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庄家汉唯诺,牵着小女孩的小手蹒跚离去。
苏白风眼望他们父女俩走远,咬牙切齿道:“那南荒五邪叟居然向无辜的村民开刀,简直是罪不容赦了。”
老妪道:“依老身观之,南荒五邪叟虽然恶名昭著,但并非此事的主脑人物,另一名身穿锦袍的不知名老者,白风你瞧过他的面容,可曾想出此人来历?”
苏白风道:“下佣想不出。”
大禅宗道:“那人的来历,老衲倒是略知一二。”
苏白风诧道:“但是老前辈你连见都未见过那老者之面,又怎生知晓……”
大禅宗打断道:“老衲这不是见到了。”
放眼烟波迷朦的江上,皮舟显得甚为渺小,舟上之人亦只成为一小团黑影,漫说面目无法瞧得真切,即使连人影都无法分辩出来,大禅宗居然能在这等距离下,瞧清那坐在舟上的锦袍老者之容貌,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了。
苏白风颇感迷惑,不知不觉形之于神情之外。
大禅宗微笑道:“禅门有一种调元功夫,功聚双目之后,毋论远近都可以瞧得异常清晰,故以那艘皮舟离岸虽远,舟上诸人的举止动态一如咫尺近处,完全落在老衲眼里。”
苏白风这才恍然醒悟,心中又是惊奇,又是佩服。
此刻皮舟仍在波心旋荡,大禅宗睁目瞧了一会,朝老妪道:“舟上有一位年轻女施主,想来即是令媛?”
老妪道:“正是小女嘉玲,大师可曾瞧见了什么?”
大禅宗道:“令媛斜倚舟中,未见有何动静,许是穴道为人所制,皮舟两侧则坐着南荒五邪叟及那锦衣老者。”
语声一顿,复道:“五邪叟和锦衣老者分别掣起了木桨,瑶橹驶离江心,咦,船头突然掉转过来,逆流往上游驶去了。”
苏白风奇道:“方才皮舟是顺流驰向下游么?怎么又突然改变方向了?”
大禅宗道:“据老衲所知,此河上游不远处有一道峡口,唤做子午峡,此峡滩多水急,鱼鳌都不能游,轻舟使过,稍一不慎即有舟仰人翻之危。”
苏白风道:“老前辈对该峡地势十分明了么?”
大禅宗道:“数年前老衲陆行经过该处,那道峡口约摸有十里长,山水迁曲,两岸高山叠峦,非至日中夜半,不见日月,故名曰子午峡。”
说到这里一停,续道:“子午峡地势既险,大雾终日弥漫,一进入峡口便人舟难辩,恍若进入太虚幻境,他俩竟宁愿滔险,乘夜驾舟入峡,倒不知是否为了要摆脱我们之故?……”
老妪及苏白风闻及子午峡之险,齐然露出仓皇焦虑之色。
老妪急急道:“白风,咱们沿岸快追,如果让皮舟离开视线之外,再搜寻起来只怕便难之又难了……”
言下转首目注大禅宗,欲言故止。
大禅宗心知对方有向自己求助之意,却难以启齿,他展颇微微一笑,甚是慈熙和霭,令人感觉到十分容易亲近,且大有潇洒出尘的神范。
他弗疾弗徐道:“老衲左右无事,便随两位施主一行,瞧瞧有无方法救赵姑娘脱离魔掌。”
老妪大喜叙礼谢过,当下三人相继振身沿河追上。
江上那只皮舟在浩瀚碧波上向前驶行,外表瞧不出有何异状,其实苏白风已经注意到它上航的速度正渐渐增快。
老妪也发觉到了,说道:“我们得加点脚程,皮舟的速度正逐渐增加呢。”
她走在最前头,始终与皮舟保持着斜面平行的距离。
苏白风侧道向大禅宗问道:“老前辈,他们改变航线驶向子午峡,除了摆脱咱们之外,可还有其他显著的动机用意?”
他一边问,足下并没有因之丝毫滞顿。
大禅宗道:“老衲也在推究这个,时下尚无结论。”
老妪道:“皮舟逆流上行,未知如何居然能够驶得如此迅快?”
大禅宗道:“照说附近地势陡峭河道坡度甚大,水势愈见湍急,皮舟逆流而上,其速度只有减缓而无增快之理,但舟上之人显是内功高手,以桨橹摧划,是以船速会突然增加了一倍有奇。”
苏白风和他的师母听大禅宗剖析入微,不禁暗暗钦服。
老妪道:“大师之言甚有见地,只不知皮舟若继续增快速度,约于何时进入子午峡?”
大禅宗沉吟道:“大概总须半个时辰之久吧。”
老妪道:“刻前大师言及子午峡形势,老身深忧皮舟进得峡口后搜寻非易,大师有无将皮舟截住,使其不再驶行之计?”
大禅宗道:“老衲虽有登上皮舟的方法,但恐危及赵姑娘安全,因故不敢轻易采用。”
老妪未便继续追问下去,三人在岸边尾随皮舟疾掠而上。
半个时辰后,峡口已隐隐在望。
大禅宗低声道:“子午峡到了!”
老妪与苏白风神经为之一紧,极目望去,只见峡口两岸高山相接,层层的山岩和重叠的屏嶂,几乎遮住了半个天边,连星月也隐藏在重岩叠嶂的后面,愈显出周遭的阴森荒凉。
在两岸山峦合接之处,只留下一个宽可容一只大船出入的缺口,上游的江水流到此处,冲上峡口的崖石激起数十丈高,从缺口涌出后,水势变得相当峻急奔暴,水声宛若鸣雷……
苏白风脱口呼道:“瞧!那艘皮舟驶近峡口了!”
但见江心上的皮舟正以弧形航线,迅若奔马般驰向子午峡。
皮舟所驶的方向正是峡口水势最为急暴之处,加之江水迂过,涌成漩涡,舟身绝对无法安全通过。
眼看皮舟及将漂到漩涡近处,苏白风不禁为舟上的赵嘉玲捏一把冷汗。
老妪内心之焦虑更有甚之,冲口呼道:“他们简直是自投死路哪!玲儿无辜竟要陪他们葬身河底!”
只有大禅宗安祥如故,道:“老衲深信他们必能安然驶过峡口,施主大可放心。”
老妪情知大禅宗身为一代宗师,言无轻发,既发之必可征信,当下心里始稍稍放下一块巨石。
眨眼之间,皮舟已行抵急湍漩涡边缘,速度却是仍旧有增无减,眼看就得被卷翻沉没,这时舟头突然向左偏歪,硬生生来了一个大转弯,船头瞬即激起雪雾般的浪花,将皮舟卷飞半空。
苏白风脱口道:“不好!”
他眼前一花,即见舟身四平八稳的落在巨浪之上。
老妪叹道:“那舟事之人操舟当真高明无比,老身今日总算开了一次眼界。”
皮舟驶过峡口,进入子午峡里侧,顷刻隐没不见。
苏白风问道:“皮舟已失去踪影了,现下咱们如何走法?”
声音甚是急促,隐隐透出心中的灼虑之情。
大禅宗道:“二位施主请跟着老衲后边走,若老衲忖度不差,皮舟进峡之后,必然紧傍着一处滩头泊下无疑?”
苏白风将信将疑,道:“老前辈何以如此肯定?”
话一出口立觉失态,心想大禅宗乃有道高僧,一言一语无不蕴含深意,启人思维,自己岂能有所怀疑于他?想到这里,不觉露出歉然之容。
大禅宗毫不以为意,道:“五邪叟等二人不惜操舟涉险,分明故意要将我们引进子午峡内,施主难道尚未发觉么?”
苏白风道:“小可想不及此,还望前辈明告。”
大禅宗道:“他们此举大有深意在,极有可能预先在峡中设有埋伏或其他阴谋,居心叵测,咱们不可不防。”
言罢一跃身,凌空虚跨十余步,攀上江左岩石之上。
他丝毫未见提气作势,顷忽便已上得山崖,那峰头如斯陡峭,但在大禅宗脚下却如履平地一般,轻功之高真是使人不可思议,老妪久闻大禅宗之能,睹状倒还不至于怎么样惊奇。
但苏白风可瞧得双目发直,忖道:“昔日我瞧见俞肇山一身难以捉摸的轻功,以为已是天下第一了,目下方觉不然,大禅宗的轻身功夫只在俞肇山之上,绝不在其下,只是俞肇山的身法较为诡异波谲,此点并非禅宗所能及。”
转念又想道:“然则禅宗系当代高僧,所修习的功夫包括轻功在内,自然都是禅门正宗,我如何可以拿他与俞肇山比较了……”
忖犹未罢,大禅宗已在崖上招呼,苏白风连忙随同老妪提身跃上。
三人方立身站稳,耳际蓦然传来一道阴恻恻的语声:“尔等穷追不舍,显已立下决心,非救回赵小妮子不可了?”
老妪和苏白风环目四眺,只见峡谷附近尽是笼罩着浓云惨雾,天上月星隐曜,大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慨。
一团漆黑之中,自然无法瞧清皮舟的方位。
老妪提声道:“你知道最好,今日老身不从你等手巾救回玲儿誓不罢休!”
黑暗里对方没有回应,四周恢复了沉寂。
“拍”一响,苏白风打亮了火折,隐约可以见到自己正立身在一块突出的山岩之上,离大禅宗和师母约摸有十来步远,身旁怪石峥嵘,足下江水滚滚,哗啦哗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火光突然无风自熄,苏白风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警戒之中!
他敏锐的感觉察出一阵轻风从背后拂过,他霍地转过身子,他目不能见,只有用尽全力查听一切声音。
黑暗里,一把长剑从苏白风的背后徐徐迫近,剑身去势非常缓慢,未尝发出半点声息。
剑尖逐寸向前移动,距苏白风后背大穴只有四寸不到——
苏白风方才有所警觉,剑尖已抵住他的后背!
一丝细若蚊语的声音道:“你若敢动一动,或出声喊叫,我这一剑立刻穿透你的前胸!”
苏白风霍然一惊,旋即镇定如常,问道:“什么人?”
那细微的声音道:“你别管老子是谁,若不想丧命在我的剑下,便得依我的命令行事。”
苏白风正待开口,突然又是一声极为细微的风力迎面袭到,他不敢妄动,另一支剑已抵住他的胸口。
他吃前后二剑挟住,虽然颇感凛惕,但也未有露出慌乱之象,脑际思潮电转,暗暗盘算:“禅宗料得不错,果然有敌人埋伏峡中,可虑的是这里四面黝黑,压根儿无法辩出敌人动静……”
那细微的声音又道:“只要你乖乖跟咱们走,不生反抗的念头,咱们保证不会伤害于你。”
苏白风低道:“跟你们走到哪里?”
那低微的声音道:“顺着崖下走去,峡岸泊有一艘快艇,咱们坐上快艇带你去见一个人!”
苏白风心中钝疑,暗自运气护身,上半身悄无声息地朝右方斜摆移动。这刻对面传来老妪困惑的语声:“白风,你和谁在说话?”
火光乍亮,苏白风声不语,手上食指一扣,一道火舌迅速升起,原来他又冒险打亮了火折——
火光乍亮,苏白风电目一瞥,瞧见两名黑衣汉子持剑立在他的前后,形成倚角字形,剑尖依旧不离他身上要害。
那两个黑衣汉齐然怒哼一声,长剑往前一刺一送,苏白风当机立断,本来微斜的上半身疾向右侧倾倒,一面伏着腿腰之力稳住身形。敌人那两只长剑同时刺空,剑身交碰发出“叮”地一响。
黑衣汉子们不料在已方稳可得手的局面下,竟会让苏白风逃出剑下,不禁愣一大愣。
其中一名黑衣汉怒喝道:“姓苏的!你敢使鬼……”
喝声未了,立闻两声闷哼亮起,二名黑衣汉子相继倒地,然后苏白风身前风声一掠,一人纵掠前来。
大禅宗宁恬的声音道:“小施主你没有事么?”
苏白风道:“没事,老前辈是你点中这两人的穴道?”
大禅宗道:“老衲暂时封住他们两人的哑穴,不知峡中还埋伏有多少人马,老衲须得尽速查明——”
突闻锦袍老者阴恻恻地道:“老夫属下的两名剑手,敢情已被你等制住了,是也不是?”
苏白风扬声道:“不错,你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何不一并使出来?”
锦袍老者冷冷道:“赵凤豪的佣人,或许老太过小觑于你了,你的少女主人现在仍在老夫掌握之中,我要你独自一人过来救她,不知你有无这份胆气?”
声音忽近忽远,令人无从捉摸。
苏白风道:“子午峡到处弥漫着奇云浓雾,苏某视线受阻,如何接近阁下所乘坐的皮舟?”
锦袍老者道:“适才老夫手下已对你提过,峡岸泊着一艘快艇,艇中有一名舵手等在那里,你上艇后,那舵手自然会航驶你到老夫这边来。”
苏白风踌躇不决,一时无法决定答应或是不答应的好。
锦袍老者冷笑道:“你还顾忌害怕什么?老夫要赵小妮子向你说几句话。”
黑暗里传来一道细微的呻吟之声,赵嘉玲轻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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