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赵凤豪眼望白发老人去远,始松下一口气,道:“好险!”
苏白风不解道:“老爷子,你……”
赵凤豪道:“咱们快离开此地——”
言罢迈步就走,苏白风及俞佑亮心头疑云重重,也随手跟上。
赵凤豪边走边道:“白风定然奇怪,为师何以急欲离开这里,是吧?”
苏白风道:“下佣确有此念。”
赵凤豪道:“白风你真以为老夫的功力恢复了么?”
苏白风一怔,道:“难道……难道……”
赵凤豪沉下嗓子道:“目下老夫连一成功力也提不起来!”
此言一出,苏白风和俞佑亮齐然大吃一惊,不约而同道:“此话怎讲?”
赵凤豪道:“老夫玄关淤血虽散,但只是轻身提跃功力稍见恢复,至于内力,那是毫无指望。”
说到这里停了一停,续道:“适才大敌当前,老夫不得不故作轻松,拿话将他扣住。否则以白风你及俞小哥儿两人联手之力,仍非那人之敌!”
苏白风暗自侥幸,道:“老爷子,到底那人是谁?”
赵凤豪“唔”了一声,道:“那老人么?他不是灵庐主人洪木方!”
苏白风道:“下佣猜他不是。”
赵凤豪道:“那人便是老夫先时所提到过的,在渔阳山遇见的‘游老二’!”
苏白风心头一震,呐呐道:“游老二?……游江汉?……”
赵凤豪道:“可是他又不是真正的‘游老二’,这一点老夫已对你说过了。”
苏白风简真惊得呆住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一旁行走的俞佑亮听得一知半解,忍不住插口道:“赵老前辈,关于游老二……”
他话未说完,赵凤豪面颜倏然有变,低声打断道:“那‘游老二’狡猾无比,他去无复返,咱们只当没事般继续前行,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俞、苏两人微微一惊,行不数步,斗闻“嘿嘿”狂笑声,那白发老人已有魔魅一般出现在眼前——
白发老人指着赵凤豪怪笑道:“嘿嘿,老夫险些为你蒙混过去……”
赵凤豪冷笑一声道:“好说。”
白发老人道:“姓赵的,你自称功力能提到六成以上,何不出手让我见识见识?”
赵凤豪暗冒冷汗,外表却镇静如常,道:“老夫一出手,再加上身边这两个后辈,哼,你敢冒这个险么?”
白发老人沉声道:“废话少说,看掌!”
掌势一振,疾如飞矢般往赵凤豪胸口劈至!
赵凤豪直觉胸中有一团火焰直升上来,昔日的雄风、昔日的豪气又在他的脑际迥现,他本能地挥出一掌,无奈力不从心,掌上不见丝毫力道透出——
白发老人狂笑一已,道:“如何?这回可露出底子了吧。”
狂笑声中,一掌毫不阻挡真袭而至,赵凤豪额上陡现汗珠——
俞佑亮与苏白风齐齐喝叱,欺身直迎而上,电光火石间,聚然一倏灰色人影如天龙一般自左面林中穿出,望准灰衣老人扑罩而下,白发老人不料枝节又生,空出的左掌已自迎上。
那灰色人影身形在空中一大迥旋,白发老人一掌登时击空,紧接着他双手十指,压屈一弹,十缕劲风有若飞矢般袭向白发老人门面。
白发老人眼看对方来势惊人,不由自主退开一步,空中那人拂袖一挥,赵凤豪顿时被一无形之力托退了寻丈。
蒙烟弥漫中,只见空中那灰衣人轻飘飘落下地来,朝白发老人,冷冷道:“你做得太过份了!”
俞佑亮电目一瞥,见那灰衣人年事已高,满头白发飘飞,模样竟与白发老人毫无二致。
白发老人面上露出了无比惊悸的神色,忽然转身就跑,那灰衣人高喝一声,也毫不停步追赶而上,霎时不见踪影。
苏白风一把抓住赵凤豪的衣袂,急促地问道:“老爷子,那灰衣人是谁?”
赵凤豪恍若未闻,喃喃自语道:“好厉害的弹指神通,洪老头果然名不虚传。”
苏白风骇道:“老爷你说,那人便是灵庐主人洪木方?”
赵凤豪颔首道:“不是他还有何人。”
怀着异样的心情,三人上路了。行到大道,俞佑亮因与苏白风及赵凤豪路途有异,便在交叉路口分手而去……
俞佑亮匆匆与赵凤豪主仆别了,朝着迎面而来的习习夜风疾奔,他不走大道,自小径越过一个小丘,又穿过一片丛林。
月明当空,淡淡的清辉洒在地上,俞佑亮伴着月色缓缓而行,心中思潮起伏,默默对自己道:“难得与苏大哥相聚一次,却又为了要事在身,不得已和他别了,唉,人生中许多事情往往都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啊。”
他是不停步疾行如飞,一直到天亮的时候,他走入一个不大不小的市集。石板道路上冷清清的,只有寥寥几个人,街道两旁有几家早起的店铺已开门营市,袅袅炊烟从屋顶上冒出,消失在轻风之中。
俞佑亮拍拍衣上积附的灰尘,忽然感到腹中饥饿得紧,摸摸口袋,这才发觉先时玄湖郡主所赠的几绽金子不知何时已经失落。
他在市集来回踱了一圈,愈不欲去想那空空如也的肚子,愈觉到饥肠辘辘,他缓缓踱到一家酒店门前,望着那刚出笼的馒头,不禁垂涎欲滴。
俞佑亮看了一会,口水也不知吞了多少,摇摇头暗道:“我真是大意得可以,竟将随身所带的金子丢失了,眼下身上一文不名,想又有什么用了。”
他正要转身走开,忽然一道念头悄悄闪过脑际,心忖:“我何不大喇喇进去大吃一顿,后拍拍手一走了之,那店家又岂能奈我何?”
他旋即暗骂了自己一声“该死”,心道:“我真是愈混愈下作了,难道连白吃这等事也做得出来么?俞佑亮啊俞佑亮,你怎会生出这种卑鄙的想法?”
那店家见俞佑亮久立店门不去,笑口吟吟道:“客官请进,要用点什么?”
俞佑亮期期艾艾道:“不要……不要什么……”
说着便转身匆匆走开,一面为自己方才那见不得人的想法而暗暗难过,行不数步,饥火又升了上来,想道:“既然没有一文钱在身,难道我就不会自己想办法赚钱么?”
他转过头去,望了那忙得不亦乐乎的掌柜一眼,忖思道:“只要这么说一声:我帮你打护做工,只要供我一顿早餐就行,想来他们不会不答应的。”
一念及此,觉得此路可行,便回转身子慢慢踱了过去。
他心中盘算如何开口求人,那掌柜见他又转了回来,绉了绉眉头问道:“到底你要干什么?”
俞佑亮低下头,照着胸中打的腹稿,说道:“大掌柜,我想帮你打护……”说到这里,便自气馁了,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这时他忽然发现店铺里面正有两道水汪汪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瞪着他!
俞佑亮仰起首来,适好与玄湖郡主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庞打了个照面,当下只觉心中一阵狂跳。
他随即发现郡主此刻并不是孤零零一人,在她的身侧坐着一个身着一袭花服,面孔相当俊美的青年。
两人座前桌上摆着一笼热喷喷的包子,显然正在用早点,那花服青年见玄湖郡主只是一个劲儿望着门口发呆,视线也移到俞佑亮身上。
俞佑亮只觉羞愧难当,一掉头如飞而去,他一口气冲出市集,心中混乱得什么都不能想了,暗暗对自己呼道:“为什么我每次在穷途潦倒之际就会碰见她?方才她的目光中不是含有几份怜惜么?我三番两次受到她的相助,难道这竟是老天爷的安排?”
回过头去,见玄湖郡主并没有追上来,方始按下一颗忐忑不定之心,继续往前行去,蓦见前面道上迎风婷婷立着一个纤小女人,不是玄湖郡主是谁。
俞佑亮足步一顿,居然没有勇气走上去,踟躇不定间,玄湖郡主已娉娉迎了上来。
俞佑亮呐呐道:“郡主……你……你好……”
玄湖郡主如剪双目朝俞佑亮上下打量了好一会,低声道:“俞郎,你依旧没有变,依旧是那一付失魂落魄的老样子,依旧在折磨着自己……”
俞佑亮心中道:“折磨自己的应该是你,常闻人道女儿家的心眼较小,她们历经一事往往终生不能忘怀,看来是不错了。”
只听玄湖郡主幽幽道:“用过早膳了么?”
俞佑亮硬着头皮道:“用过了。”
他情知自己适才当着酒店掌柜的一番举止,决计瞒不过她的缜密的心思,但此时却不得不说出昧心之话。
玄湖郡主道:“我知道你还没有进食,咱们回到市集去,就让我再做一次东道主如何?”
俞佑亮几乎就要冲口答应,旋即忖道:“我怎能老是接受她的怜悯?虽说她未必有这个想法,但相形之下我不是显得太不争气了么?”
当下摇了摇头,道:“姑娘美意心领,在下——在下……”
玄湖郡主道:“你拒绝了,是不?”
俞佑亮期期艾艾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玄湖郡主伸手入怀,掏出五绽黄金,说道:“数月前我借与你的几绽金子,想来都已花尽了,这里还有五绽黄金,你一路上食宿不要节省,将来有钱再还我可好?”
她明知俞佑亮根本无力偿还,不言赠而言借,可见用心良苦,任俞佑亮深沉,也不禁露出激动之色。
他本待婉言谢却,视线乍一触及对方那带着迫切祈求的神情,再也不恿心加以拒绝,悄无言将金子接过。
一霎间,俞佑亮内心深藏的情感被冲激开了,心道:“我亏负眼前这姑娘太多了,不只是几绽黄金而已,她以真情待我,而我,却只会伤害她的心罢了……”
当日玄湖郡主为他疗伤,临别伤情而去那难以忘怀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脑际,一时心中尽是想着玄湖郡主的百般好处,自家从与她邂逅以至于订交,这纯真的姑娘处处深情一片,时时呵护自己,而当时他身处幸福之中而不自知,竟不懂得珍惜这份情意。
直到这道感情因他那游戏人生的态度而划下一道裂痕时,他才猛然醒觉过来,然而为时已太晚了。
耳闻玄湖郡主轻声道:“俞郎,你请珍重……”
叮了这一句,细步朝市集行去,俞佑亮斗感心中前所未有的一阵激动,三两步便将她拦住,高声道:“你我好不容易得见一次面,不好好谈一谈么?”
玄湖郡主缓缓垂下双目,道:“要说的话早于几月前在关外便对你说尽了,结果只博得‘心如蛇蝎之妖女’这一句话,我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俞佑亮诚恳地道:“郡主,且请听我一语……”
玄湖郡主道:“你又要拿什么花言巧语来哄骗我?”
俞佑亮废然一叹,他知道郡主无论如何是不肯相信自己了,纵今他再解释千言百语也是毫无用处。
玄湖郡主见他脸上神情复杂,惟恐自己被勾动内心深埋已久的感情,一发又不可收拾,正待抽身一走了之,俞佑亮适时抬起头来,擦拭额上的汗水,就在这刻,他瞧到了在一丈外立着满面通红的花服青年!
那花服青年正是方才在市集酒店中,与玄湖郡主共用早点之人,他一步一步向两人走来,在俞佑亮面前定身。
玄湖郡主斗然之间花容失色,道:“游公子,你怎地到这里来了?”
那花服青年冲着玄湖郡主微微一笑,无限情意尽在此一笑中表露无遗,道:“在酒店里一晃眼便不见了姑娘的踪影,只道姑娘又跟我使气咧,是以匆匆出来打寻……”
淡淡两句中,关切之情溢于形表。
俞佑亮心道:“这游公子确比我体贴温柔得多了,不怪我会处处坏事,倒不知郡主是在何处认识他的?”
花服青年横身在俞佑亮与玄湖郡主中间,冷冷道:“你最好走开!”
俞佑亮听到他那敌意的话,也接触到他那敌意的眼色,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袭上心头。
俞佑亮道:“阁下是何许人?”
花服青年道:“游桓,听说过么?”
他旋即补上一句:“我父亲可是河洛第一大豪,叫游江汉,哼哼,你可不陌生吧!”
俞佑亮身子一震,失声道:“游老二……令尊就是游老二……”
他立刻想起那乔扮灵庐主人洪木方的白发老人来,记忆得自己在半载之前,常亲见“游老二”遭人暗算死于一座隐密的山洞,虽则自己不能断定那死去之人是否为真正的“游老二”,而眼前这青年竟会是他的后人,俞佑亮不由惊呆了。
花服青年游桓本意是要抬出父亲的名头唬人,见对方果然不免耸然动容,遂又得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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