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苏白风当机立断,大声道:“快——快往前冲!”
三人同时拔起身子一冲而前,才掠出数丈,那方巨石已崩到头上不及数尺的陡坡上。
眼看三人就得活生生被压在巨石之下,苏白风双目尽赤,内力悉注双手,隔空向上一连拍出了六掌。
口中厉喝道:“俞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俞佑亮闻声不暇多虑,一伸掌,尖啸之顿起,一道内力一吐而出,与苏白风所发的掌劲相辅之下,那方巨石疾如电掣的崩落之势竟为之缓了一缓,三人身形更不怠慢,全速往前疾冲!
说时迟、那时快,只闻一道轰隆巨震扬起,砂尘弥漫半空,那方巨石在五邪叟身后崩落,将峡道堵了个死密。
俞佑亮余悸犹存,道:“只差一步,咱们纵不被巨石压扁,亦得被堵死在巨石后面,不能通过此峡了——”
望了望身后那已为山岩堵住的峡道一眼,复道:“回程时怎么办?”
苏白风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三人小心翼翼朝前疾行,那黑袍人始终不再出现,绕过一道弯口后,迎面夜风呼呼吹至,苍白的月色照在沙地上,映射出微弱的灰色光芒,周遭地势陡然开朗起来,他们知道终于闯过星星峡了。
俞佑亮轻轻嘘了口气,侧道望着苏白风,谁知苏白风却露出游动奇异的神情,凝目盯着他。
苏白风道:“你我能够安然无事通过星星峡,算是天大的幸运了——当年……当年……”
俞佑亮接口道:“苏兄莫非想到了土木之变那年,丐帮第十五代帮主杨陆,单身夜闯星星峡的经过吗?”
苏白风直若示闻,迳自喃喃道:“当年杨老帮主在此峡连番遭到埋伏奇袭,他是身受重伤,拼着最后一点力量,手脚并用爬出星星峡的,虽然他终于闯过了这道狭长的峡道,但一条性命也跟着完了——”
微喟一声,续道:“这道峡谷其实不知埋葬了多少英雄豪杰,但却没有一个像杨帮主死得如此悲惨,至今尚给武林人士所难以忘怀。”
俞苏二人触景生情,他俩都是怀着一种凭古战场的心情,回望那历史性的峡谷,想到叱咤风去的英雄岁月,亦不免随着风沙忽焉飘逝,心底情不自禁升起难以形容的悲哀与怅惘。
五邪叟打岔道:“不用婆婆妈妈行吗?老夫的脾气都叫你等给说倒了!”
俞佑亮狠狠地瞪他一眼,闷然不语。
冷月下,三条硕长的黑影在浩浩无边的大漠上奔行,堪堪翻过一个沙丘,一座灰色塔顶朦朦胧胧映入眼帘——
俞佑亮脱口而出道:“落英塔,落英塔!……”
见到塔尖,他首先想起的第一个念头是,有关自己家门惨变,以及一切有关的大案谜团,都将要迎刃得到解答了。
夜色迷迷蒙蒙,塞野迷迷蒙蒙,塔影迷迷蒙蒙,俞佑亮将颈口衣领拉高一些,他忽然感到一阵泛骨的凉意。
苏白风强作笑容:“冷吗?喝一口酒吧。”
伸手从背囊里取出一个皮袋,打开盖子,阵阵酒香从袋是飘溢而出,仰首咕噜噜灌了两口烈酒,递给俞佑亮。
俞佑亮却更不推却,接过来喝了两口,只觉得体内一份热气直冲而上,全身暖烘烘的,好不舒服妥贴。
五邪叟睁大了眼睛,道:“老夫肚里酒虫在叫了,没有我喝的吗?”
俞佑亮正待转递给他,却发现酒袋已经空了,遂顺手把酒袋丢了,五邪叟白眼连翻,却是无可奈何。
当下三人放缓足步,向石塔行去。
将近石塔时,苏白风倏然低呼一声道:“台阶上有人……”
俞佑亮心晨一紧,疾步飞掠而上,但见那人身材甚是纤细,一身白衣,正坐在台阶上以手支头假寐着。
俞佑亮脱口呼道:“颜百波?你……”
那人被惊醒了过来,长身立起,首先映入俞佑亮眼帘的是对方那乌黑发亮的长发。
他惊得倒退一步,呐呐道:“你……你不是……”
对方露齿一笑,道:“我仍是你的颜百波颜兄弟,你居然不认得我了?”
俞佑亮惶然不知所措,半晌作声不得。
苏白风微笑道:“颜公子……姑娘……前此原来是易钗而弁,连我都被瞒过,难怪我这位俞老弟会震惊如斯。”
俞佑亮定了定神,道:“姑娘为何会来到此地?”
颜百波芳容一沉,说道:“你来得落英塔,别人就来不得吗?”
俞佑亮瞠目,颜百波旋即展颜笑道:“如若我说是在这里等你,不知你相信不相信?”
俞佑亮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是好,只有连声应道:“相信,相信。”
颜百波道:“前些日子于西昆仑,你不辞而别,可把我气苦了,后来那青牛童子告诉我,你可能到落英塔来,他并猜到我将来此与你会面,故要我转交与一件物事……”
说着双眉微颦,故作薄嗔之态,煞是迷人好看。
俞佑亮却无心注意及她的容态,问道:“青牛童子要交什么物事给我?”
颜百波嗔道:“你就只关心这些吗?”
她尽发怒,仍然伸手掏出一只锦布所缝的小小囊袋,递给俞佑亮。
俞佑亮见她忽喜忽怒,一时亦摸不着对方的情绪,只有默默将囊袋接过,翻转过来一瞧,却见里头仅装着一只白色棋子,不禁怔了一怔。
俞佑亮瞠目道:“只有这颗白色棋子吗?”
颜百波点点头。
俞佑亮道:“姑娘可知青牛童子的用意为何?”
颜百波道:“法眼不入三人之耳,何况是锦囊妙策,他说一俟你进入落英塔,自然会知晓他的心意了。”
不说俞佑亮,一旁的苏白风及五邪叟亦听得糊里糊涂,都觉得青牛童子托交与俞佑亮这一颗棋子,委实有点不可思议了。
俞佑亮暗忖道:“青牛童子乃武林奇人,行事往往与常理相违,然常则他送这颗白棋,自亦不可以常情度之了。”
遂不再费心思索,将白棋纳入怀中。
颜百波痴痴道:“俞大哥,你瞧我这头长发还好看吗?”
她说边抬起纤纤玉手,一拢肩上长垂的秀发。
俞佑亮期期艾艾道:“美极了,古人所形容的乌发赛如云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子……”
颜百波啐道:“你别言不由衷,谁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心里到底高兴,双颊迅即升起了两朵红云。
俞佑亮从她如醉如痴的脸上,忽然像瞧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玄湖郡主那欲愁还喜的面庞,似乎又跳跃到他的眼前来。
他心中暗暗震惊,不知怎么回事,自己竟会从颜百波身上,联想到玄湖郡主那里,意兴不觉大是阑珊。
五邪叟叫道:“别再磨菇下去行吗?你们小俩口往后说话的机会有的是,又不是生离死别,怎的一个劲儿道个没完?”
苏白风叱道:“咱们并不忙于一时,五邪叟,你永远是那样惹人厌烦,自己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颜百波突地法Ⅱ叫一声,道:“俞大哥,你身后有人——”
俞苏二人霍地一个转身,视线触及处,塔前旷地上,鬼魅似的立着那头蒙黑巾的黑袍人!
俞佑亮,喃喃道:“是他!……阴魂不散的他又来了……”
颜百波娇躯无端端的颤了一颤,道:“昨夜我经过星星峡时,也曾见到这黑袍人出现,奇怪他并没有对我为难,仅远远跟在我的后头,到落英塔时,他便消失不见了。”
俞佑亮心念一转,已有了计较,蓦然一振身子,迅速无匹的向黑袍人迎面奔去……
俞佑亮这一着大出诸人意衷,可是那黑袍人的反应更是令人咄础称奇,只见他飞快一个旋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后飞纵而去,二条人影一先一后在沙漠上疾掠,俄尔便人影俱杳。
约莫一柱香功夫,俞佑亮又从原路上回来,脸上露出颓丧的模样,足步亦显得甚是慢缓沉重。
苏白风道:“黑袍人走了?”
俞佑亮垂首丧气道:“小弟轻功身法远不及他,想追上他是办不到的事,此人不欲与咱们正面相对,真是奇了。”
苏白风道:“这人形迹处处透着神秘古怪,极可能会再度出现,你我务须留神一些的好……”
五邪叟道:“老夫心里有数,姓俞的小子,你是白费功夫了。”
苏白风道:“你知道他是何许人吗?”
五邪叟道:“纵不能肯定,亦不会离谱太远了,此人……”
言犹未尽,斗闻一道苍劲的声音在诸人耳侧亮起:“夜来风疾,诸位何不进来避避风寒?”
语声虽然低沉,但却字字铿锵有力,震得诸人耳鼓作响。
诸人面面相觑,苏白风高声道:“塔内有人吗?小可多有得罪了。”
伸手一推,“咿呀”一响,那一扇沉重的木门应后而开,门内黑压压的,瞧不出里面的景物。
苏白风回首低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进去吧。”
俞佑亮重重的点一点头,四人鱼贯循石级而上,从正门走入,只觉塔内墨黑不辩前景,隐隐布满着阴暗冷森的气氛!
那苍劲的声音道:“顺手将门关上,莫让风沙吹进塔里。”
颜百波走在最后,依言关上塔门,外界的光线不能透进,塔里更显得滓黑无比,黑暗中只听得诸人心里扑扑狂跳的声音。
那苍劲的声音道:“小辈你等在塔外唠叨不停,不知已大大扰及我老人家的清静吗?”
苏白风道:“前辈宽恕小可……”
那苍劲的声音打断道:“咦,你是谁?”
苏白风道:“小可苏白风。”
那苍劲的声音一字一字道:“访尽四海有豪杰……”
说到这里一停,苏白风不由自主冲口道:“打遍天下无敌手,前辈,你——”
那苍劲的声音微唏道:“原来赵凤豪的门人也来了,我师父可好?”
他不待苏白风回答,又自低声喃喃道:“落英塔,落英塔已有多年没有故人来访了。”
苏白风道:“敢问前辈可是姓左?”
黑暗中那人没有回应,苏白风迟疑一忽,举步往前走去,掏出火折一幌,一道火舌升起昏黄色的光芒映出眼前一个老人的面容,苏白风及俞佑亮但觉入眼甚是熟悉,不觉呆了一呆。
第三十三回
火舌升起,那人的面目装束己可瞧得真切,但见对方年事已逾花甲,满头白发,慈祥之中带着几分严肃古朴的容态。
俞佑亮视线扫过对方那满头萧然的白发,及皱纹满布的脸庞,最后落到他身上所穿的粗布衣衫上,一颗心几乎跳出腔口,对方那熟悉的面容与装束,分明就是两日前曾出现在大漠中,救了俞佑亮一命的“山野老人”了!
从苏白风及五邪叟震惊的神情中,可知他俩在来落英塔的途中,必然也曾碰见这山野老人,至于是不是也在黑衣人所布置的“双塔堡”骗局的地方出现,俞佑亮却没有时间去询问苏白风了。
苏白风再次问道:“敢问老前辈高姓。”
那老人道:“老夫姓左。”
虽只是短短四个,苏白风等人心中却是一阵狂跳,他们一想到几十年来深印在天下武林高手心坎中,那神秘而深不可测的人物,竟是眼前这相貌平凡的老人,内心的惊愕与激动,自非短时间里所能遏抑的人。
俞佑亮呐呐道:“但是你老人家,不就是那——那山野老人吗?”
那左姓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夫一向不讲究衣着,从来就是这么一身打扮。”
笑容一收,正色道:“俞佑亮,你便是俞玄青的后人吗?”
俞佑亮点头道:“正是家父。”
在大摸上第一次遇到老人时,对方便能直呼俞佑亮之名,由是可见老人对有关俞家的一切,必然知之甚详,是以他问出这话,俞佑亮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左姓老人道:“前些日子,老夫便已托人传话与你,要你尽速出关一行,何以你迟至此时方来到此塔?”
俞佑亮道:“小可何尝不想早日出塞,却是为琐事所缠,故此迟误了一些时日,前辈恕……”
说着稍一停歇,问道:“老前辈见召,莫非有何开导小可之处?”
老人道:“此事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的,你既然来了,就不忙于一时,咱们还是慢慢谈吧——”
睛瞳一转,白眉微皱道:“老夫没料到你此行还有同伴偕同前来……”
俞、苏二人只道对方是在责问,缘何么与女人结伴同行,彼此对视一眼,面露干嘎之色,一时无法作答。
颜百波看出他俩为难的情状,抢先一步,朝老人裣衽一礼,道:“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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