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花服青年游桓本意是要抬出父亲的名头唬人,见对方果然不免耸然动容,遂又得意地“哼”了一声。
他却不知俞佑亮之所以吃惊,乃另有原因所在,俞佑亮也不屑予以理会。
游桓面对玄湖郡主道:“姑娘,这小子可曾纠缠于你?”
他不待玄潮郡主回答,又转朝俞佑亮道:“小爷叫你走开,没有听见么?”
俞佑亮淡淡笑道:“她是阁下什么人?阁下竟敢用这种口气说话?”
游桓道:“这位姑娘早在一月之前,路经河洛鄙庄时,我就与她结识了,识相的快快滚……”
下面的“蛋”字犹未出口,俞佑亮已自打断道:“依此道来,阁下与郡主相识犹在区区之后。”
游桓愕了一愕,道:“你先认识她?嘿,你要扯谎也得扯一个像样的。”
俞佑亮极力使自家冷静下来,道:“阁下若不相信,何不问问郡主?”
游桓下意识望了望玄湖郡主,见她并没有任何否认的表示,陡然之间,一股无名妒火萦绕而上,他握着拳头怒吼道:“胡说!我这姑娘是天仙般人儿,岂是你这寒酸小子所能妄想痴恋的?若惹得小爷心头火起,哼哼……”
他一气接不上来,只有连哼不已。
俞佑亮聚闻此言,心中有似被人狠狠刷了一鞭,双眉蓦在倒竖起来,怒目瞪着游桓喝道:“住口!”
游桓冷笑道:“小子你不很服气是不?”
俞佑亮一字一字道:“你若再说一言半句,瞧我敢不敢宰了你?”
游桓勃然大怒,疾起一拳便往俞佑亮窝心捣至,俞佑亮略一侧身,对方一拳登时击空。
俞佑亮冷冷道:“阁下留神了……”
喝声中,拧身欺近对方身右,单掌一挥而出,游桓冷笑一声,身躯向左斜倒,右肘宛如钢锉般猛然撞出,有腿接着自横地里一扫,俞佑亮掌犹未至,对方一脚已行先踢,只得倒退一步。
游桓方开始动手,第一个动作便是既攻且守,大多武林高手要在同一式中兼顾攻守,简直是难之又难之事,但游桓却轻易就办到了,俞佑亮情知自己是太将对方估低了……
他一凛之下,双掌齐发,游桓不退让,一连与敌手硬碰了七掌,双方皆是足步钉立,一分也不曾移动。
游桓吃了一惊,道:“小子,你手底下倒有两下子啊。”
俞佑亮忖道:“这游桓武功不弱,我倒不可大意了。”
口上道:“姓游的,我问你一句……”
游桓道:“小子你可是自知不敌,便要找借口搪塞么?”
俞佑亮强行接住心中怒气,道:“令尊游江汉是否业已过世?”
游桓大怒道:“家父行走江湖,每月必返河洛家庄,小子你竟敢咒骂他老人家早死?”
俞佑亮惑意更甚,真似陷入了五里迷雾中,悟不出游老二是生是死,其人是真是假。游桓不由分说,一掌夹着万钧力道直劈而至,俞佑亮被迫中断寻思,侧身往斜地里一闪,讵料对方一掌递出之际,招式并未出全,可虚可实,他巧妙无匹再一翻掌,反击向俞佑亮背宫。
俞佑亮身处危境,反而显出无以伦比的机智,身子不退反进,在拳风霍霍中一连闯出了四五步之遥,然后回过身来就是一掌!
这一式使得潇洒已极,非特化去一掌之危,反将自己由劣势扳倒,游桓不料对方身法之速,变招之奇,一至于斯,正自错愕间,俞佑亮已自五步之外争取主动,单拳猛拍而至。
他不暇多虑,猛地一拳将至,右臂猛地屈肘一揞,“拍”一大响,俞佑亮陡感肩臂重重一震,险些站不隐桩。
凝目见游桓亦是马步浮动,身子晃了一晃却恃强不退,俞佑亮脱口赞道:“好掌力!”
游桓趁敌手说话之际,抢着发动攻势,他左足斜踢,右手五指其张,由横至竖划之下连续圈圈,臂身有如软剑般跳动不歇,每一跳动间五指均指上身上要害,就等如在一划之下连续攻出了十余招!
似此奇特掌式,休说俞佑亮见所未见,简直连听都不曾听过,当下双肩一晃,旋身疾退。
俞佑亮在未摸清对方虚实前,决不肯冒然硬碰,这便是他过人之处。
游桓不容敌手有任何喘息机会,欺身向前,单掌紧逼而上,依旧是原招式未变。
俞佑亮电目瞥了旁立的玄湖郡主一眼,见她仍伫立原地,美目低垂,生似毫无观见两人的搏战,忽然间他变得愤怒异常,若说玄湖郡主依然恨他入骨,那么他也不至于愤怒如斯,缘因爱恨之间关系本就非常微妙,凭谁也无法分得清楚,只是郡主如已对他不再关切,就非他所能忍受。
迎着对方来势,俞佑亮杀心斗生,默默对自己呼道:“我要杀了这小子……我要杀了这姓游的小子!……”
他不假思索,一手挥起如刀斩下,直取游桓脉门,同一忽里身子斗起一弓,另一掌当胸斜架,吞而不吐,禅门“降魔七曲”已运到七成待发!
游桓然不识厉害,拧身直欺上来,俞佑亮双目尽赤,大喝道:“倒下!”
当胸一掌斜圈而起,霎时只闻“鸣鸣”怪风亮起,方圆数丈之内沙石飞卷不已。说时迟,那时快,俞佑亮“降魔七曲”
才发,斗闻一旁的玄湖郡主尖叫道:“俞大哥!你不要杀人!”
虽只短短一句,却有如晴天霹雳,俞佑亮灵台猛然一阵清醒,失去的理智在一霎那立刻恢复了,他双掌一挫,硬生生将“降魔七曲”收住。
五步之外立着面上余悸未退的游桓,显然犹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俞佑亮喘了口气,心道:“方才我实在怒得什么都不能想了,我为什么会突起杀意,难道是为了姓游的与玄湖郡主亲近的缘故?”
若果真是为了这个,他知道自己将很难把玄湖郡主从心镜中抹去了,自郡主伤情离去后,他曾一度尝试将她完全忘怀,到现在有第三者介入了,他才发觉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但听游桓狠狠地道:“你我迟早有一日要拚个死活的,对不对?”
俞佑亮道:“区区随时候教。”
游桓狠狠地瞪了俞佑亮一眼,又怒哼了一声,方始转向玄湖郡主道:“咱们回到市集酒铺去吧,早点还未用完哩。”
玄湖郡主朝俞佑亮投过来怨幽冷怨的一瞥,低道:“俞郎,你……你好生保重……”
她欲言又止,终于转身与游桓并肩走了。
俞佑亮心中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他想得很多,也想得很凌乱,连自家也整理不出头绪。
忽然之间,一道古怪的冲动直冒而生,他放开嗓子大呼道:“郡主,腊月初十我在北京东安门外等你……”
他运足中气放声高喊,玄湖郡主显然是听到了,回过头来盯了俞佑亮一眼,却没有答话。
俞佑亮望着两人的背影渐去渐远,喃喃对自己道:“不管她赴不赴约,我都要到那里相候的。”
他伸手入怀,摸了摸玄湖郡主的赠金,握在手中只觉沉甸甸的,心想:“我是不能再转回市集去了,就空着肚子上路算了吧。”
经过一番激烈地打斗之后,饥火反被压了下去,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开始继续上路。
他一口气走到午亭时分,才停下来,寻着一处炊烟人家饱餐一顿,又躺在草地上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才爬起来赶路。
日薄西山,他走出了这一大片空旷的原野,前方出现一条滚滚大河挡住去路,俞佑亮忖道:“那‘游老二’多半也要到金沙渡去的,在未去落英塔之先,我何不就近去金沙渡瞧瞧热闹?”
一念及此,遂沿着大河上游行去,婵娟月悄悄升上来了,俞佑亮瞧见前面河湾处就是荒落的渡口。
他加速赶向渡口,此刻,天已完全黑了。
河湾外便是一片芦苇,俞佑亮方待涉足过去,忽然一道人语声自左侧传了过来:“老三,这儿就是金沙渡了。”
俞佑亮下意识停住足步,只听另外一道声音道:“终于到了,赶这趟路真是累得可以,老子困得真想躺下睡它一大觉。”
先前那一道粗哑的声音道:“不知俞大先生要咱们老眼巴巴,自飞叶石赶到此地何干?”
那“老三”道:“你听的见何宣哥何天王无意透出的风声么?”
那“老大”道:“你这出了名的长耳朵又听出什么端儿来啦?”
那“老三”压低嗓子道:“说了可别传扬出去哪,否则老子长有再多脑袋也要搬家了。”
那“老大”破口骂道:“兀娘贼!卖啥关子?还不快说。”
“老三”道:“昨日何天王走过我的身边,一个儿自言自语,说什么这次非要彻底将红袍老祖俞一棋解决不可,咱们今日之事八成与他有关!”
另一道低沉的声音道:“俞一棋?他不是咱们的教主么?”
那“老大”道:“老二,你才从关外回来,是以不晓得个中内情,咱们百毒教早在数月前已经易主了,新教主据说就是俞一棋的胞兄……”
那“老二”“哦”了一声,道:“教内发生了如此大事,我身为分处香主,怎会没接到通知?”
那“老大”道:“这事怎能对教内兄弟明言?老二你愈来愈糊涂了。”
“老三”道:“孙师爷和四大天王都来了,据舵内传出的消息,俞大先生还找了几名高手助阵咧。”
“老二”道:“怎没见到他们?”
“老三”道:“都在对岸。”
他语声顿了顿,复道:“谈真格的,待会儿俞大先生若逼着咱们向俞一棋动手,你将何以自处?”
“老二”轻咳一声,道:“这……这倒教人难以处理……”
“老大”插口道:“老二你真是迂腐不化,那俞一棋既已失去教主之位,咱们自然不用再看他的脸色行事,俞大先生若有命令下来,嘿,咱们只好对他得罪了。”
“老三”一击掌,道:“说得是!所谓‘见风转舵,无往不利’啊……嘿嘿……”
俞佑亮听得入神,一不留神足底下踢着一块小石,发出“擦”的一声细响,那“老三”蓦地抑住笑声,喝道:“什么人?”
俞佑亮自忖行藏已露,不如大大方方现身出去。正欲举步之际,陡闻左侧一道阴哼亮起,接着是一阵混乱的足步由远而近,俞佑亮忍不住探出半个头自芒梢望去,只见身着黄衫的三名百毒教徒正立在河湾边缘,在他们的面前则伫立着杀气森然的红袍老祖俞一棋!
俞一棋身后,则跟着四个身穿一袭黑衫的中年大汉,他们四人亦步亦趋,不离俞一棋左右,显然是他的心腹死众。
那三名百毒教见俞一棋鬼鬼般出现在他们眼前,俱都露出了无比惊悸的神色,齐齐打了个寒噤。
俞一棋用着冷峻无比的声音道:“还认得老夫么?”
立于右首的“老大”呐道:“认得……自然认得……”
俞一棋厉声道:“当着本教主之面,尔等竟敢不跪?”
刀口“老大”颤声道:“这……这个……”
俞一棋转首对四名黑衣人发令道:“限你等三招之内取他们三人性命,快亮兵刃!”
四名黑衣人答应一声,齐齐一跃而前,“刷”地撤下背上兵刃,却是四支巨大钢锤。
“呛”“呛”数响,那三名百毒教徒情知多无用,也纷纷抽剑出匣,站成品字形,凝神以待。
四名黑衣人一抖手,那沉重的钢锤在他们手上抡得虎虎生风,不由分说便向三人疾砸而去!
他们四人四锤使得劲道十足,若吃砸中怕不头破血流,三个百毒教徒果然不敢硬接,急急蹬步后退,四名黑衣人呼啸一声,身躯纵起半空,自斜角散列开来,钢锤疾抡出去。
一霎之间,方圆尽是焕焕锤影,三个百毒教徒但觉晶瞳一花,脑袋已吃锤头击中,登时血花飞溅,横尸当地!
死状之惨,人宇实罕有所见。
当首一名黑衣人收锤面对俞一棋而立,道:“三招而毙敌手,属下幸不辱命。”
俞一棋略一颔首,道:“很好。”
藏身芦叶中的俞佑亮瞧得心惊不已,暗道俞一棋不知何处收服这四名心腹,功力之强,下手之狠当真已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正自惊疑不定间,倏见俞一棋半侧脸庞,沉声道:“藏身的朋友,你还不出来让老夫见见么?”
俞佑亮暗道要糟,那俞一棋耳目何等灵敏,适才自己不小心踩着一块小石已让他发觉,待要硬着头皮走出去,突闻一名黑衣人失声喊道:“瞧!河上有舟子过来了!”
俞一棋凝目望去,果见宽阔的河面上,此刻正有一支小舟自对岸缓缓驶来,停靠在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