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它黑鹰 塞缪尔达希尔 哈梅特





干的,”他叫道,“瞧。”

  邓迪两眼看着史佩特,那双绿眼珠又冷又亮,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他对他的下级说:“行了,汤姆,我想把他们都带走,准没错儿。”汤姆阴郁地点点头。

  史佩特离开门口,走到房间当中,顺手把烟卷扔在桌上烟灰缸里。他的笑容举止都显得和蔼可亲,镇静自若。“别着急嘛,”他说,“事情会弄清楚的。”他对姑娘鞠了一躬说,“奥肖内西小姐,让我给你介绍一下邓迪警官和波劳斯探长。”他又对邓迪鞠了一躬,“奥肖内西小姐是我用的一名私人侦探。”

  乔尔·凯罗愤愤地说:“不是这么回事,她——”

  史佩特赶紧打断他的话,声音虽然响亮,不过依旧和和气气:“我是昨天刚雇用她的。这位是乔尔·凯罗先生,我跟奥肖内西小姐谈了这事之后,认为从他身上可能打听得出一点关于迈尔斯和沙士比被杀的情况,所以我约他上这儿来。”史佩特说话的时候,凯罗涨红的脸又露出担心的神情,他的眼睛骨溜溜地转来转去,不安地一会儿盯着地板,一会儿盯着史佩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邓迪和凯罗面对面站着。他粗暴地问道:“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他终于抬起眼睛时,只见他眼神迟疑,小心谨慎,“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嘟嚷说,看上去倒真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就讲讲事实好了,”邓迪提议说。

  “事实?”凯罗的眼神显得烦燥不安,不过眼光并没有离开警官,“怎么保证我讲的事实你们会相信呢?”

  “别拖拖拉拉!你只要宣誓提出控告,说他们揍了你,书记官就会相信你,就会签张拘票把他们关进监牢去。”

  凯罗清清嗓子,紧张地看看房间四周,谁的眼睛他都不敢望。

  史佩特转身过来,两手插进裤袋。他站得笔直,趁势居裔临下俯望着警官,露出奚落人的笑容,说话的神态显示出自己稳操胜算。“谅你也不敢把我们抓进去,邓迪,”他说,“我们要在旧金山每一张报上嘲笑你。你不是想叫我们宣誓互相控告吗?醒醒吧,你上当了,刚才门铃一响我就对奥肖内西小姐和凯罗说,‘又是那些混帐警察,他们简直越来越讨厌了。我们来跟他们开个玩笑。你们一听见他们要走的时候,就由一个人大喊救命,看看我们的能耐弄多久才被他们识破。’后来——”

  布莉吉·奥肖内西坐在椅子上捧着肚子,歇斯底里大笑起来。

  凯罗先是胆战心惊,后来也笑了,笑容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那么他头上和嘴上的伤口呢?”邓迪轻蔑地说,“这些伤口又打哪儿来的?”

  “问问他吧,”史佩特说,“说不定是他自己刮胡子弄破的呢。”

  凯罗不等人问,就立即回答。说话时一直紧张地陪着笑脸,弄得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我摔倒了。你们进来的时候我们正假装争夺手枪,不过我摔倒了。我们假装搏斗的时候,我被地毯边绊倒了。”

  邓迪说:“胡说八道。”

  史佩特说:“好了,邓迪,信不信由你。关键在于事情就是这么个经过,我们都会一口咬定就是这么回事。跟警察开个玩笑并不构成犯罪。你们在这儿又没拿到什么证据。我们刚才告诉你的都是跟你们闹着玩的。你打算怎么办?”

  汤姆看着史佩特的眼睛——冷酷无情、闪闪发光——转身对着邓迪,故意随随便便地说:“好了,就这样吧?”说着就往门橱迈了一步。

  凯罗突然也朝门口走去,一面说:“我也要走了,史佩特先生,麻烦你去给我拿拿大衣、帽子。”

  史佩特问道:“你忙什么呀?”

  邓迪生气地说:“既然是闹着玩,可你不是照样不敢留下来和他们在一起吗?”

  “哪儿的话,”凯罗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谁也不敢看,“不过时候不早了。我——我得走了,我和你们一块儿走,好吗?”

  邓迪第一个走出去,凯罗紧跟着他,汤姆在史佩特面前站了一下,咕哝说:“天保佑你别胡来。” 
 

 
  
五 睫毛上的眼泪
 
  史佩特回到起坐间,坐在沙发一头,肘拐儿撑在膝盖上,两手捧住脸,看着地板。布莉吉·奥肖内西坐在扶手椅里,正淡淡地向他笑,但他没理她。他眼神狂乱、眉心中的皱纹加深了,鼻翼随着呼吸一起一落。

  沉默了一会儿。史佩特问道:“怎么啦?”

  “可我还没有,”她说说又住口了,仿佛在仔细斟酌字眼,“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谈完呢。”她不再皱着眉看膝盖,而用清澈、坦率的眼光望着史佩特,“我们刚刚开了个头,就给打断了。”

  史佩特哈哈一笑,“要我再打电话给他,叫他来吗?”

  她摇摇头,不笑了。摇头的时候,眼睛骨溜溜转来转去盯着史佩特。

  史佩特站起身往面包片上抹猪肝酱,把咸牛肉夹在面包片中间。然后他倒咖啡,又拿出一个矮瓶子,往咖啡里兑了点白兰地。他们就在桌边坐下,并排坐在一条长凳上。他说:“你现在可以边吃边谈——这只鸟,这只鹰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对它那么起劲?”

  她嚼着夹肉面包,咽下去,问道:“如果我不告诉你呢?如果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你怎么办?”

  “你是指这只鸟吗?”

  “我指的整个事情。”

  “不过我看不出你现在还瞒着人有什么用。事情已经一点点明朗起来。有很多事我是不知道。不过再过一天,我马上能知道你还不知道的事呢。”

  她随手拿起一片抹着猪肝酱的面包,放在面前的盘子上。她皱起白皙的额头说:“不瞒你说,那东西是黑色的雕像,光溜溜,亮晶晶,雕的是一只鸟,一只鹰;也可能是猎鹰,大概有这么高。”她举起手离桌面约有一英尺。

  “这东西怎么会那么重要?”

  她喝了一小口咖啡白兰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她说,“他们从来也没告诉过我。只是要我帮他们把东西弄到手,他们答应给我五百英镑。后来——我们和乔尔分手以后,弗洛伊德又说愿意给我七百五十英镑。”

  “怎么个帮法?”

  她又把杯子举到唇边。史佩特那灰黄色的眼睛蛮横地瞪着她的脸,一动也不动,手里开始卷一支烟。她开口了:“帮他们从那个藏着黑鹰的人手里弄出来。”她放下杯子,慢吞吞地说,“那个人叫凯米多夫,是俄国人。”

  他拿着烟卷对她挥挥说:“说下去,后来怎样了?”

  “就这么些,我都告诉你了。我干了。后来我们发现乔尔·凯罗有意撇下我们,把黑鹰带走,什么也不给我们。我们就先发制人,对他如法炮制一番。不过后来我的处境也没比开头好多少。因为弗洛伊德根本没打算把答应过的七百五十英镑付给我。”她说着说着,气得两眼发紫,“就为这个,我才来找你,请你帮我忙,打听黑鹰在什么地方。”

  他瞪着她:“那鹰是什么材料做的?”

  “不是瓷的,就是黑宝石做的,我不知道。我从来没碰过它。我只看见过一次,一共才几分钟,是弗洛伊德给我看的,那还是我们刚刚把它弄到手的时候。”

  史佩特把烟头在盘子里捻碎,又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份咖啡加白兰地。他脸色开朗起来,用餐巾擦擦嘴,把它揉成一团扔在桌上,这才随口说道:“你是个骗子。”

  她站起身来,在桌子那边俯视着他,脸有点红,眼神阴暗、羞愧,她说:“我是个骗子,我一向是个骗子。”

  “别胡扯,那未免太孩子气了。”他和颜悦色地说。从桌子和长凳当中走出来,“你那个故事里有没有一点真货色?”

  她低下头,睫毛上的泪珠在发亮。史佩特一手托着她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她垂下眼皮,颤抖地说:“哦,我真厌透了,厌透了整个事情,厌透了我自己;说谎话,编谎话,不知道什么是谎话,什么是真话。我希望我——”她两手捧住史佩特的脸,张开嘴紧紧对着他的嘴,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史佩特的胳膊搂住她,把她搂在怀里。他的肌肉在蓝色的袖子里鼓起来。一只手摸着她的手,手指一半插在她那红头发里,另一只手在她那苗条的背上摸索着,两眼热情燃烧……

  史佩特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开始亮了。他身旁的布莉吉·奥肖内西呼吸柔和均匀,正在酣睡中。史佩特俏悄下床,走出卧室,把门关上。他在浴室里梳洗完毕,把沉睡的姑娘的衣服检查了一遍,从她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扁铜钥匙,就出门了。

  他来到皇冠公寓,径自进了大楼,用钥匙打开她的公寓房间。他用稳扎稳打的熟练手法在整个地方一寸寸探索,细细检查个遍。他没找到黑鹰,连看上去和黑鹰有关的任何东西也没找到。他找到的唯一一张字条——布莉吉·奥肖内西一星期前付的为期一个月的房租收据。

  史佩特搜完之后,象来时那样大模大样地走出去,他在一个眼睛浮肿、身体虚胖的食品商经营的店铺里买了桔子、鸡蛋、面包卷、黄油和奶油。

  她己起床,趁她去洗澡梳妆那工夫,他就去做早饭,顺便将那把铜钥匙又放她大衣口袋里。她回身到厨房来时,早饭已经放在桌上了。他们坐在昨晚坐过的地方,畅怀大吃,“现在说说黑鹰的事儿。”史佩特边吃边问。

  她放下叉子看着他。嘴巴噘得又紧又小,抗议说:“你不应该叫我说这个,特别是今天早晨。我不说,也不愿说这件事。”

  “你这个顽固的、该死的小骚货。”他伤心地说,把一块面包卷塞进嘴里。然后,他们约定晚上见面,分了手。史佩特出去约了凯罗,——11点21分,史佩特在旅馆服务台前看见了他。凯罗疲惫的,脸上每一根下垂的线条都绷紧了。

  “你早,”他冷冷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史佩特说:“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凯罗仰起脸说:“请原谅,我现在不急于继续你我之间的谈话。请原谅我说话干脆,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你是指昨儿晚上吧?”史佩特摆摆手,摇摇头,做了个不耐烦的动作,“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想你也看得出来,如果你跟她打起来,或者她跟你打起来,我只好护着她。我又不知道那只混帐黑鹰在什么地方,你也不知道,可她知道哇。如果我不跟她打交道,那我们怎么才能把黑鹰弄到手呢?”

  凯罗犹豫了,半信半疑地说:“我看你总有一篇现成的漂亮话作解释。”

  史佩特绷着脸说:“你要我怎么办?装结巴吗?好啦,我们就到那边谈谈。”他带头向长沙发走去。他们坐下以后,他问道,“邓迪把你带到局里去了吧?”

  “唔。”

  “你被警察吓出了点什么呢?”

  凯罗的笑容里有着一本正经的满意神情:“什么也没有,我一口咬定你先头在你房间里说的那套话。”他的笑意消失了。

  史佩特嘲讽地笑笑说:“你真的什么也没告诉他们吗?”

  “这你放心好了,史佩特先生,我什么也没说。”

  史佩特用指头在他们中间的皮沙发上咚咚敲着:“邓迪大概还会来找你,你什么也别说就会过去的。”他站起身来,“如果你在警察局里站着受了一夜审,那就去睡会儿吧,再见。”

  史佩特说罢就回到他那间办公室。刚进门女秘书说:“你那位奥肖内西小姐在里头。她九点刚过就来了,一直等着呢。”

  史佩特点点头,好像不出他所料,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古某某打电话来过。”

  史佩特眼睛亮了起来。他问:“谁?”

  “他就说古某某。我跟他说你不在,他说‘他来了以后,请你告诉他,古某某收到他的口信了,打电话来过了,以后还会来电话的。’”

  史佩特抿着嘴,像在品尝什么美味:“谢谢,亲爱的。”他说完就推开里间的门,走进他私人办公室,把门关上。

  布莉吉·奥肖内西穿着上次到这个办公室来的那套衣服,从他办公桌旁的倚子上站起身,飞快地朝他走来:“有人到我的公寓去过了,”她叫道,“什么地方都弄得乱七八糟的。”

  他好像有点惊讶:“少了什么东西吗?”

  “大概没有,我说不上来。我待在那儿真害怕。我尽快换了衣服就上这儿来了。哦,你上我那儿去的时候一定给那小子盯上了。”

  史佩特摇了摇头:“没有,宝贝儿。”

  她神色烦忧地望着他:“你今天早上去看乔了?”

  “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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