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他这一着将计就计,有心将车明龙的注意力转到五邪叟身上,那车明龙本来就一味认定俞佑亮到过地下宝殿,听得此语,霍然转身面向五邪叟,双手翻飞间,已自攻了七掌。
俞佑亮不再迟疑,身形一提而起,好比脱弦之矢,直往里边的一扇石门冲去,待得激战中的二人发现,他已掠到石门前面。
五邪叟被对方死死缠住,暴跳如雷道:“小子,你耍的什么花样?”
俞佑亮不答,他提住一口真气,身形保持不坠,正待冲离火室,突听得“呼”一声,一人没头没脑撞将进来,单掌斜冲而起,挟着一股强劲火风罩向俞佑亮。
俞佑亮见对方一照面,下手便如此恶毒,一时措手不及,被对方掌力逼得一连退后了五六步。
他冷然一哼道:“朋友不分皂白,便骤下毒手,未免太绝了一点——”
话声方落,惨号声已起,那打了俞佑亮一掌的人全身着火,踉跄着自石门倒退而出去。
俞佑亮错愕万状,足步一错,继后闪出火室,触目所及只见眼前一排站立开三人,六道目光冷冷地盯视着他——
在他们的脚下,却横躺着一人痛苦地在地上蠕动着,那人浑身上下已被烈火烧成一片焦黑,面貌无法分辨。
那人身躯忽然剧烈幌动起来,似乎耐不住火焚过后的痛苦,喘气之声也逐渐加剧,一阵阵烟臭气味扑鼻而至。
俞佑亮睹状恻然,俯身下去探察那人伤势这才发现他身上并未穿着懈豸皮防火,是以才会被焚烧成这等惨像,简直与一块刚从火炉中取出的黑炭无异,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那黑影口中气呼咻咻,断断续续的道:“火……你们快走……走吧,再迟就……”
他费尽很大的气力,仍未说完他所要说的,便自断气。
那陌生的三人一起睁大眼睛望着地上的黑影,个个神色俱都沉凝异常,好一会那居中一名大汉始喘了口气,道:“好猛烈的火势,竟然点苍高手焚成这等模样!”
俞佑亮瞥了他一眼,道:“尊驾与死者是旧识吗?”
那大汉道:“虽非旧识知交,但俺却认得他便是当今点苍数一数二的高手傅珀,傅某人在来落英塔的道中,与咱哥儿三人碰上,联袂到此……”
俞佑亮视线移到三人身上所披的灰色大麾,心念微动,道:“瞧三位这身行头,莫非是独霸齐鲁,威名赫赫的风林三灰鹤?”
那大汉面寒如冰,道:“你呢?你一身装束非人非鬼,难道也是中州武林中人?”
俞佑亮微微一笑,动手却下护身的懈豸皮衣,霎时由一个长满黄毛的怪物,变成了翩翩少年。
风林三灰鹤齐地一怔,那为首胜翔说道:“小哥年少英俊,眼光如斯锐利,想必亦属名门子弟。”
俞佑亮道:“区区俞佑亮,一介小卒罢了。”
胜翔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西域禅宗的传人,据说你出道以来,事事与百毒教作对,强如红袍老祖亦对你无可如何,短短一载间便闯出了万儿,无愧是英雄出少年,胜某颇为佩服……”
俞佑亮淡淡道:“不敢,胜大侠好说了。”
胜翔道:“点苍高手惨遭火梦,而你却能在火室中来去自如,其关键莫不成出在你所穿的兽衣上面?”
俞佑亮颔首道:“这皮衣乃以懈豸兽皮制成,可以防火护身,区区被困死亡之口,其所以能安然闯过火室,全赖此物之赐。”
胜翔眼中露出惑色,道:“死亡之口?火室的另一边不是地下宝殿吗?”
俞佑亮双眉一皱,暗道:又来了!这风林三灰鹤老大胜翔的口气与先时在火室所遇的车明龙如出一辙,只怕也是听信了别的人谣言,方始赶到此地,但不知这消息,究竟是何人所传播出去?他的用意何在?
他缓缓道:“什么人告诉胜大侠,落英塔地底有一座宝殿?”
胜翔呆了一呆,道:“这个胜某也是道听途说,但中原武林流言纷纷,还有谁不知道此事呢?”
俞佑亮听得一愕,好一会,突然仰首大笑起来。
站在胜翔身旁的老二胜翎怒道:“你笑什么?”
俞佑亮道:“我笑风林三灰鹤名满武林,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了,竟也会中了江湖上流言之毒。”
胜翔面颜霍变,道:“你话中最好少带骨头,否则莫怪胜某不再与你客气了!”
俞佑亮淡淡道:“胜大侠不必动怒,依区区所见,落英塔高手云集,受惑中计者显然并仅只贤昆仲三人,那幕后编造此一传说……”
话犹未完,陡闻“嗤”的一响,一道寒星破空闪过,胜翔手中的火折子忽然熄灭了,四下登时变成了一片黝黑。
胜翔大声道:“是谁打灭了火折子?”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紧张,俞佑亮亦感到事有蹊跷,他全身有若一只张满了弓的弦,凝劲蓄热以待。
黑暗中,突听得胜翔发出一声闷哼,便如心窝被人击了一拳,诸人都不禁骇了一跳。
胜翎、胜翱齐地脱口道:“大哥,你……你怎么了?”
胜翔嘶声喝道:“姓俞的小子!你竟敢暗箭伤人?”
俞佑亮愣道:“区区连手都没有伸出,胜大侠可不要血口喷人。”
胜翔道:“分明有人在我左肋下面打了一拳,除你之外难道还有……”
说到此地,恍然若有所悟,沉声道:“二弟,方才是你站在我左边,这一拳莫非是你打的?”
胜翎道:“大哥如何疑心到自己人身上了?”
口上说着,心中却冷笑忖道:“这事透着蹊跷,我压根没有打他,他却硬咬我一口,敢情大哥故意如此装模作样,好教别人疑神疑鬼,他便可乘机溜到宝殿,好独吞宝藏。”
胜翔冷冷道:“重宝当前,亲如兄弟也会见利忘义,这倒难说得很。”
一直不曾开口的胜翱突然说道:“言之有理,咱们正是谁也不该相信谁!”
胜翔喃喃道:“那一掌是谁使的手脚?……谁使的手脚?……”
胜翔冷哼一声,道:“大哥莫再装腔作势了,我若打了你一掌,你此刻还有命在吗?”
胜翔道:“果然不错,你偷袭了我一掌,本意是要取我性命的,可惜黑暗中出掌,部位不免有所偏失……”
老三胜翱亦自冷笑道:“财宝犹未寻到,二哥便下此毒手,也未免操之过急了。”
胜翎怒道:“老三!你也来挑拨是非吗?”
胜翱道:“非是我故意挑拔,实是老二你不该对自己人下手!”
胜翎大怒道:“放屁!”
他满腔怒火,一发便不可收拾,振身一扑上前,挥掌便劈,掌劲一出,狂风动卷,声势十分惊人。
胜翱早有防备,不待他掌势劈到,纵身向左“刷”地跃出甚远,动作如电,疾逾鬼魅。
他锐声道:“老二你偷袭大哥未曾得手,又要拿我开刀子吗?”
胜翎道:“你一味赖定我偷袭大哥,天晓得那一掌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胜翱道:“我?……我站在大哥的右侧,难道我还能偷绕过去,一掌打在大哥的左肋不成吗?”
胜翎沉声道:“以你的轻功而言,也未必没有可能。”
胜翱正待回答,黑暗中突听得胜翎大吼一声,道:“大哥,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便自出手伤人?”
胜翔道:“我几时出掌伤你了?”
胜翎道:“不是你……是……是谁?”
胜翔哼了一下,道:“你自己在暗地里捣鬼,却来反咬我一口,你既然忘义在先,我这做大哥的亦不再对你讲什么兄弟之谊了!”
语声未了,人已扑了上去。
两人俱是剑拔弩张,胜翔率先发难,单掌暴伸,击向胜翎胸前要害,后者速即挥掌封架,另一手骈指如戟,动足劲力,破空点去。
指力破空激射,挟首“嘶嘶”风声,令人油然感到这一指劲道之强,胜翔果然不敢硬捋其锋,迈步盘旋,错身避过。
他一退旋进,掌势忽慢,但见他拳打脚踢,忽掌忽指,变幻无方,胜翎虽则出掌慢了一忽,处于被动地位,但双掌封迎间,仍自有攻有守,转眼间双方已激斗,了十余招,竟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这兄弟二人正杀得难分难解,陡闻俞佑亮沉声道:“此时此地,贤昆仲不能同心协力倒也罢了,居然自相残杀起来,岂不要教敌人在暗中窃笑吗?”
此言一出,胜翔、胜翎不约而同停下手来,四道目光齐齐盯住俞佑亮。
胜翱道:“此地除咱们四人外,还会有谁?……”
话声戛然而止,黑暗中,只听一阵沉重的足步声响扬起,那“蹬”“蹬”足音一步接着一步,每一记都似敲在诸人心上!
诸人心都不觉一紧,“拍”地响,胜翔再度打亮了火折。
胜翔出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外面一道沙哑的嗓子道:“你又是什么人?”
足步声渐近,停留在门外。
胜翔手持火折,他的手竟已在微微颤抖着,昏黄色的火光中,依稀可见一条灰色人影当门而立!
胜翔等三人,面面相觑,相互打了眼色,俞佑亮一瞥见他们以眼传神,便知这风林三灰鹤骤遇外敌,又已联结在一处,势必要有所动作了。
他脑际方自闪过这道念头,立闻胜翔大喝一声道:“二弟、三弟,灰鹤展翅——”
几乎在同一时刻,胜翔等三人忽然联袂跃起,在半空中,首尾相衔一大回旋,交相掠过,化成美妙的三大弧形,朝当门站立的那一人夹攻而下——
俞佑亮睹状暗叹一声,他知这一式“灰鹤展翅”乃是联手掌式中最绝顶的功夫,那风林三灰鹤从纵身交掠,到出掌夹击,无不配合得恰到好处,直令人叹为观止,看来对方要想全身而退,简直难乎其难了。
说时迟,那时快,三鹤六掌即将攻至,那人足步点地一沾,身躯闪震腾挪,在三道变弧范畴间盘旋不停,身形宛如行云流水。
这一刹时,胜家三兄弟迅速换了一个方位,已各自击出十余掌之多,掌力虎虎,发出震人锐响。
只闻“轰”地一声巨响,周遭罡风激射,那人身形浮浮实实,竟然接二连三避过那如织拳网,大踏步走了出来。
俞佑亮直瞧得心惊不已,暗道来人身手更远在风林三灰鹤之上,否则又怎会在无懈可袭的交击下从容退出?
火舌舌吐不止,一个一身布衣,满头银发的老者伫立室中,他年事虽高,但身躯却挺得枪一般的笔直,加立双目精光闪烁,锐利如刀,更显得威势迫人,不可逼视。
俞佑亮乍睹老人面容,吸了口气,默默地呼道:“原来是他——他也来了……”
布衣老者环目一转,道:“朋友不问情由,便骤下毒手,不嫌太过莽撞了吗?”
胜翔嗫嚅道:“你……你究竟是谁?”
布衣老者道:“老夫钱大鼐。”
胜翔惊道:“足下便是百年前名震一时的武林魔头,钱百锋的后人?”
说话间,神色已然连变数变,诸人听到他口中吐出“钱百锋”三个字,心头俱都不觉噗噗狂跳。
要知有明英宗时,曾发生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便是明代引为奇耻大辱的“土木之变”,那时代流传下来许多草莽英豪的故事,至今尚为武林人士所津津乐道,那钱百锋乃是土木之变的关键人物,也是当时众人心目中魔头,他一生率性而为,曾将武林闹得天翻地覆,是以胜翔一提及他的名字,在场诸人都禁不住瞿然色变。
胜翎咽了口气,道:“原来是钱老先生踵临,莫怪咱兄弟‘灰鹤展翅’会师出无名,只不知钱老先生何故竟与咱们作对为敌?”
布衣老者钱大鼐道:“这是什么话?老夫甫走到此处,汝等便暴施毒手,错非老夫身手够快,此刻岂非已成了你们掌下游魂了吗?而你……”
言至中途,那胜翱干咳一声,接口道:“适才咱兄弟亦曾遭到不明不白的偷袭,钱老先生恰于这时撞了进来,敌友未分之前,咱们还是难免要得罪的?”
钱大鼐怒极反笑:“老夫难道会偷袭你们不成?”
胜翱道:“那也难说得很。”
钱大鼐怒道:“冲着你这一句话,今日老夫若不教训教训于你,也枉为姓钱了!”
俞佑亮听得眉头一皱,暗忖:“这钱姓老者,刚直不阿,可惜涵养不足,脾气之暴烈与初度见面无异,终有一日要吃亏在这上面。”
胜翱目光闪动,高声道:“兄弟,咱们上——”
胜翔、胜翎迟疑一忽,齐地举掌逼前。
俞佑亮大喝道:“且慢!”
胜翔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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