谋进来报告道。
“好。”哲峰答话,“通知各营连,要注意隐蔽,并适当活动活动,天太冷了,防止冻坏人。”
“还有,”方炜说,“告诉同志们,一定要耐心,不能急躁,要严守秘密,严守纪律,不允许有任何违犯战场纪律的行为。”
“你去问问组织股长,下部队了解情况的同志回来没有?如果回来了,请他们到这里来。”白主任说。
“是!”参谋应声走了。
指挥所里很静,风卷细雪,落在窗纸上,发出一阵阵哗啦哗啦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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