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落茵塔
杜大侠取出火折,打亮后凝目望去,但见石轴已经停止转动,棺木却不知滑动到何处。
钱大鼐等人都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震惊得呆住了。
邵娟只争得泪眼晶莹,道:“师哥你也想想办法啊,别尽呆站在那里了。”
杜大侠与白二侠相对苦笑,他俩何尝不知邵娟的感受,虽用尽脑力思索,仍旧一筹莫展。
钱大鼐重新油灯点上,一厅皆明。
之后,他们开始察看那根石轴。
钱大鼐道:“这东西的学问还可真大得很,居然能将一具石棺生生移动得不见踪影……”
语至半途顿生,此刻他听到外面似乎有异响。
他表面上不声色,实则已集中精神谛听,外面的异响异常低微,而且近在厅口。
以钱大鼐的视听之功,此人竟能欺近到这样的距离,方始被他发觉,足见来人的功力,只在在钱大鼐之上,而不在其下。
又过了半晌,杜、白二人亦自有警觉。
杜天冲压低嗓子道:“甬道外面似乎有人走进来了……”
只听一道阴恻恻的语声,道:“不错,是老夫来了,杜大侠的耳目也可以算得上是天下一流的了。”
厅中的气氛本就十分沉重,等到一身血红长袍的俞肇山一走进来,空气更是沉闷得令人窒息。
钱大鼐冷笑道:“在这塔底秘道发生的一切事端,果然件件和俞大先生脱不了干系。”
俞肇山面不改其色,道:“钱兄此言未免有欠斟酌。”
钱大鼐道:“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吗?”
俞肇山道:“如若我否认,你们定必不肯相信,其实姓俞的小子被劫走,绝非老夫所主谋……”
钱大鼐冷冷道:“这话说了等如没说,谁不知俞大先生你善于利用他人,那蒲老头大约受你要挟,是以竟会助纣为虐,哼哼,此与当日你挟持我做你的帮手,前后手段如出一辙,再分辩亦属徒然。”
俞肇山道:“钱兄用这种口气说话,若在三个时辰之前,老夫绝对不会轻易与你干休。”
钱大鼐道:“好说,钱某也深望能和你好好拼上一场,分个生死胜败,好将落英塔共渡五年岁月的这笔帐也结清楚。”
俞肇山道:“现下情势,连老夫亦无法掌握,只要你我能出得了秘道,总有一拼的机会。”
语声一顿,复道:“方才你们在甬道里,可曾碰见了雪人?”
钱大鼐怔道:“非但碰上,而且还动过手呢,他在钱某发出天雷气之前,推倒了几堵石壁扬长而去。”
俞肇山正色道:“钱兄自以为天雷气所出后,天下人再无敢攫其锋,是也不是?实与你说,雪人之退走,绝非为了畏惧你那天雷气之故。”
钱大鼐哼道:“听你所言,雪人功力更在钱某之上。”
俞肇山道:“事实只怕如此。”
一旁的杜元冲忍不住道:“俞大先生对雪人内情,似乎相当熟悉呢。”
俞肇山也不否认,淡淡道:“杜大侠的联想力倒也丰富得很,不错,那雪人之出现,原本在老夫计划之中,讵料目下情移势转,雪人行动已非老夫所能控制。”
杜元冲道:“你向咱们坦承招认这些,总不会没有原因的吧。”
俞肇山道:“原因自然有的,老夫所透露的亦仅止于此——”
说时目光闪动,续道:“姓俞的小子连人带棺失却踪影,你们难道不打算追究他的下落吗?”
邵娟不待旁人开口,已自急呼道:“谁说不追究了,俞大哥被绑架到哪里?你说啊!”
俞肇山道:“老夫心中纵有谱儿,无奈塔底秘道错综复杂,非言词所能指点,除非——除非老夫亲自领路……”
钱大鼐道:“你的意思,要咱们跟你走?”
俞肇山道:“正是。”
邵娟道:“我们当然愿意跟你走的,你还等什么?”
俞肇山驻足不动,道:“你愿意,你的两位师兄也都愿意吗?”
邵娟转朝杜、白二人道:“大师哥、二师哥,你俩和俞大哥的交情非同泛泛,总不会见死不救吧?”
白二侠沉吟道:“俞大先生一向视俞佑亮为生平大敌,三番两次欲取其性命,现在却一反常情,反要带领咱们去施救,此中只怕有诈!”
邵娟哭道:“二师哥你不肯去救也罢,又何必扯上一大堆理由……”
俞肇山冷笑道:“久闻华山二侠从来急人之难,侠行遍天下,如今看来,竟是传言有误了。”
他故意冷言相激,杜、白二人哪会听不出来,但两人心绪紊乱,却无心加以反驳。
杜天冲转眼瞧见邵娟满面俱是焦急期待之色,心中早软化下来,道:“师妹,便依你,为兄几时违拂过你的意思了。”
邵娟破涕为笑,道:“事不宜迟,我们快点行动吧——”
钱大鼐道:“慢着。”
俞肇山道:“钱兄尚有何事见教?”
钱大鼐道:“刻前俞小兄弟乃是被挟持入棺,生死不明,你怎能确定他迄今未遇害?”
俞肇山道:“这个么,那蒲老头所以劫走俞佑亮,乃为人怂恿,及思利用于他,在他尚有可供利用之处时,生命可暂保无虞。这解释你可满意?”
钱大鼐道:“满意了,你请领路——”
俞肇山再不打语,迳自举步前行。
钱大鼐等人鱼贯相随,出得大厅,沿着窄狭的甬道而行,当走在最后的华山杜大侠步出后,陡闻“砰”的一声大震,厅门居然自动开了起来。
杜天冲说道:“这暗门竟似有人在暗中操纵,如果找出其人,在下倒想见见他如何能布置出这等精奇的消息机关……”
钱大鼐道:“据钱某所知,能够建造这样的秘道,布置这样的机括,当今天下只三个人能够办到。”
杜天冲道:“他们是谁?”
钱大鼐一字一字:“承天三匠!”
杜天冲惊道:“便是那机关浮雕之学,巧夺天机的银川承天居三兄弟吗?”
钱大鼐正色道:“除了三匠之外,旁人纵对此道稍有涉猎,只怕也无比气魄,创造出塔底秘道的大手笔。”
俞肇山道:“钱兄料得不错,落英塔地底秘道果然是承天三匠的杰作。”
钱大鼐沉声道:“钱某也只是猜猜而已,但你却说得如许肯定,莫非……”
俞肇山接口道:“事已至今,老夫亦不用相瞒,那三匠乃是我所俘虏至此,塔底秘道亦是老夫命其所建,用来诱使天下群雄入壳,讵料事情发展与我的计划大相迳庭,目下三匠生死不明,老夫亦失去了对秘道的控制能力。”
邵娟冷哼一声,道:“这叫做自做孽,不可活,你若葬身此处,也是祸有应得。”
俞肇山瞪她一眼,道:“小丫头你少贫嘴,错非老夫另有要事,一举手便可将你立毙于掌下。”
邵娟道:“似这等大话,我可随口编上十句百句。”
俞肇山道:“丫头,你是自寻死路了!”
邵娟道:“不见得吧,或者你才是自寻死路呢!”
俞肇山神色一寒,大步向邵娟逼近,一招手,一股强厉绝化的掌风应手击出,一时但闻甬道内飙风激荡,声势骇人之极。
邵娟虽然口齿悍辣,丝毫未有畏惧之色,却绝未想到对方出手会如此之疾,掌力如此之重,仓促间茫不知所措。
陡闻耳际两声大喝,两股掌风同时涌到。
华山杜、白二人竟在这刻不容缓间,双双拦在邵娟前,代她接下了一掌,那俞肇山掌上内力何等强大,杜大侠、白二侠虽则联合出手迎击,犹感到其势难当,足步一阵踉跄,齐然往后退了数步。
杜元冲喘过一口大气,道:“俞大先生若相对咱家师妹不利,首先得和咱们拼个生死。”
俞肇山道:“老夫可没将华山放在眼中,你们谁上都是一样。”
钱大鼐轻咳一声,道:“俞肇山,你别忘了还有钱某在此。”
俞肇山眼色阴睛不定,须臾道:“你等处境已等如瓮中之鳖,有用老夫出手,也活不长久了。”
钱大鼐道:“难道你就能置身事外吗?”
钱大鼐又道:“方才你提及三匠之事,钱某心中尚疑团不解——”
俞肇山道:“怎地?”
钱大鼐道:“你与承天三匠在落英塔大事建造,断非三两日所能完事,左老儿怎会充耳不闻,任得你胡作妄为?”
俞肇山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道:“姓左的老头子吗?嘿嘿,他……”
蓦地一阵步声亮起,打断了俞肇山未完之言,一条人影自横道里闪飘而出——
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我佛有灵,竟叫洒家在此碰上俞施主……”
俞肇山阴阴笑道:“好个法明,依你那股锲而不舍的牛脾气,早就该寻到此地来了。”
继少林法明禅师之后,横道中相继步出数人,群豪定睛一望,来者依次是武当太平道长、昆仑天机和尚及点苍神战之后云中和,华山二侠与他们都是旧识,不觉面露喜色,连忙上前寒喧。
俞肇山面色一沉,道:“五大门派人都来了,嘿,真是群英毕集……群英毕集……”
法明禅师道:“久未谋面,不想俞施主气色犹如是之佳,真教贫衲宽心得很。”
俞肇山道:“这话从何道起?”
法明道:“只要施主一日健在,贫衲追寻金刚经,便不致断了线索。”
俞肇山冷笑道:“金刚经早就被老夫烧毁,信不信由你。”
法明闻言,不禁耸然动容,道:“此言法真?”
俞肇山道:“老夫骗你则甚?便是贵派掌门青木大师亲自下山,当着他面我还是对他说清楚了,也免得你们少林和尚纠缠不已。”
法明沉吟道:“如若俞旋主竟将金刚经毁去,定必已将经上所录心法练成了,但贫衲晓你幼年未尝修习童子功,断不可能达到登峰造极之境……”
俞肇山未及回答,钱大鼐插口道:“大师所言不差,练成金钢心法的是俞大先生一名心腹,唤做易岐山……”
旁立的天机一步上前,道:“不管施主已否将金刚心法练就,当日你率众夜袭昆仓的一笔血债,总得清一清了。”
俞肇山淡淡道:“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所在,大师还怕老夫会跑了不成?”
一言甫毕,忽然通道尽头一道亮光直射而至,光度之强,令人目眩不已,群豪一时无法适应,只觉眼中发滞,好半天不能睹物。
一道苍劲的声音喝道:“俞大先生,你快过来——”
俞肇山怔道:“是谁在呼唤老夫?”
那声音道:“老朋友都听不出来吗?”
钱大鼐道:“听来像是端木老头的声音,他唤你作啥?”
俞肇山双眉一皱,拧身飞奔前去。
群豪踌躇不前。
钱大鼐道:“咱们尚须仰赖他追寻俞小兄弟,只有跟着他走了……”
法明与天机等人问明原委,他们与俞佑亮交情匪浅,故都赞成此议,随俞肇山身后而行。
及将接近那线曦光之际,一条黑暗窜出,横挡在通道当中。
俞肇山沉声道:“端木愈,是你吗?”
那黑影道,“不是咱们还有谁?跟着我来,我指点你一样物事……”
俞肇山道:“什么物事?值得如此故作神秘?”
端木愈期期艾艾道:“这个……见到后你自然就知晓了……”
俞肇山一向是个十分工于心计之人,此刻见到端木愈欲语又止的支吾模样,登时心中犯疑。
但他表面上依然阴阳不动声色,亦不再追问。
端木愈向俞肇山身后瞥了一眼,道:“噫,你如何跟这些自命侠义的人士,走在一路啦?”
俞肇山冷漠地道:“人与人之间,总时时存在着一种微妙关系,前此老夫与他们虽然形同水火,立场完全不同,但眼下利害相同,走在一路自然不足为奇。”
法明等人经他这一说,脸上不禁露出羞惭之色,倒是钱大鼐依旧冷漠如故,生似一点也不将此言放在心上。
只有邵娟又按捺不住了,说道:“一见你那副尊容,姑娘就凭空倒了三天的胃口,错非你自称能找到俞……俞大哥,谁还耐烦跟你走在一道。”
说着一窒,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露骨了,搪塞道:“只要人找到了,咱们就拆……拆伙……”
端木愈眼珠一转,道:“谁是你的俞大哥呵,是那唤做俞佑亮的小子吗?”
俞肇山道:“不错,他被玄猿老人蒲山孤劫走了。”
端木愈道:“这倒奇了,往前你视俞佑亮为生平大敌,恨不得置其于死,安今如何又关心起他的生死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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