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大禅宗一手抱着小女孩,身子未见作势便纵落第一块木板之上,在河面上几个起落疾射对岸。
他身法空灵飘渺,只见在江上连点数点,直似飞燕凌波般,又如蜻蜒点水,其玄奥美妙处简直令人难以思议了。
苏白风敬服得几乎到五体投地的地步,忖道:“西域禅宗能够之垂武林数十载不衰,良有以也,但瞧他从轻功提纵身法中,就把武学最上乘的奥妙发挥到极致,往昔少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那近乎玄奇的轻功虽则人言人殊,依我看,也未比得比禅宗高明多少吧。”
禅宗踪抵对岸后,高声道:“河面约莫有二十丈许宽,小施主你先飞渡过来。”
苏白风道:“晚辈权为一试,如果不行,有烦禅宗发掌送我回来。”
他猛一吸气,振臂射向汹涌的波涛上,纵踏到最前面一块木板上时,立刻提身换气望准第二块木板飞落而前。
然而就在这时,江上倏然排起一阵惊涛浊浪,苏白风只足立在舢板上而,暗叫一声要糟——
他闷哼一声,身子被大浪卷成半倾斜状态,当下只觉真力不继,随时都有沉没下去的可能,说时迟那时快,苏白风沉陷入水才到膝上,陡觉一巨大无匹的力道自对岸袭来。
那股力道一引之下,苏白风整个人如同被一只无形之手所带,呼地从滔天波浪中升起,他趁势振身极掠,飞纵之势,委实快得有似电光火石,在老妪的惊呼声中,安然降抵对岸。
苏白风喘过一口大气,朝大禅宗作揖道:“多亏老前辈及时出手相援,否则小可早已葬身河底,此恩……”
大禅宗摆摆手,阻止他续说下去,苏白风情知对方乃有道高僧,自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遂不再多言。
少时,老妪亦自纵离火船,提气在木板上五起五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正好落到苏白风身旁。
三人仰首望去,只见船上火势更加炽烈,隐约仍可听到不绝于耳的“劈拍”之声,火光将低空的彤云映成一片通红。
老妪喃喃道:“这场火十有八九是隐身于秘室里的五邪叟,及那个不知名的高手自己烧的,他有什么理由要纵火自焚?”
苏白风灵光一闪,道:“莫非——莫非那艘船上有着什么不可为人知晓的秘密,迫得他只有付之一炬?……”
他望着老妪那若有所失的面庞,黯然道:“值得耽忧的是赵姑娘的安全,下佣决定设法重回船上,或许有机会将赵姑娘救出——”
想到赵嘉玲生死未明,不禁十分后悔自己未经搜寻便仓速离船,他一振身就要纵落水面,老妪适时把他拦住,沉声道:“白风不可莽撞,此举不过徒然送死罢了。”
苏白风茫然道:“下佣一命固不足措,但是赵姑娘……”
大禅宗插口道:“两位施主请瞧瞧河上——”
两人一抬头,只见漫天弥漫着浓烟,那艘船只已被烧得只剩几根残标空壳,余焰犹自吞吐缭绕。
然而就在那艘被祝融破坏殆尽的船只后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只轻小皮舟在滔天浪涛中载浮载沉。
皮舟上载有三人,老妪与苏白风运足眼力眺望,勉强能够看出站在舟尾的赫然是那不知名的锦衣老者及南荒五邪叟,另一人体态纤细,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舟中——她不是赵嘉玲是谁?
苏白风面露嘉色,脱口道:“好像赵姑娘也在皮舟里头,主母你认为如何?”
语声透出掩压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老妪嘘一口气,道:“上苍荫佑,玲儿得保无恙……”
苏白风奇道:“船上那场怪火不是五邪叟和那锦衣老人自己纵放的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他们怎能攀渡到另一条皮舟上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禁大呼咄咄怪事。
老妪道:“也许船上那间密室里另有一条通道通往舱外,他们纵火后,立刻就挟持玲儿打通道出舱,转而攀越到皮舟里……”
说到这里,回忆一下在船上的情形,道:“只是那条皮舟突然出现倒颇费人猜疑。”
苏白风道:“现在不忙追究这个,赵姑娘仍在人家掌握之中,主母可曾想出一个万全的施救方法?”
老妪唇皮一张正欲回答,陡见皮舟在江心旋荡了一阵之后,蓦然以惊人的速度朝下游疾驰而去!
老妪情急道:“白风,咱们沿岸快追,万万不可让皮舟脱离视线之外!”
苏白风迫不及待欲振身追下,大禅宗适时喝道:“施主慢着——”
苏白风一愕,但闻河弯草丛中传来细微“唔咿”之声,大禅宗举步上前哈腰自高可及人的乱草堆里提起一个人来。
战云密布的金沙渡附近的旷野上,相互敌对的三方正藉着竹阵勾心斗角,各逞心计地展开一场争战。
俞氏兄弟阋墙之争,因俞佑亮横加介入,情势顿时显得混乱不堪,他自走绝路,投身进入金牛四凶所摆布的竹阵之中,更是大出场中诸人意中所料,殊不知俞佑亮当时身陷危境,入阵乃是死中求生惟一可走之路。
百毒教众群集于竹阵外边,旷野上人影幢幢,火炬照耀如同白昼。
俞肇山胸有成算,朝姚鹰道:“姚天王,老夫适才命孙师爷执法断你一臂,你可是心怀怨恨?”
姚鹰木无表情,道:“属下不敢。”
俞肇山哼一声,道:“误却戎机,理该处死,老夫所以网开一面,暂寄一死,乃是希冀你能将功抵罪,你省得老夫这番用心么?”
姚鹰垂手道:“教主若有驱遣,属下自当全力以赴。”
俞肇山道:“很好,你带领十名教众自巽门入阵,向中心推进,每绕过四枝枯竹,便削去最后一枝,余者不可妄动,如此就不会迷失了方位。”
姚鹰道:“属下这就开始行动。”
转身大步而去,俞肇山把他叫住,道:“老夫话未说完,姚天王你又操之过急了。”
姚鹰足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道:“教主还有什么吩咐?”
俞肇山道:“姓俞的小子突然闯入阵中,颇出老夫算计之外,他对阵学有无造诣,老夫犹未了然,姚天王若在阵中与那小子碰上,必须设法避开他,不要和他正面接触,留待老夫亲自将他打发!”
姚鹰道:“从命。”
口上甚是恭顺,但他背对俞肇山时,面上却挂着一种匪夷所思的奇特表情,令人无法看透他的心意。
遂应命挑了十名教众,从竹阵巽门外鱼贯进入。
俞肇山目待姚鹰等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接着对陆思说道:“姚天王口头上仅管毕恭毕顺,但是老夫察颜观色,情知他心中其实满怀怨毒,入阵后对老夫所发命令,未始不会阳奉阴违,思儿你便跟在他的身后,若见姚天王有任何抗命的举动,立刻将他格杀!”
陆思诺应一声,展开身形掠入竹阵。
场中诸入见俞肇山暴戾多疑,行事毒辣,对可疑人物绝不放松分毫,都不禁暗暗打了个寒噤。
俞肇山继续发令道:“何天王你速挑十五人,自震门中路突破,依老夫推断,震门附近必有四十五簇竹枝拚凑其间,尔等便负责清理这些竹枝,然后经坎门,转走兑门,与姚天王会合——假若姚天王中途不发生意外的话。”
目光盯住在何宣亭身上,旋即补上一句:“何天王你如不依命行以致误事,那姚天王便是个榜样。”
何宣亭唯唯诺诺,亦自挑了十五名教众进入阵中。
俞肇山回顾了孙公飞一眼,道:“孙师爷留在此地为老夫压阵,提防不测之变,老夫一旦发出讯号,你立刻率领其余众将乾门出路堵住!”
孙公飞道:“万一那金牛四凶及俞一棋从此路退走,恐非属下力所能挡……”
俞肇山道:“你难道不会使用毒青子么?”
孙公飞道:“但是俞一棋也是玩毒大家,毒青子对他未必能够奏效。”
俞肇山沉吟一下道:“眼下还有多少教众在此?”
孙公飞道:“连各地舵香主在内,一共二百四十名。”
俞肇山道:“嗯嗯,余下的八百余名又在何处?”
孙公飞嗫嚅道:“除开少数未能从飞叶石赶回外,余者都留守在总舵里。”
俞肇山道:“也罢,你就责令在场的二百四十名教众,组成十道人墙将乾门出路堵死,俞一棋要出到阵外,则首先须把这二百四十人全部击杀,否则便难以飞越雷池一步,嘿!嘿!”
孙公飞道:“这……这样咱们伤亡不是太过惨重了么?”
俞肇山神色倏地一沉,道:“孙公飞,你有异议么?”
孙公飞面露惧色,道:“教主有命,属下怎敢不从?”
俞肇山冷冷一哼,未再多言。
一旁的白发老人“游老二”举步上前,道:“俞大先生你调度完了,是否要老夫随你一道入阵?”
俞肇山道:“无庸,一棋是绝对逃不出老夫掌心之外,游老二你在阵外稍待,有必要出手时你再动手不迟。”
“游老二”沉声道:“那俞娃娃,你可不能大意将他放过!”
俞肇山阴笑道:“老夫会轻易放过他么?嘿嘿,姓俞的小子自投罗网,这下他夹在一棋与老夫中间,双方都要取他性命,无可置疑的,那小子是死定了!”
说道,转朝寇中原道:“中原你随我来——”
寇中原应了一声,与俞肇山同时振身往竹阵射入。
俞肇山师徒俩方自入阵,旷野附近密林里突然传来一道尖高的童音:“更阑月斜人不睡,压稼钝滞迎新晖,小儿呼叫走长街,云有痴呆召人买。……”
哼声里,密林枝叶一分,迎面步出,一名稚龄幼童手提竹杖赶着一群绵羊,朝旷野行来。
那童子头挽发髻,长得弯肩阔唇,自外表模样观之,充其量不会超过十二、三岁,偏就身上衣着翻为大人行头,令人一望之下,便为之忍噱不住。
童子一边赶着羊群,一边哼道:“二物于人谁独无?就中吴侬仍有余。巷南巷北卖不得,相逢大笑相挪揄。”
他边唱边行,未几已来到竹阵面前,陡然人影一闪,那白发老人“游老二”端端将他拦住!
“游老二”沉道:“娃儿,你就在附近牧羊么?”
童子冲着游老二咧嘴一笑,道:“那倒不是,方才我路过前方山麓,瞧见一个牧羊童正躺在树下昏昏大睡,我一望四下无人,歹念顿生,于是便知此这般把羊群偷了过来。”
他说到“如此这般”四字,还用小手比划了一个手势,白发老人“游老二”暗暗皱了皱眉头。
童子低声道:“老兄,偷羊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你可不能张扬出去,扯我的后腿……”
“游老二”干咳一声道:“娃儿你长出胡须了没有?老兄这两个字岂是你叫得出口的?”
童子小目一翻,道:“不叫老兄,难道就称呼你一声老弟?”
“游老二”大怒,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这是自找死路!”
他盛怒之下,扬起一掌直往童子身上劈去。
童子尖叫一声,道:“杀……杀人啦……”
慌忙倒步后退,“游老二”一掌将至,离童子头上未及数寸,倏地硬生生一窒冷然道:“小子你分明故意要激老夫动手,是谁指使你前来捣乱?”
童子犹未答话,突见来路上又有一名村童飞跑而至,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喊道:“偷羊贼……偷羊贼……”
那童子做了个鬼脸,道:“不好,牧羊童追来了,我得躲他一躲。”
说着竟缩身到羊群后面,那牧羊童瞬即追奔上来,手中挥舞着一只小棍,沿路叫骂不休。
两人就在牧群里奔跑追逐,那牧羊童叫道:“偷羊贼,你胆子……胆子好大,我得好好敲你……几棍……再拿你去见咱家主人……”
他快跑几步,赶到童子身后,用力挥起小棍敲下。
那童子身躯一斜,棍头从他肩上擦过,他加快脚步躲到白发老人“游老二”后边,大呼道:“老弟,你得帮帮忙,把这讨厌的牧羊童赶走。”
“游老二”回头怒道:“娃儿你是在胡闹么!”
牧羊童狠狠地道:“好啊,原来,你们老少两个串通好了来偷我的绵羊,我回去敲锣告诉村人,那你们可就惨……惨了……”
童子自“游老二”身后走出道:“得啦,只不过偷你十几只绵羊,又何必那么小家子气,一个劲儿叫嚷不停?……”
牧羊童子气吁休休道:“说的倒稀松,十几只羊,十几只羊可是咱家主人的命根儿哩。”
童子道:“无论如何这群绵羊我是偷定了,诺,赔你银子总该行了吧?”
遂伸手入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