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钱姓老者道:“这倒不见得。”
钱继原道:“你老忘了落英塔中,左老前辈常无意透露,金刚经上最后三篇所录的‘密支心法’,连他那内家至颠先天真气亦自叹弗如,斯时俞肇山也在左右。”
钱姓老者沉吟道:“嗯嗯,左老儿若自认不敌,天下武林大约找不出第三个功夫再高的人来啦。”
钱继原道:“大禅宗如何?”
俞佑亮听他提及自己师父,不禁心中一阵狂跳。
钱姓老者摇首道:“老夫一生未见过禅宗之面,倒不知他的深浅。”
他寻思一下,复道:“不过‘密支心法’岂是轻易所能练就,继原大可不必杞人忧天。”
继原道:“孩儿并未过虑,俞肇山……”
话未说完,陡听远方传来一道尖啸之声,钱姓老者面色霍地一变,脱口道:“那人来到附近了!”
钱继原讶道:“什么人?”
钱姓老者沉声一字一字道:“姓俞的!俞肇山!”
钱继原方自改变了脸上的神色,钱姓老者一拉他衣袂,道:“老夫不愿与他在斯时斯地碰头,继原,带着你的白小姑娘,咱们快走。”
一转身,偕同钱继原及白洁如飞掠去。
他们三人走得太过突然,只留下愣愣而立的俞佑亮,良久他才梦醒,循着引线在桥下找到一包火药,将它丢入河中。
艳阳方炽,俞佑亮怀着一颗忐忑不定之心,也自动身走了。
远远地将木桥抛在后面,爬上一座小丘,迎面便是一大片枫林,他身方步入林中,突然一阵急促凌乱的足步声自左方传了过来!
那悉索足音愈来愈近,也愈来愈是急促,俞佑亮正错愕间,只见枝叶一分,跌跌撞撞冲出一人,来到俞佑亮身旁,一个踣踬倒在地上!
俞佑亮往那人脸庞瞧上一眼,脱口惊呼道:“孙前辈!你……”
那人果是俞佑亮在银川遇见的御风刀孙抱轩,他跌在俞佑亮脚旁,面色泛青,全身衣衫破碎不堪,断断续续道:“大事已起……呼呼……大事已起……”
俞佑亮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震得手足无措,道:“孙……孙前辈,你怎么了?”
孙抱轩有气无力地道:“我到……到过石骨……承天……三匠已遇害……大事……已……起……”
俞佑亮听到这里,便有如巨雷轰顶,那孙抱轩挣扎着自怀中掏出一张白纸,俞佑亮接过手来摊开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棋:汝罔顾大局,妄逞意气之争,尔来所作所为,无一不与予处于敌对地位,余犹念乎手足之情,不原与汝决裂,但汝一再挑衅,岂不知人所能容忍之程度究竟有与?见字请于望日之夜至金沙渡一会。”
只听孙抱轩继续道:“此笺乃我在石谷之内所拾得……俞一棋已……去过那……里……”
声音遂渐微弱,双腿一蹬,便自没气。
俞佑亮俯身下去,伸手把审孙抱轩脉胳,便知是没有救了,这会儿,林中悉索声起,又缓缓步出一人。
第二十四回
俞佑亮定睛一望,见那自林中步出的却是居于深山茅舍,曾以一个手式将血岭青狼吓走的白发老人。
当目俞佑亮路过茅屋,曾为老人延进招待一餐,印象至为深刻,是以一见面便认了出来。
那白发老人视线扫过俞佑亮,停留于躺在地上的孙抱轩尸体,说道:“此人一路遭受伏袭,勉力逃到这里,已是灯枯余尽。”
俞佑亮惊讶道:“老丈怎得而知?”
那白发老人道:“刻前老朽在枫林中漫步,突见此人落荒逃生,情状甚是狼狈,后面跟着一名红袍人追杀不休,待得老朽出面,凶手方始逸去。”
俞佑亮冲口道:“姓俞的!杀人者是姓俞的!”
白发老人道:“谁是姓俞的?”
俞佑亮摇首道:“小可也不知其人底细,只因老丈言及追杀之红袍人,故猜测可能便是姓俞的所下的毒手。”
白发老人俯下去察看尸体,微喟道:“没有救了……”
俞佑亮意及不久之前自家在银川承天居中与孙抱轩联手御敌,斯时孙御风刀犹发誓语,欲为三匠报却家属被害之仇,不想未几连他本人亦不能幸免于难,不觉为之恻然。
白发老人道:“你可认得死者?”
俞佑亮道:“此人一身刀法已臻岭峰,天下使刀者无出其右,人称孙御风刀。”
白发老人“啊”了一声,俞佑亮道:“日前蒙老丈飨以盛餐,犹未谢过。”
白发老人微一怔,露出迷惘的表情,俞佑亮暗暗称奇,心忖:“那日我路过茅舍,承他招待一餐,后来丐帮帮主云龙翁与血岭青狼又相继踵临茅屋,事隔不久难道他便忘了?”
但他并没有加以详究,问道:“老丈高名可否见示?”
白发老人踵躇一下,道:“老朽姓洪,叫洪木方。”
俞佑亮心中震一大震,暗道:“眼下这老者竟是灵庐主人洪木方,难怪那日我在茅屋提及洪木方之名时,老人和云龙翁的神情便有了异样,但我居然未能惴悟出来。”
遂一揖到地,道:“尝闻洪前辈,与家叔陆平颇笃……”
白发老人闻言,面上忽然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支吾道:“陆平么?昨日老朽方于金沙渡遇到他。”
俞佑亮心念微动,忖道:“金沙渡?那不是孙前辈交与我的信笺上留字所提到的地点么?这么巧,陆叔叔竟也到了那里。”
白发老人复道:“适才孙御风刀匆匆自老朽身侧狂奔而过,老朽瞥见他手上似乎拿着一样物事,怎地目下却不见了?”
俞佑亮将信笺自怀中掏出,递与对方道:“前辈所指的敢情就是这张素笺——”
白发老人含首接过素笺摊开阅罢,略一寻思道:“一棋……受信者是百毒教主俞一棋?”
俞佑亮道:“可不就是此人,却不知留字之人为谁?”
白发老人依着笺上留字道:“一棋:汝罔顾大局,妄逞意气之争。尔来所作所为,无一不与予处于敌对地位,余犹念乎手足之情,不顾与汝决裂……”念到此处,他抑起头来道:“瞧这等语气,似乎乃俞一棋之兄弟所留。”
俞佑亮冲口道:“晚辈亦作此猜测。”
白发老人道:“老朽才路经金沙渡到此,渡口甚为荒凉,除开遇到令叔陆平外,那里是人迹全无,俞一棋的兄弟缘何要约他到该地会面?”
俞佑亮道:“据小可所知,百毒教似乎内讧正烈,俞一棋业已失去教主之位,取他而代之者可能便是他自家的胞兄弟,一棋力图再起的种种敌对举措,自然为他所不能容忍。”
他歇了口气,续道:“望日之夜双方于金沙渡会面,只怕就是摊牌的时候。”
白发老人“哦”了一声,道:“小哥儿知道的倒不少。”
俞佑亮心中暗道:“自西藏离别恩师,重返中原后,我足迹历遍天下,一直在访查百毒教的来龙去脉,岂能连此大事浑然不晓?”
口上道:“月前小可在银川承天居,便亲见俞一棋与现百毒教教主的门徒作梗。”
白发老人道:“老朽虽则索素居深山,对百毒教荼毒武林情况倒略有所闻,武林正值多事之秋,老朽是不能袖手弗顾了。”
俞佑亮道:“前辈重出湖海,诚乃天下苍生之幸。”
白发老人道:“红袍老祖……红袍老祖……老朽倒想见一见这么一个神秘人物。”
俞佑亮道:“老前辈的意思是——”
白发老人挥一挥手上白笺,道:“留字之人不是写明要俞一棋到金沙渡去赴会么?咱们不妨也去凑热闹。”
俞佑亮诧道:“咱们?”
白发老人道:“小哥儿难道没有兴致同行?”
俞佑亮本意是要赶到落英塔去见左姓奇人的,眼下经对方这么一说,心意登时又动摇起来。
再说他虽然只见过御风刀孙抱轩一面,对其人磊落的心胸却是深抱好感,他惨遭横祸,俞佑亮自思也有微咎,乃推翻立刻赶去落英塔的决定。
白发老人复道:“若你左右无事,就随老朽一道去吧。”
俞佑亮点头道:“这就动身。”
白发老人道:“当然,你我没有在此多作逗留的必要。”
俞佑亮望了躺在地上的孙抱轩尸体一眼,道:“老前辈请稍候,待小可将死者埋了,免得暴尸荒野。”
白发老人面上忽然闪过几许不耐之色,旋即以笑容掩饰过去,俞佑亮瞧在眼里,暗自纳闷不已,心想灵庐主人洪木方乃是一代隐士高人,德行之显较之清风齐月犹有过之,目下怎地却为了腾出些许时间埋葬死者便感不耐?自己不久前在茅屋所见者简直判若两人。
想到这里,不禁暗暗不解。
白发老人又皱了一下眉,道:“时候不早了,小哥还不动手挖土。”俞佑亮应了一声,遂就地将孙抱轩埋葬而下,一抔黄土平沃了几堆白骨,眼望地上隆起的一堆小坟丘,不觉黯然神伤。
他默默立在坟前凭吊一番,白发老人连声催促道:“甭再磨蹭了,快启程吧。”
说着当先举步前行,俞佑亮无奈,只有跟在后面,行不数步,陡闻一道低沉的喝声自左前方亮起:“洪老头慢走一步。”
洪木方足步一顿,头也不回道:“那一位呼唤老朽?”
那低沉的声音道:“老朋友都认不出来了么?”
俞佑亮听见这声音,只觉熟稔无比,正自错愕间,左面枝叶一分,一前一后步出了两人。
日光下但见那在前方的一名身着白衫的老者,却是与俞佑亮在长安城郊外中有过一面之缘的赵凤豪。
赵凤豪摆手道:“呵呵,你怎会与洪老头走在一道?”
俞佑亮未及答话,他目光一转,已自见到赵凤豪身后一个铁塔般硕壮的大汉,冲口呼道:“苏大哥是你?”
那大汉正是苏白风,斯时斯地得见知友,俞佑亮倍感亲切,只觉胸头一热,除了招呼之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苏白风乍见俞佑亮,也是意外惊喜兼而有之,说道:“俞兄弟,你如何到这儿?”
边说边趋步而前,拍拍俞佑亮肩胛,拿目朝他上下打量一番,俞佑亮犹不暇细说,苏白风接着道:“老弟你憔悴多了,可是四方奔波,席不暇暖之故?”
真挚的情谊,关切的心意在短短一句话中完全表露无遗,俞佑亮胸中那一股热血沸腾愈甚,说道:“是么?大哥你还不是一样。”
转眼见赵凤豪冲着白发老人道:“洪老头你怎么了,见着老朋友连一句招呼也不打。”
白发老人露出古怪的神色,道:“你……你……”
赵凤豪道:“几时你患上口吃的毛病啦?我赵凤豪你还认不得么?”
白发老人打个哈哈道:“这是什么话?你老赵化成了灰,老朽也不会认不出来。”
语声稍顿,复道:“老朽只是奇怪你的长样似乎与从前又有……又有不同了……”
赵凤豪道:“变得老态龙钟多了,是也不是?”
白发老人连所应道:“是的,是的。”
赵凤豪嘘嘘一声道:“洪老头!你说得不错,今日的赵凤豪已复非往昔那叱咤江湖,豪气干云的人物了?”
白发老人道:“此话如何说法?”
赵凤豪默然不语,白发老人续道:“传言你老赵一身功夫被七奇给打散了,难道居然属实?”
赵凤豪被人触及隐痛,苦笑道:“所以说站在你面前的赵凤豪已是个微不足道的人了。”
白发老人道:“失去那一身功力,便值得妄自菲薄么?”
赵凤豪只若未闻,喃喃自语道:“英雄岁月,忽焉没矣,我何往归欤?……”
苏白风及俞佑亮在旁睹状,情不自禁也受到那苍凉悲哀的气氛所感染,大起“英雄气短”之慨。
白发老人晶瞳一转,道:“赵老儿,我……”
赵凤豪道:“怎地?”
白发老人道:“你说老朽那石墨掌管不管用?”
赵凤豪霍然一蓦,脱口道:“石墨掌?老头你把它练成了?”
一旁的苏、俞二人闻言,亦齐然为之砰然心动,他们知道,“石墨掌”乃百年前一代隐侠洪子轩所精擅,虽与“黑砂掌”异曲同工,然内蕴之玄较之后者不知又要高出多少,非特可使以却敌,更能用来疗治体脉之淤伤,是以严格说来,倒与“天雷气”无分轩轾。
那洪木方据传便是洪子轩的后人,若言他能将“石墨掌”练就,那是令人毫无怀疑了。
白发老人道:“不错,老朽素隐深山,与世人隔绝十年有奇,为的便是潜心推研‘石墨掌’。”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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