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它黑鹰 塞缪尔达希尔 哈梅特






  史佩特摇了摇头:“没有,宝贝儿。”

  她神色烦忧地望着他:“你今天早上去看乔了?”

  “去了。”

  她迟疑了一下:“为什么?”

  “为什么?”他对她微微一笑,“我的宝贝儿,因为如果我要把这件乱糟槽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我就一定得跟各式各样的角色保持联系。”他一只胳臂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他就坐在她面前的桌上说道,“现在我们得为你找个新的家了。”

  她使劲点点头:“我再也不到那儿去了。”

  他拍拍大腿旁的桌子,脸上若有所思,随后突然说:“我想出个主意了。等一会儿。”他走到外面办公室去,随手把门带上。

  “你瞧,她那地方有人闯进去了。这是她一星期里第二次碰到盗窃。如果不是单身的话,也许会好一些。如果你肯收留她几天,就帮了她的大忙了。”

  女秘书埃菲·珀雷因探着身子,诚恳地问道:“真有危险吗?”

  “我想有吧。”

  她咂咂嘴唇:“那样会把妈吓得半死的。我只好跟妈说,这女人是一个没人料想得到的证人,你要一直把她掩护到底。”

  “你真是个好宝贝,”史佩特说,“最好现在就带她去,我去问她要钥匙,把她需要的东西从公寓里拿出来。让我想想看,你们应该别让人家看见是一块儿从这里出去的。你现在就回家去。叫辆出租汽车,要看清楚确实没人跟踪你。过一会儿我看准了没人跟踪,就送她出来。” 
 

 
  
六 肥肉古先生
 
  史佩特把布莉吉·奥肖内西打发到埃菲家里去之后,回到办公室。电话铃正响着,他走到电话前:“喂,……是啊,我是史佩特……对,在我这儿。我正等着你的电话呢……谁?……古德曼先生?哦,是啊,不错……现在——越快越好……十二楼C……唔,十五分钟吧……对。”

  史佩特坐在办公桌角上,在电话旁边开始卷一支烟。门开了,伊娃·阿切尔走了进来。史佩特说:“你好,宝贝儿,”他声音和脸色都突然变得和蔼轻松起来。

  “哦,原谅我,原谅我吧!”她哽咽着说。她就站在门口进来的地方,一双戴着手套的小手,一个劲地揉着一块黑边手绢,惊恐的眼睛又红又肿,盯着他的脸。

  史佩特没站起来,他说:“没什么,忘了这事吧。”

  “可是,”她呜咽着说,“是我叫那些警察上你那儿去的。我妒忌得发了疯,鬼迷了心窍。我打电话给他们说,如果他们去,就可以弄清楚有关迈尔斯被杀的一些情况。我真对不起你。”她哭哭啼啼说,“我知道你不肯原谅我了。我真是——真是对不起,对不起你啊。”

  “你在哪儿打的电话?”

  “就在药房,离你那儿不远。哦,心肝宝贝,我——”

  他拍拍她肩膀,兴致勃勃地说:“这一招多荒唐。好啦,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最好还是回家去,想想对警察该说些什么。他们会来找你的,也许还是一问三不知的好。”他对着远处皱了皱眉头,“要不然你还是先到锡德·怀斯那里去一趟吧。”他把搂着她的胳臂移开,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在背面勿匆涂了三行字,递给了她,“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锡德。”

  伊娃拿着名片走了,史佩特依电话之约来到亚历山大里亚旅馆十二楼C室套房。那扇桃花心木的门打开了、开门的正是跟史佩特在贝尔维德里旅馆门厅说过话的那小子。史佩特和颜悦色他说了声“你好”,那小子一声不吭,就站在旁边,手里拉着那扇门。

  史佩特走进去,一个胖子出来见他。这个胖子皮肉松弛,粉红色的面颊、嘴唇、下巴、脖子全是肉嘟嘟的。再加上一个软蛋式的大肚子,四肢就像四个下垂的圆筒。他用踌躇满志的愉快嗓音热情地说:“啊,史佩特先生,”说着伸出一只手来,活像个胖呼呼地粉红色海星。

  史佩特拉起他的手,笑着说:“你好,古德曼先生。”

  胖子举起酒杯,把杯子举到窗口亮处,对着杯子里的气泡满意地说:“祝我们大家开诚布公,取得彻底谅解。”

  他们喝完酒,放下杯子,胖子精明地望着史佩特问道:“你是个嘴巴很紧的人吧?”

  史佩特摇摇头:“我喜欢说话。”

  “好极了,我们谈谈黑鹰好吗?”胖子哈哈大笑,浑身肥肉随着笑声上下动个不停,“我喜欢这样谈生意,我们一定要谈谈黑鹰。不过,先生,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虽然这个问题也许不太重要,可是这样我们一开始就能取得相互谅解。你来这儿是代表奥肖内西小姐的吗?”

  史佩特把长长一缕雪茄烟雾朝胖子头顶上喷去,用雪茄指指自己胸脯:“还有我。”他说。

  胖子仰天跌坐在椅子上,全身松弛下来。他满意地透了一口长气:“妙极了,先生。”他用愉快满意的声调说,“我就喜欢一个人能立刻说出他是在为自己打算,我们大家都为自己打算嘛。那种说他不为自己打算的人我才信不过呢。我最信不过的就是那些死咬住说他确实不为自己打算的人。”

  史佩特还在喷烟,脸上一副彬彬有礼、聚精会神的样子。他说:“嗯,我们现在谈谈黑鹰吧。”

  胖子慈祥地笑笑,脸上的肥肉都凑在一块,一双眼睛只剩下一条黑线:“史佩特先生,你心里有没有什么谱,这只黑鹰到底值多少钱?”

  史佩特漫不经心地在雪茄匣上做了个手势:“噢,真见鬼,”他轻松地说,“我知道这东西是怎么个样子,但冲你们为这东西连命都不要却不知道它的价值,当然,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肖内西小姐没告诉你?”

  “晤。没有。”

  胖子的眼睛像两条黑线埋在那堆粉红色的肥肉里。他含糊地说:“她一定知道。”随后又说,“凯罗也没谈起?”

  “凯罗鬼着呢。他愿意出钱买它,可他不肯豁出来说给我听那些我还不知道的事。”

  “我说,如果我把它交给他,我就希望拿到一万美元。”他在椅子里不停地动,那张椅子容得了他这个身体怎么动他就怎么动。他闭上眼睛,突然又张开——而且张得大大的——对史佩特说,“可能他们确实不知道。”他那肉嘟嘟的红脸上,烦扰的皱纹慢慢消失了,一下子竟流露出说不出的高兴劲儿,“如果他们不知道,”他嚷着说,又重复了一遍,“如果他们不知道,那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啦。”

  史佩特耐心地说,“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所以我们俩才走到一块来了。”

  “那好,先生、它在哪儿呢?”

  史佩特不理他:“你瞧,我一定得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可你却不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这可谈不上公平合理吧?先生。不行,不行,我觉得我们谈生意不能这么个谈法。”

  正说着,史佩特左面的门开了,刚才开门迎接史佩特的那小子走进来。那小子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大得发黑。他目光朝史佩特全身打量了一通,从肩膀看到膝盖,又落在史佩特棕色上衣胸袋里插的那块紫酱色镶边的手绢上。

  “还有一件事,”史佩特又说了一遍,眼睛瞪着那小伙子,“你打主意的时候,让这个打手离我远着点。我不喜欢他,我会杀了他的。他让我神经紧张,如果他碍我的事,我首先把他宰了。”那小伙子嘴唇抿成一个可怕的笑容,他眼皮也不抬,也不吭声。

  胖子宽容地说:“好啦,先生,我必须指出你真是个火爆性子。”

  “性子?”史佩特发疯似地大笑起来。满屋里只听见他那火冒三丈的声音,“好好想想吧,尽量想想。你得在五点半以前决定,行还是不行,一言为定。”他垂下胳臂,对那和蔼的胖子瞪了一会儿,又瞪着那小子。然后从刚才进来的门走了出去。 
 

 
  
七 捉迷藏
 
  史佩特从古德曼住的那层楼乘电梯下来。他嘴唇干得难受,脸色格外苍白,直到他拿出手绢来擦脸时,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他随后上他的一个朋友、一位著名的律师——锡德·怀斯那里去。史佩特进去的时候,怀斯正咬着指甲,看着窗户发愣。他放下手,把椅子转过来对着史佩特说:“你好,拖把椅子过来。”

  史佩特拖了把椅子在那张堆满纸张的大书桌旁坐下:“阿切尔太太来过吗?”他问道。

  “来过了。”怀斯眼里有一点亮光闪烁不定。

  史佩特正在卷烟,他抬起眼来,说:“你说迈尔斯送命的那天晚上她上哪儿去了吗?”

  “跟踪他。”

  史佩特嚷道:“她瞧见什么了?”

  怀斯摇摇头:“没瞧见什么。那天晚上他回去吃晚饭时告诉她,他在圣马克旅馆跟一个姑娘有个约会,并跟她开玩笑。”那律师说,“因此,她就把他们的汽车从车库里开出来,一直开到圣马克旅馆,停在马路对面,坐在车里守着。她看见他从旅馆出来,看见他盯着一男一女——她说她看见那女的昨晚还跟你在一起——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在工作,刚才是哄她的。她盯着迈尔斯,盯了好一段路。后来她拿准他是在跟踪那一男一女,她就上你公寓去了,可你不在家。因此她又把车开回闹市区。到一家电影院去消磨时间,一直待到半夜。她想那时候她总可以找到你了。”

  史佩特皱起眉头:“她十点半还到电影院?”

  “她是那么说的——她到鲍威尔街的那家电影院去,那家影院要半夜一点钟才关门。她说她不想回家,因为她不想在家里等待迈尔斯回来。她说她那时决定不再到你这儿来了。她说她不知道那么晚到你这儿来你是否乐意。所以她到泰记饭店——在艾丽丝街的那家——吃了点东西,就一个人回家去了。”怀斯说罢,仰身倒在椅子里,等史佩特说话。

  “她回家时,她的丈夫还是没回来。她刚开始脱衣服,你就派人捎去了迈尔斯的死讯。”

  史佩特什么也不说。直到他聚精会神地卷好又一支烟,这才说:“我觉得她说的很全面,还不错,跟大部分已经掌握的事实吻合,应该相信。”

  话说到这里,史佩特告辞。他若有所思地返回事务所,推开门,埃菲·珀雷因正站在外面那间办公室当中,史佩特进来了。她也心事重重。她那双棕色睛眼望着他说:“出什么事了?”

  史佩特的脸板起来。“什么意思?”

  “她怎么不来?”

  史佩特两步跨到她身边,抓住她的双肩,对着她那张惊恐不安的脸大声说:“她没上你那儿去?”

  她拼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等啊等的,她就是没来,打电话给你,又打不通。我只好上这儿来了。”

  史佩特猛地把手从她肩膀上缩回来,插进裤袋里,发火地大声说:“又是玩捉迷藏。”他喉咙里刺耳地咕了一声,就往走廊门迈去,“我现在出去一趟,哪怕她钻到下水道里,我也要把她挖出来。”他说,“你就待在这儿等我回来,或者等我的消息。老天在上,让我们做点正经事吧。”他出去了。

  史佩特走到街角,站在人行道边上,等那个金发红脸的司机把车停好走出来,这才走到他身边说:“我今天中午和一位小姐坐过你的车。”

  那红脸汉子说:“对,我记得。”

  “我叫你送她到第九街某号,可你没把她送到那儿。你送她到哪儿了?”

  那司机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瞅着史佩特:“这事我就不知道啦。”

  “这没什么。”史佩特向他保证说,把自己的一张名片递给他,“如果你怕担风险,我们可以开到你们办事处去,让你们经理同意一下。”

  司机想了一下说:“这么回事:你下车以后,我在萨克拉门托路上又驶了一段,到波克街时,她敲敲车窗说她要买份报纸,我就停在路口,吹口哨叫一个报童,她就买了份报纸。”

  “什么报?”

  “《呼声报》,后来我在萨克拉门托路上又开了一段路,过了范奈斯,她又敲车窗,叫我送她到轮渡大楼。”

  “她那时的神态是激动还是怎样?”

  “我可没在意。”

  “你送她到轮渡大楼之后呢?”

  “她付了车钱就走啦。就是这么回事。”

  “有人在那儿等她吗?”

  “就是有,我也没看见。”

  “她拿着那份报纸吗?”

  “是啊,她付我车钱的时候,还挟着一卷报纸呢。”

  “是粉红的一面朝外呢,还是白的一面朝外?”

  “哎哟,探长,这我就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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